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复仇指南》逆行云

26、九部

　　此时夜色已晚，缠得一弯月儿凉。路上已无人走动，只有路过的风声呼呼响。

　　一路上，于嬷嬷一边快步地走着，一边关切地问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靡云回道：“马车中途坏了，车夫修了好一会。”

　　于嬷嬷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不出一会，众人走到那新宿处，远看那房屋，不管是外观还是内里，可比之前她们在十部住的好太多了。

　　推门入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定是有人打扫过的。崭新的家具，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实在叫人看不过眼。

　　于嬷嬷先帮着她们整理行李，又亲自打水伺候她们洗漱，看起来是个极为和善的人。见她忙得是满头大汗，靡云便连忙将她扶到一边，于嬷嬷瞧她水灵灵的模样，愈看愈喜欢。

　　“年轻就是好啊，不像我这个老婆子，才折腾这么一会儿，就动不了。”

　　靡云甜声道：“是我们在路上耽搁太久了，还要麻烦于嬷嬷照顾我们。”

　　于嬷嬷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那你们先别收拾了，早点歇息吧。我先回去，明日再来。”

　　见于嬷嬷的背影走远后，她们才敢坐下歇息，徐织锦乐呵呵地说：“这位嬷嬷好生和善，想必是个好人。”

　　靡云点头附和，表示赞同。沈唤溪却不以为意，她只觉得这于嬷嬷谄媚得很，断不能大意。

　　次日一大早，于嬷嬷准时候在门外，也不着急领她们去绣房，先介绍了一下九部的规矩。

　　宫里的规矩说来说去，都千篇一律，沈唤溪在心里总结了一句话，便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而后于嬷嬷又介绍起了九部的执事——四品司仪赵书语。赵执事出身高贵，原先在宫里是赵贵妃麾下的人，前途可谓一帆风顺。但与张执事被罚没至十部不同，赵执事是主动要求下派九部的。

　　至于赵执事为何要如此选择，就无人知晓了。

　　从于嬷嬷的介绍中，她们得知，这次考核顺利地从十部升至九部的绣女只有百余人，其中东泽绣女就占据了大半。

　　另外，和十部不同的是，九部的嬷嬷们只负责照顾绣女的生活起居，日常的课程和修习会有专门的老师指导，在这儿，每月都会进行一次考核，由执事亲自负责。至于升部考核的内容，是由各宫娘娘亲自出题，再由皇后负责抽选。

　　众人闻言，心中感慨万千，原来从前她们在十部的时光，也能算得上是逍遥快活了。

　　可是还不算完，下一刻，于嬷嬷给她们带来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那便是今后，她们将不能在同一间房修习了，九部会根据所有绣女的升部考核成绩，将她们分别安排进中庭东西十二间房，靠东的房间自然是代表着出类拔萃，而靠西的房间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之后，于嬷嬷又简单叮嘱了几句，说是明天上午会举行一个仪式，让她们早点起来。说完这些，她便急匆匆地赶去下一处。

　　徐织锦有些委屈地问道：“那我是不是要和你们分开了？”

　　沈唤溪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只是白天不在一起修习，晚上还是住在一起的。”

　　徐织锦低头揪住自己的裙摆，忍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昨天才说过不分开的，怎么今天就分开了？”

　　刹那，突如其来的分别像一双无形的手，活生生地将她们剥离开来。

　　其实对于沈唤溪而言，去哪个房她都不介意，她只怕和靡云分开。她不敢想孤身一人的靡云，万一受了什么欺负，她也是有心无力。

　　周越宁见徐织锦哭得伤心，便沉声安慰道：“不要哭了，就算现在不分开，总有一天我们也要分开的。”

　　闻言，徐织锦哭得更加伤心了。沈唤溪笑了笑：“周越宁，你这是在安慰人么？”

　　周越宁一愣，小声地说：“这样不算么？”

　　季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将周越宁牵到一边，并说：“安慰人的活，还是交给靡云吧。你啊，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沈唤溪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论安慰人，还是云姐姐最厉害。”

　　说罢，她本想跟靡云来个默契的对视，却没料到，靡云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说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转身就离开了。

　　沈唤溪见靡云这样的无精打采，心想也许是刚刚宣布的消息，让她靡云也不太好受，便给季桐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安慰一下徐织锦，自己就追着靡云的脚步去了。

　　靡云侧身坐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看向窗外，她神色平静。一旁徐织锦的哭闹声，她也丝毫不在意。

　　沈唤溪觉得奇怪，平时的靡云是最温柔的人，是最见不得别人伤心和难过的，怎么今日会对徐织锦的悲伤无动于衷。

　　于是沈唤溪轻轻地坐在靡云身边，亲昵地靠在她的肩头，柔声道：“云姐姐，不要难过了。溪儿知道你也不愿意和我们分开，但是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靡云抬眸望向她，眼里有一层化不开的忧伤，她勉强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一直要你陪着。”

　　沈唤溪立马摇摇头，坚定地说：“云姐姐，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不是骗人的。”

　　靡云不说话，只是仔细地看着沈唤溪，她望向沈唤溪的脸庞，只觉得酸涩，明明是一张稚嫩的脸庞，怎么能轻易说出一辈子这么久远的话。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云姐姐，你说，溪儿一定做到。”

　　“答应我，永远不要骗我。”

　　沈唤溪不明白靡云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靡云却突然问她：“那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沈唤溪被问住了，她本应该立马摇头否决，但现下，她的确是有两件事瞒着靡云，一件与季桐有关，一件与徐织锦有关。

　　靡云见她有些犹豫，直接道：“你刚刚说过永远不会骗我的。”

　　沈唤溪立马摇头，她心想，这不算是骗人，是无可奈何。更何况这两件事若是被靡云知道了，对她也没有好处，于是沈唤溪坚定地摇了摇头。

　　靡云露出一丝无奈，又问：“真的吗？”

　　沈唤溪连忙说：“当然是真的，云姐姐我怎么会骗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靡云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沈唤溪，小声地呢喃道。

　　“溪儿，永远不要骗我。”

　　——

　　第二日，她们照着于嬷嬷的吩咐，早早地起来了，不敢太多粉饰，只是简单地打扮了一下，穿上新的绣女服制，出了门。

　　绣女服的颜色和绣纹还是和从前一样，仍旧是一株兰草绣在水蓝色的裙摆上。只不过这套绣女服的绣纹要更加精致，用银丝混着彩线绣出来的兰草花，更为灵动活泼，腰间换了条碧蓝色的带子。沈唤溪便将靡云送的那枚豆红色荷包挂上。

　　五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唯恐太过打眼，只想匿在人群里，不想惹人注目，毕竟能从十部集体升上来的，也只有她们了。

　　待走到中庭，园子里已经站满人，她们便拣了一个角落里候着。

　　过了一会，似是有人来了，人群瞬时鸦雀无声。

　　只见一名身着绛紫色的长袍的女子，缓步地走到人前。她身姿挺拔如同四季青翠的竹。腰间悬挂着一枚铜钱白玉，彰显尊贵。手里揣着一条细长的羊皮鞭子，发髻束得极高，眼尾被吊起，看起来过分威严。

　　小羊皮鞭被她轻轻挥了两下，轻轻卷起地面的尘土，大家便知来人是九部执事——赵书语

　　赵执事转过身来，淡漠的脸上似有冰霜，细长的丹凤眼中满是阴鸷，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原是一张俊俏的脸，却偏生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赤色胎痕，横亘在上。

　　像是一幅极好的山水画，被一滴突兀的墨点给毁了。

　　赵执事似乎早就料到，众人在见到她这张脸后，会忍不住惊呼丑陋。

　　她气定神闲地将一份名册从怀里掏出，又吩咐嬷嬷将之前备好的物件一一抬上来，原来她是要公布分房修习的名单了。

　　她高声道：“从今日起，你们的修习，只能在名册上安排的绣房内进行…………东西共十二间房，每房十人。接下来，我将从东边第一间开始，念到名字的绣女，便上来取玉牌，进绣房……”

　　“东一，西境徐织锦，东泽程梦秋…………。”

　　赵执事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冒出不合时宜的嘀咕声，有些人甚至不敢置信地回头打量着徐织锦。

　　其实就连徐织锦自己也不敢信，自己会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九部，更遑论其他人，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旁的于嬷嬷推了上去。

　　徐织锦有些紧张地走到赵执事的面前，颤颤巍巍地接下那块玉牌。徐织锦知道，现在她身后有无数双嫉妒的眼睛正望向她。她很害怕，如若有人知道她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考题，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恐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她鼓起最后几分勇气，抬头看向赵执事。只见赵执事的眼神中，藏了点嘲讽的笑，她凑到徐织锦的耳边轻轻地说。

　　“第一名的位置，你可要坐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