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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开局 ...

  •   媚生又做梦了。

      梦境里,是灯火璀璨的上元佳节。

      成化帝李珏登基第一载,于永定门角楼设宴,与群臣共赏这京中上元。

      媚生双手交握,微垂了头,站在角楼的暗影里等圣上銮驾。

      几个大内监执了拂尘清路,明黄的伞盖移了过来,为首一人着十二章服,挺拔而威仪,模模糊糊瞧不清面容。

      媚生大气不敢出,刚要随同众官眷下跪,忽觉腰上一痛,被一股力道推搡着,踉跄着摔在了路中间。

      场面有一瞬的静默,媚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忙脚乱爬起来,跪俯了下去,手都是抖的。

      刚要开口请罪,忽听有尖利的嗓音喊道:“大胆,圣上的路也敢拦,快拖出去。”

      立时有御林军步了过来,作势要拿人。媚生指甲嵌进了掌心,只觉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

      “且慢。”清越的嗓音,含着帝王威仪。

      话音落了,一双绣着云龙纹的鹿皮靴踱了过来,不紧不慢道:“抬起头来。”

      这声音不大,却不容辩驳,媚生便下意识仰起脸,看见那人的脸还是隐在雾里,瞧不真切,只隐隐能觉出那威含不露的帝王,瞧着她有片刻的出神。

      半晌,成化帝忽而弯腰,来扶她的手,温和道:“你是哪家姑娘?可愿进宫?”

      画面一转,又是大雪的冬日。

      一个柔婉娇弱的女子伏在成化帝肩上,哀哀痛哭:“陛下,便是她,她杀了我的阿娘!”

      媚生跪在地上,淋了一身滚烫的茶水,抖着身子静默。

      成化帝一身寒霜,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的瞧她,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一个替身而已,也敢动朕心上的人,剜了心丢出去喂狗。”

      话音落了,便有御前侍卫上来拖人,前方黑沉沉的宫巷看不见头,她隐隐听身后明亮的宫殿里,成化帝柔声道:“悯月,别怕,以后再无人能伤害你。”

      ......

      媚生额上沁了冷汗,猛然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她摸索着下了床,给自己斟了杯茶水,一连饮下几口,才压下心中惊骇。

      这一世,她是苏家媚生,苏严苏太傅之女。

      按照原先的轨迹,她还将是这大业椒房独宠的苏贵妃,只是被宠爱了几年才发现,自己原是个可悲的替身。

      新帝未寻到那抹白月光前,用她这颇相似的容颜来慰藉心灵。待寻到了人,又将她竖在高处,替心爱之人抵挡这明里暗里的刀剑,更是要用她来拉拢父亲,安一众老臣的心。

      这白月光也是个了不得的,温婉有才气,不但得了帝王的心,更是那国公府的世子爷要守护之人。

      偏偏这个替身还不自知,对成化帝心尖上的人百般刁难,更是一手迫害了那姑娘的生母,自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真是做的一手好死,媚生叹了三叹,又饮了一杯茶水。

      只是幸好,这一世,她来的早,原主方九岁,她便来了这身体,一切都还未发生。

      她庆幸的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她啊,这一世不想掺和,心里有旁人的人,她才不碰。

      她要早早找出那梦里的悯月,同她交好,将她送进宫,然后讨个好,跟阿爹、二娘、三娘还有小啊培寻个山明水秀之处,好好过活。

      苏媚生的生母宋夫人,生她弟弟苏培时难产而死,苏大人也未再续弦,伴着宋夫人当初带来的两个姨娘过活。

      这全府上下就她一个姑娘,自她来后,又惯会甜话哄人,哄的这一大家子都宝贝的不行。

      二娘带她满院疯玩,三娘在她梦魇的夜里一宿一宿的陪,阿爹嘛,倒是会板起脸来训斥几句,训完了又得瞧着她的脸色,献上几块宫里的龙须酥,身后还跟着个马屁精小阿培。

      原来这人间这样温暖,她才舍不下,这辈子且先苟一苟,下世再努力也不迟。

      打定了主意,她拍拍手,转头要去睡个回笼觉,忽听窗外一道女声喊:“小橘,阿生还未起?别误了时辰。”

      一听便知是她风风火火的二娘,媚生刚躺下,又一骨碌爬了起来。

      帘子被打起,珠环翠绕的林氏走了进来,在床边转了几圈,喜道:“怎样?你二娘这身行头可美?”

      “美的很!”媚生下了床,上下打量她,伸手将她头上多余的饰物都拆了,只留了个通体碧玉的簪子,道:“二娘,这成郊有流民,你这样招摇,小心被抢。”

      林氏便拍着腿哎呦一声:“还是我的阿生想的周到,只可惜了我这副容貌,今日竟不能有珠宝来配了。”顿了顿,又勾勾手道:“今日你三娘风寒未愈,就咱俩,咱骑马去可成?”

      媚生顿时笑起来,直拍手叫好。

      两人出了府,带了几个家丁,一路朝郊外而去。

      年底了,要去城郊的庄子上查账,他父亲向来不耐烦这些,早已甩给了两个姨娘。

      出了城门没多久,便见一群群流民挤挤挨挨,在郊外的山脚下安扎了破败的篷布,暂时落了脚。

      今岁翼州蝗灾,颗粒无收,食不果腹的百姓流离失所,竟撞来了盛京,寻一份活路。

      这京中本该是守备森严之处,那新帝却并不下命驱赶,眼瞧着朝中吵翻了天,只一副悲悯神色,迟迟不下定夺。

      林氏放慢了马速,瞧着一群半大孩子,衣衫褴褛,正从狗嘴里抢食。

      她目露不忍,掏出几枚金叶子,弯腰抛了过去。

      直起身来时,手一扬,不甚碰到了锥帽,那锥帽一歪,勾了发髻上的碧玉簪子,那簪子便叮咚一声落了地。

      林氏正了正薄纱锥帽,还未伸手去捡,斜刺里冲出来一名妇人,抢了簪子,紧紧捂在了胸前,对着林氏咚咚的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女的病算是有救了。”

      林氏顿了顿,看清她手里的物什后,着急道:“拿来,那可不是给你的。”

      她说着去身上摸银子,却一个子儿也无,只好强硬的伸手去要。

      “贵人发发善心,救救小女吧,再没钱抓药,她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

      这妇人蓬头垢面,只剩了一把骨头,磕的额上沁出了血,和着面上的泪,模糊了容貌,看的人好不落忍。

      她身后一个姑娘靠在柳树上,微闭着眼,灰败的脸上摸了一层尘土,也瞧不清面貌。

      周边围了一堆流民,因着相似的境遇,深切的感知这对母女的苦楚,又对这些跋扈的贵人有天然的抵触,纷纷指责这打马而来的贵妇。

      “她都这样了,贵人您便赏她吧,也算积点阴德。”

      “是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必如此逼迫。”

      “我们这些人命贱啊,一条人命,抵不过权贵发上的一根簪子。”

      这讨伐声越演越烈,嗡嗡的,吵的林氏脑壳疼,一马鞭抽在了路边杨树上,扬起脸,喊道:“我自己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们说了算,拿来!”

      媚生一惊,感觉有些不妙。

      她这个二娘,凭白长了一副张扬爽利样,其实最是嘴笨,弯弯绕绕学不来,张嘴就是怼。

      她晓得,依着二娘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若这不是琳姐儿的遗物,怕是早送出去了。

      林氏原有个小女儿,唤琳姐儿,长到五岁,便夭折了,此后她再未说起过这孩子,却日日戴着那簪子。

      媚生勒紧了缰绳,遍身一寻,也没见个银钱,只好摘下头上的镂金簪,准备去换那妇人手里的玉簪,想来给她女儿治病,也是足够了。

      她握金簪的手还未伸出去,忽见那跪着的妇人一发狠,将那玉簪撅断了,举着断成两截的碎玉,苦笑道:“贵人您看,它已是废了,对您无用的,您便赏了小人吧。”

      这妇人被碎玉划了一手淋漓的鲜血,益发显得孤苦而无助。

      看的周围又是一阵叹气,对这不依不饶的权贵更愤恨了些许。

      林氏却是愣住了,怔怔的呢喃了一句:“怎得就断了呢?”

      说完,握缰绳的手有些抖,眼里都是空茫,不敢置信道:“阿生,这簪子不会碎的,我戴着它,琳姐儿就能找到娘的。”

      媚生喉头有些堵,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记得的,那是她来的第一年,二娘过生辰,琳姐儿千挑万选,送上来一支碧玉簪,会在夜里闪着莹莹的光,奶声奶气道:“姨娘戴着它,琳姐儿往后夜里害怕了,看见这簪子忽闪忽闪的,便晓得阿娘在跟前了。”

      她怒从心起,看着那表面孤苦无依实则精明内敛的妇人,挥手便是一马鞭。

      她可不会如这群流民般被蒙蔽,能弃了金叶子,来抢这并不起眼的簪子,甚至不惜毁了它,也要占有这碎玉,可见是个识货的,认得这西域萤石的珍贵。

      她这一马鞭打出去,激起一阵尘土,那妇人被掀翻在地,手臂上落了一条鲜红的鞭痕,周遭流民做鸟兽而散,再不敢靠近。

      媚生跨下马,三两步跑过去,弯腰捡起了碎成两截的簪子,指了那妇人道:“弱者利用自身的荏弱,为了生存,博点同情倒也无妨。只不应将这弱当做武器,来威胁别人施舍,你当懂得,给你是恩情,不给你是应当!”

      她红衣烈烈,手执马鞭,站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中,显出十足的张扬。

      那地上的妇人忽而急促喘了几瞬,脚一蹬,没了反应。

      树下靠着的少女恨恨瞧她几眼,艰难的挪动身子,扑在了那妇人身上,眼睛通红,声若游丝的喊了声:“阿娘!”

      喊完了,却不见身下人动,少女愣了一瞬,又提高了音调喊:“阿娘!阿娘......”

      身下那人却一动不动,有大胆的凑上去一看,已是没了气息。

      原这妇人本有心疾,被这马鞭一吓,竟当场毙命了。

      那病弱少女还在喊娘,声嘶力竭,忽而转头,盯着媚生,眼里无边的恨意让人头皮发麻。

      周遭的流民亦是出离愤怒,一个个围上来,要替这妇人讨个公道。

      媚生与林氏被几个家丁护着,匆匆上了马。

      待进了庄子,还有些后怕,这些流民若是暴乱,可不是好平息的。

      她想起那病弱少女,叹了口气,命小橘拿了百两纹银,送去妥善安置了。

      小橘回来时,她正跪坐在榻上,给二娘拼接簪子,抬头问了句:“这姑娘叫什么?可是无碍了?”

      “送去医馆了,大夫说只是寒气入体,无甚大碍。听说是叫悯月的。”小橘随口道。

      媚生却吓了一大跳,悯月?她叫悯月?

      她抱着侥幸的心态,颤着声又问了句:“她......她姓什么?总不会是姓许,从翼州乌城而来吧?”

      “是了,是了!”小橘拍着大腿,佩服道:“姑娘您真是神机妙算,这都晓得!”

      媚生一口气噎在胸口,咕咚一声躺回了榻上。

      她有些生无可恋,怎得一出场,就害了成化帝白月光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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