《写空》胖蓝鲸

18、018

　　一路都不敢停留小跑着奔逃，安容时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他那张少年郎润的青涩面庞也因此染上些惊恐濒死的血色。跑出去不知多远，他脚下动作仍没有要减小的意思。

　　面上神态在‘不可置信’与‘自我怀疑’之间循环变换，最后等他寻到一处看似隐蔽安全的悬崖之下，才神魂不再其位地住了脚，可算寻到一丝还活着的真实。

　　这悬崖之下有一条溪水流经，现在正是水高石隐的时节，催生了许多珍奇矮树，绿压压挤在这一处，不失为匿息的幽秘之所。但他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捏决布阵，再次发动匿息。

　　安容时俯下身去，毫不在意被湍急溪水打湿的衣衫，动作迅速地掬了一捧清凉扑到脸上，这才真正从方才向死的悚惧中找回逃窜到外的三魂六魄。

　　整张脸被安容时自己埋进手中，他哆嗦了下嘴唇，默无声地来回念叨，像是在自我宽慰又似在自我欺骗的到处寻找借口。

　　“没有......没有被发现，不会的......不过一个反派NPC，绝对不可能发现，他想不到的......想不到那是我做的......”

　　整个人依旧沉浸在失魂落魄的情态中，无法自拔，直到意识到自己这副被吓尿了的软蛋做派，安容时迟疑一刻，张了张嘴，暗骂了个脏字。

　　在下一个瞬间，他将指缝中的双眼瞪了老大。

　　一侧坑洼中存着一眼清水，光影之中透射出一片虚影，隐约能辨认出银环的形态。

　　【警告】

　　【任务失败，任务条件返还】

　　【意外获得‘能快速判断危险并仓皇变身狗腿子夹尾巴跑路’称号】

　　【望周知】

　　如果还有力气，或者这玩意能变成个人并人模狗样地穿件衣裳，安容时发誓他一定会跳起来，揪着这系统的领子给它几巴掌。但他不能，就连这种想法冒出来后存在太长时间都不被允许。

　　有些事，所有的系统携带者会刻画在骨血中，忤逆系统以及它们身后主神的究竟会有什么可怕后果他们一点也不想知道。

　　“......”安容时唯一能做的就沉默，漫长无边的等着人家离开的沉默。

　　这位跟刚才那位一样，这可都是不能轻易招惹得罪的大爷，稍差一步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惜命的安容时平息着上下伏动的胸口，将方才慌乱逃亡中挂在腰间的竹筐扯下，烦躁地扔到一边。

　　那瘦长的小巧竹筐落地便化作一片枯叶，不过叶脉上残存地划着几道潦草到飞起的符咒，这般顾自飘零落地化了个稀碎。

　　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原本支撑的身躯就显得异常沉重。
　　在确定四周安全无人后，安容时只感觉浑身上下腿软脚软，用他单薄的生活常识作个合理比喻，就跟一根入水煮透的面条一模一样。
　　现在他除了只能瘫在这冷溪边的碎石滩边，大喘冷气，完全没有吐槽系统赠送过来并没有卵用的称号的力气。

　　直到银环离去半晌，他才试探性地左右顾盼，咬牙切齿地道：

　　“.....我他娘……”

　　可就在他吐出最后一个‘的’字前一刻，一颗轻巧东西砸到了他的额头，正顺势抬起胳膊去阻挡自头顶朝他额头落上的异物，下意识朝上看时闭了眼。

　　也是在这瞬间的喘息空档内，安容时被一股过分强势的力量整个拉扯起来，高过地面接近一尺，正对着力量来者，在还未来得及瞪大瞳孔看清来者何人，背便被硬生生砸向靠近一处凹凸不平的山石，顺带激起一层绿叶波浪。

　　无法言语表达的震慑，无可详说的痛感自那后背的一处侵袭全身，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拼命撕扯着他那脆弱的触感神经。

　　安容时从粗糙山石上缓缓滑落在地，倒在一片被他压倒的植被上，强忍疼痛捂着一侧肩膀伤处，咬紧了牙关将自身支撑坐起，惊惧地朝那方才那处乱石飞沙中看去。

　　他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就被震飞出来。

　　究竟是什么人？

　　于识时务的安容时而言，最先排除去的就是方才那喜怒不形于色的魔尊。

　　应该不会有人敢在三清山伤人弟子啊？

　　口腔内涌现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大脑嗡鸣，一口污血直接从口中喷涌而出，安容时咳嗽两声，一把抹去唇角的血迹。

　　他嗓音变做枯木一般暗哑：“究竟何人？也敢来三清山撒野？”

　　长扬起枯枝碎叶混着砂石，迷目中传里一人轻蔑的呵笑声，虽一字而已却足见其中底气厚而足，有股陈年老酒的浓重。

　　.

　　那也的确不是苍岚。

　　他是嗅到银环气息不假，不过一开始以为这人是银环变作的假人，他不过想想用些特殊的手段，问问上次在幻境里那个没头没脑的赌约。

　　现在他越追寻越清晰的认知到，这位并不是银环捏出的假物，而是货真价实的人，换言之，他们是苍岚最不想招惹上的“三不可”之二，‘不可伤、杀持有系统者’。

　　这人是系统也就是那银环的持有者。不能动。

　　苍岚只是立在远处，将收束在指尖的魔气缭绕在戒十之上，一身沾染了尘埃的脏旧衣衫被扑面而来的气浪卷起，此刻则仍在余韵中涤荡。

　　银环，银环——

　　苍岚在心头默念了两声。

　　那些曾经日夜折磨过他的小东西，那些曾宣称要感化他的非人之物，本还以能与它们的相逢，却不想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寻仇似的乱斗。

　　这让魔尊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性味低迷的魔尊垂手而立，甚至不知该摆何种表情。他微松戒十，顾自无言地将身形隐没在繁叶遮掩的绿意之下，为方才那毫无心理准备的一击作了些猜想。

　　到今日为止，人魔之战后的发展那邪书上并无过多介绍，最后一幕停在众派围剿魔族一章。戛然而止不仅使此故事结局开放，对再无耐心读阅的苍岚而言更好事，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令此中人此种事永不存世间。

　　魔尊再不想将思绪固化在其中，通过一本邪淫之书预知事态发展，他要将戒十探入身上装有那书的位置，轻捏了个一凶诀，将之震成了碎片。

　　什么预知之术？不如将此些事都掌握手中，亲自来控制其发展方向来的有趣。魔尊抬手，拨开挡在他眼前新发的软枝，将远处发生之事尽数收入目中。

　　那声低呵，远就能判断出是位炁修高手。

　　练气的派系本来存世就少，能依靠练气来修行并达到一定境界的能人异士则少之又少，而且他们绝大多数要么被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请到家中授课传业，要么还留在一些大家派系中逢年过节地时候出来撑撑场面，要么就是云游四方寻找能承学一身本领的徒弟去了。

　　这般脱俗的出场不像那些蜗居于俗世的修者，更不会是那些只会说些官话套话的名派知名人。

　　这类到处溜达挖好苗子的人有个虚高的头衔名唤“散仙”。

　　至于这位又是哪里来的散仙，来三清山干什么，苍岚不想过问。

　　那一击横竖是死不了，寻仇绝不会有意躲开致命死穴，但要说看上这少年的某处又不太贴合。

　　若是真有实力的修士，苍岚并没有绝对的自信完全不被发觉，现在这人是将心思都放在了那三清弟子身上，若是被缠上又是块难脱手的膏药。

　　至于银环跟那位神的算盘，倒不急于这一时。还有时间去弄清楚来龙去脉。

　　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苍岚随即隐去行踪，毫无留恋地未在原地多做一刻停留。

　　.

　　见识了暗色笼罩，路时晷为脚下彻夜感到震撼。

　　他脑海毫无悬念地蹦出一个十分贴切也是事实的词。诅咒。
　　彻夜是千百年前魔族自食的恶果。

　　他祭出听明的一刹那，绽放空中尖弹指一挥间昙花一现。

　　彻夜将歇？
　　路时晷并没有见到，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垂首时，就已经望见重现在阳光雾霭中的魔域疆域。并第一次觉察出这块地方巨大的可怕。

　　地上面的一些魔物惊慌不安的到处逃窜，寻找仅剩余的一小片暗影，一些则是如久旱逢甘霖，欢呼地沐浴在夕阳之下。

　　传闻说，魔族于那日早间丑时入夜，却在今日辉霞相映时迎来了黎明。

　　一时间，路时晷甚至无法判断他这样做对错与否。

　　他不介意被安上个私通魔族的诨号，只是有些无法理。

　　似乎是哪里出了些错。路时晷屏息凝神，究竟哪里出了错呢？

　　自云端落地才不到一时半刻，他自知此些与魔族有联系之事，无论他本人如何不在意，回到门殿首先也要与一众同门道友有个合理解释。
　　但他没有独剑直行至三清殿前，反而带着些无法言语的期待，踏入了无明洞口。

　　他完全理解不了这一心情，更不知道要进洞的目的所在，这像是本能地一个反应。

　　此些时刻黄昏将尽，黑幕渐起，令他甚至有种回到魔域的苦闷错觉。

　　入无明洞有六七中不等的法子，路时晷却选择最简单也是距离最长的一条。

　　他纵身跃入石门，拿起石壁上挂着的火折，点燃了第一盏灯。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反应极快，原本因为洞察危机而出鞘的沐珏剑被他二指点住，停留在半空短暂静止，复又如携带了旋风般被收归入手中。

　　路时晷在洞口狭窄通道内退后一步，极具侵略性的剑气收归入鞘，铁具的铿锵的摩擦声响伴上他独有的郎润嗓音。

　　“魔尊。 ”
　　路时晷仿佛早有预料地道了句。

　　苍岚至始都立在原处，即使感受到寒光乍现的刀剑也没有躲闪意思。

　　“ 方还以为路仙师会砍下去——”

　　路时晷顾自挥手，将通道内所有灯火点燃，因为点燃的挥去的剑气过于剧烈，冲劲十足，洞穴内所有烛火一霎那间猛然跳跃起来，将整个通道照亮。

　　沉浸其中，路时晷站定，打断了苍岚一番似乎在拉近关系的客套开头，将心底那份无法形容的不安定压下。

　　就连烛火都未能将他眉宇间的阴寒驱散，字句皆泛着寒：“魔尊与我派掌门人作过何种交易，路某此番便不再追究。 ”

　　“ 可如若魔族他日再有毁伤修真界的念头，我三清山第一个剿灭踏平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