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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欲望 ...

  •   轩窗外,伫立着一位妙龄女子。她的发髻用金缕珠翠挽着,一只流苏步摇堪堪插髻下,耳畔的金叶白玉兰璀璨夺目,一抹桃红纱衣轻拂在身,抹胸襦裙上的折枝牡丹摇曳生姿。

      她纤细的手臂从窗外伸进来,藕白的指节轻轻一指,娇嗔地说道:“人们只知道芍药是花中之相,却不知芍药也代表着依依惜别、难舍难分之情。这雨落芍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但我总觉得缺些什么,不如再绣上一个情有所钟的好郎君,日日伴着它,替它撑伞可好?”

      众人瞧着这女子,只觉得有些古怪,倒是宋嬷嬷先反应过来,委了委身,毕恭毕敬地说:“萧才人所言极是,只是这芍药是花,怎可与人长相厮守。”

      饶是沈唤溪她们猜遍了,也没能猜到此时伫立在小窗前的这位女子,就是害得她们处处被刁难的,被欺辱的萧氏——萧如旖。此刻,就连最懂礼仪规矩的靡云,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眼前这位萧才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倾国倾城,美若天仙。也难怪宋城帝宁愿背上昏君名号,也要与她共赏除夕月夜。

      萧才人听完宋嬷嬷的言论,原先脸上浅浅的笑容忽然不见,继而淡淡地说:“你又怎知这芍药无情,难道普天之下,唯有人才配拥有喜怒哀乐吗?”

      宋嬷嬷不敢再反驳什么,只是快步走出去,赶紧将萧才人请进来入座。

      萧氏自贬位后,已是大不如从前那般的得意了,整个人也清瘦了不少。她本就生得白净,眉眼之媚如细柳般生动,愈发清瘦的身形,倒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走起路来是莲步轻移,身姿婀娜,直叫人移不开眼。

      但过于美艳的花,更要小心是否淬了毒。众人并不知道萧才人突然到访所谓何事,但自知今日是必有一劫,便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她懒懒地靠在软塌上,手指了指沈唤溪那幅“雨落芍药”,问了起来:“那幅作品我很喜欢,是你所作吗?”她玉指一转又指向沈唤溪。

      沈唤溪回答是,萧氏又问,沈唤溪年芳几许,家乡何处。沈唤溪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绣女今年十三,是西境落水人。”

      那萧氏便故作惊讶地说:“这不是巧了,我也是西境人,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同乡。”

      沈唤溪忍不住心中腹诽,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你萧氏是西境人,做作得很。

      萧氏又说:“那你这幅雨落芍药,便赠予我吧,待我回宫了与陛下一同欣赏。”

      沈唤溪一听,连忙跪下说:“绣女不才,随性而作,怎么可浪费陛下和才人的时间。”

      萧氏一听,掩面一笑,打趣地说:“别动不动就跪下,多生分啊。我只不过是欣赏你这幅作品罢了,你何必怕成这样。”

      宋嬷嬷见状连忙说道:“萧才人您能看中这幅刺绣,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今日她们所作的刺绣,是日常考核的内容。您也是知道的,这刺绣局的每一幅作品都是要归档。您若是真的喜欢,不如就叫她再为您绣一朵,您看如何?”

      萧氏闻言,摆了摆手,叹道:“再绣上十朵,也不是这一朵,罢了罢了。”

      听她这样说,沈唤溪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被别人知道,她沈唤溪的刺绣给萧才人带回宫里去了,日后指不定要听多少闲话呢?

      可萧氏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倚在软塌之上,轻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哎,今日雨实在太大,一路淌着水过来,这轿撵给我晃得头晕,得喝杯浓茶去去恶心才行。”

      宋嬷嬷闻言立马指挥了起来,先是叫靡云和周越宁准备茶水,又让季桐和徐织锦去膳房拿些糕点,最后还不忘吩咐沈唤溪去拿团扇和瓷盥。

      可萧氏懒懒一指,对着宋嬷嬷说:“不急,我正有些家乡话想和这几位绣女说说,不如还是嬷嬷您去准备吧。”

      萧氏此话说得柔软,但却不容拒绝,宋嬷嬷只好匆匆退下。

      半响,谁也没敢抬眼看她,都只顾着低头。萧氏便从软塌上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在她们中间。

      萧氏每踏下一个步子,隐在她脚腕上的银链,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打量着这间有些简陋的绣房,纤细的双手轻轻抚过梁柱,温柔的仿佛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她突然停下,站在靡云和周越宁中间,问道:“听闻今年除夕花车巡礼,十部选出的作品出自你们之手?”

      周越宁点了点头,萧氏却叹道:“可惜了你们这一身才华,却没有优越的家世背景加持,今后若是进了宫,也是随意打发到某个不受宠的妃子麾下苦短一生罢了。”

      萧氏见她们五人不为所动,便继续游说:“见到你们五个,就想起我从前在十部的日子,像我们这样出身的绣女,总是要挨欺负的,那时候我就常想,若我也是什么平京四大家族出身的女子,定不会这样被人欺负。”

      她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还要作出一副哀愁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

      “后来才懂,比起背靠大家族身不由己,最重要的还是要将权利攥在自己手心。”

      说罢,她转身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她的来意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于是她褪下温柔的假面,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望向她们。

      见状,周越宁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多谢才人忠告,我等定谨遵教诲。”

      萧氏嗤笑一声,玉手一挥,遣了屋内多余的侍女出去,她支起倚在软塌上的腰肢,但脸上仍旧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如今,人人都道我是圣眷优渥,荣宠万千,却不知流光易逝,红颜未老恩先断。想要在这平京,在这宫墙之下站稳脚跟,单凭我一人之力定是走不长远,若是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为我所用。日后,我定保你们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她不屑于继续伪装下去,而是直接将话摊开来,意思明确,目的清晰,就是要五人为她所用。

      沈唤溪却在心中冷笑一声,既要她们卷入云谲波诡,却还妄想许诺她们一生无忧。

      这个萧氏的野心果真是很大。她要的不只是荣华富贵,更是要搅乱京中的局势,打破四大家族的垄断势力。但仅凭她们五个籍籍无名的绣女,怎么可能轻易搅动这城池之鱼。

      萧氏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正当她们愁于如何破局时。沈唤溪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高声回道:“不知才人可否听过西境的一个传说?”

      萧氏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便来了兴趣,用眼神示意她接着说。沈唤溪便娓娓道来。

      “相传古时,西境连珏山脉深处有一处湖泊,那湖泊远看与其他湖泊并无两样,可近看湖面是光滑通透,清澈见底。常有上山打猎的猎户,或是游历至此的大夫,来此处取水喝。有一日,一名猎户背着一把斧子,在河边取水,他望向清澈的湖面,突然发现,自己那把锈迹斑斑的斧子,在湖面的映衬下竟然成了纯金的。可他起身一看,自己那把斧子还是一把旧斧子。于是乎他便将此事当作奇闻异事告诉村庄上的每一个人。那些人不信,以为是猎户在吹牛,便纷纷跑去湖边,要一探究竟。结果却令他们大吃一惊,好赌的人在湖面见到自己豪赌一场,赢得万贯家财。好色之徒在湖面见到自己是左拥右抱,溺在温柔乡。嗜酒之人在湖面见到的自己是千杯不醉,酒香环绕。”

      “但每个人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在湖面中会是那样。于是他们日日都去,久而久之,竟然都不愿意离开了。因为他们想要的,只需要望向湖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满足。”

      说到这里,沈唤溪刻意留下悬念,等着萧氏承接,只见那萧氏忍不住问道:“究竟为何,湖面里会呈现那样的景象。”

      沈唤溪嗤笑一声:“因为当你沉浸在欲望之中时,欲望也在逐渐侵蚀着你,最后你只会败给欲望,被其吞噬。才人不如猜猜,那些人沉溺在湖面虚无之景的人,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萧氏闻言,不愿意再听下去,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不见了。萧氏看向五人,只见她们青涩的脸庞上,都露出极为坚定的表情,似乎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离欲望最遥远的人。

      可萧氏只觉幼稚,这样的清高孤傲谁不曾有,谁不曾抗拒糟污的权势斗争,但谁又不是局中之棋,受人控制呢?

      她轻轻抚掌,冷笑道:“是个好故事。”

      沈唤溪委了委身,毫不怯懦地回:“多谢才人夸赞。”

      她缓缓走下来,站在沈唤溪跟前,风情万种的眉眼里却是淬着最寒冷的敌意,她定定地望向沈唤溪,轻启薄唇。

      “今日我好言相劝,你们不识好歹,终有一日,你们会为今天拒绝过我而后悔的。等到那时,我只盼着你们能记得今天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殊不知,萧氏的此次到访竟轻易地打乱她们命运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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