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复仇指南》逆行云

11、集结礼

　　虽然饭菜味道不怎么样，但今天她们也累了一天，裹腹要紧。待她们到吃完时，堂内竟已无一人，五人便又由嬷嬷领回宿处。

　　宋嬷嬷似乎不着急走，见她们勤快地收拾好了宿处，满意地点点头。叫来靡云为她斟茶，靡云有些吃惊，原以为自己今天的举动已经让宋嬷嬷有所不满了，只得小心翼翼地斟满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宋嬷嬷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有些怜惜，轻拍她的手背，小声地说：“丫头，我虽已老眼昏花，但也能看出你是个好苗子啊。但你要知道，在这诺大的皇宫内立足，光靠这些是不够的，你得有自己的底气啊。”

　　靡云不敢置信的看向宋嬷嬷，委屈的眼泪涌上来，但她知道宋嬷嬷此言是为她好，便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嬷嬷清清嗓子，继续道：“这里不比你们的家，条件是艰苦些。但是你们要知道，后宫里那些身居高位的嫔妃们，哪一个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若要成为人中龙凤，必定要吃些苦的。”

　　沈唤溪望向靡云，见靡云眼里满是对皇宫的憧憬，心里便更加坚定，要护送靡云进宫，待靡云完成自己的心愿，她再离开。

　　天色已晚，宋嬷嬷不便久留，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待她走远。五人也不管什么礼节了，便都各自寻了位子坐下或躺下。沈唤溪最是夸张，她先一脚把鞋子蹬远，然后便四仰八叉地躺在棉被上。靡云立马拍了拍她，她便懒懒地翻了个身，撒起娇来。

　　“云姐姐，我好累啊。”

　　靡云也觉得有些乏了，今天一日光是擦洗就费了许多功夫，还遇上一些糟心的事情。她一想到未来的日子都要比今天更难熬，也提不起劲儿。她伸手摸了摸沈唤溪额间的碎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刚刚宋嬷嬷说得不无道理，今后的日子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

　　季桐望向昏黄的烛火，低声道：“世间人人都向往着皇宫的繁华，却不知踏向皇宫的路上处处都是勾心斗角。”

　　沈唤溪闻言，随意道：“也不是人人都要挤破头进那皇宫的。”

　　此时，倚在床头边木柱上假寐的周越宁，睁开眼睛看向沈唤溪，她开口问道：“你难道不想进宫？”

　　沈唤溪自知说错了话，但又不好直说，便搪塞一句：“我随口说说罢了。”

　　周越宁难得来了兴趣，她抬了抬下巴，对一旁的徐织锦和季桐说。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季桐摇了摇头，对沈唤溪的话不置可否。一旁的徐织锦连忙坐好，她先是怯怯地看了沈唤溪一眼，似乎有些紧张说道。

　　“我爹希望我能升到五部，就找机会求个恩赐回乡去继承徐家的芸香坊。”

　　“这是你爹希望的，那你自己呢？”

　　徐织锦面对周越宁的质问，一时竟无言以对，她连忙补充道。

　　“徐家绣坊传承百年，若是断在我手里，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沈唤溪被徐织锦这段话惊住，她自认识徐织锦以来，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在她的印象里，徐织锦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竟不知这样瘦小的徐织锦，肩上的担子也不轻。

　　靡云看着徐织锦稚嫩的脸庞，有些怜惜地靠在她身边，她何尝不知道，家族传承的压力多么大，她惺惺相惜地轻抚着徐织锦的背，以给她安慰的力量。

　　这场对话，最终不欢而散，众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在幽幽黑夜里辗转反侧。

　　次日，天蒙蒙亮，园子里的晨钟被敲响后，众人简单洗漱后换上绣女服，不敢耽搁片刻，朝前院赶去，参加今日的集结礼。

　　一眼望去，满园春色，姑娘都换上了绣女服，但不同的是，她们西境的绣服是水蓝色的，裙摆绣上一株挺拔的兰草。而北洲姑娘们飘逸的柳绿色裙摆上绣了一只翠绿色的鸟儿，远看仿佛连羽翼都在扇动。南楚姑娘多楚楚可怜，靓丽的明黄色衬托得她们愈发动人，裙摆上绣了瓣娇艳欲滴的睡莲花。东泽姑娘个个温文尔雅，桃红色的绣娘服再配上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好生标致。

　　此景看得沈唤溪是目不转睛，好几次差点和众人走散，幸而靡云紧紧的牵住她，才没能让她走丢。她们西境因为人少是有些打眼，但大多人无暇顾之，都只想着今日如何在集结礼上出彩夺目。

　　她们随着人流走去前院，各房的管事嬷嬷早已在各自的队列里候着了，绣女们依次入列。西境分在最侧一列，沈唤溪站在队尾，领头的则是周越宁。

　　片刻，待前院站满了各房的绣女，才有一名约莫三十的女人走到正中央。那人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其强大的气场让人有些惧怕。她内穿白色修身窄袖短衣，下身白色长裙，裙摆上镌绣精细浮纹。外搭绿色对襟长袖背心，且并非水嫩嫩的柳绿色，而是庄严素雅的墨绿。

　　沈唤溪仰起头看她，期待着她开口，此人却并未着急说话，只是站在人群中环视片刻。她眼神锐利如刀锋，无人敢与之对视。瞬息间，她微皱眉头，举起手中的翠绿竹尺，高声呵斥道。

　　“众绣女听令！罚跪一炷香，由各房管事陪同。”

　　饶是沈唤溪脑补了各种开场白，也未想到这位总管一来便是下马威。现在虽然不是寒冬腊月，但也临近早秋，晨间寒意并非吝啬，且这青砖石的地板更是凹凸不平，跪着必然是不好受的。

　　人群中传来稀稀疏疏的抱怨声，要知道为了今日的集结礼，绣女皆是精心打扮，云霓粉染面，绛红点朱唇，再衬上精巧的绣女服制，此刻却要在漫天灰尘中罚跪，于是都有些迟疑。

　　“怎么，是嫌一炷香时间短了么？”

　　闻言，不敢不跪，只是这一跪，众人精心打扮的妆容都毁了，只能有力无气的耷拉着。此刻，这位执事大人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闲庭信步走在人群中，一边走一边说道。

　　“在下绣郎张玉言，奉陛下之言前来十部执事。刺绣局直属皇室，自灵境成立以来已绵延数百年，而刺绣局的繁荣关乎着整个灵境刺绣业的兴衰。每一年灵境四地，都有无数像你们一样的小姑娘挤破头也要进京，我明白，在你们当中，有人背负着家族的荣辱，有人渴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我希望你们了解，真正能在刺绣局立足的人靠的不是美貌与姿色，而是自身实力，是你们能为灵境的刺绣业带来什么。”

　　晨间的阳光慢慢升起，渐渐洒在肩头，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快走到尽头，张执事仍旧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里。待她走到西境队列，忽然停下脚步，敲敲手中的翠竹尺说道。

　　“近日有幸，从碧蝶轩购得一幅大漠落日图，传言是前朝画师黄林仙去西境采风而作。前朝有绣坊借鉴其的灵感而作的刺绣，一经面世，备受好评。但本朝多喜恢弘壮丽之风，反倒无人再青睐这大漠落日的萧瑟与浪漫了。你说，是不是很让人遗憾？”

　　说罢，翠竹尺轻点周越宁肩头要她回答，这一动作着实让众人心中一紧，但周越宁却毫不在意，仍有条不紊地回复道。

　　“大漠落日虽浪漫，但萧瑟之景与我灵境国天下太平的盛世蓝图实属不符，并不是什么遗憾之事。”

　　张执事闻后，翠竹尺掩面一笑，大手一挥便走了。原以为无事发生，她却突然回过身对周越宁说。

　　“好一个天下太平盛世伟业，如今一个个都学得阿谀奉承，既然我灵境已是泱泱大国，难道还容不下一幅大漠落日图吗？”

　　说罢，她凌厉一眼，看向周越宁，这一眼看得沈唤溪心中一惊，可周越宁的背脊仍旧挺立着，丝毫不为所动。

　　张执事踏着余影走了回来，翠绿竹尺重重拍向周越宁的肩头，她俯下身子，对上周越宁倔强的眼神，轻声说道。

　　“你再多跪一炷香的时间，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