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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血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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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唤溪万万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因为别人话太多而招架不住。贺敏儿这个自来熟,从和她俩搭上话以后,就天南海北地胡扯起来。
沈唤溪一开始还听得饶有兴趣,到后来实在招架不住了,只能勉强笑笑搪塞之。
她趁着贺敏儿忘情之际,偷偷瞧了一眼旁边的周越宁,只见周越宁早已经把棚架搭好,开始在绣布上描稿了,沈唤溪便凑了过去,想看看周越宁打算画什么。
只见周越宁若有所思,却迟迟未下笔,沈唤溪忍不住问:“你打算绣什么?”
周越宁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在想夕颜花。”
沈唤溪一愣,以为周越宁还在纠结升部考核的结果,刚打算劝解一句。
周越宁却低声喃喃道:“不应该啊…………”
沈唤溪不敢继续问下去,前几日与靡云的对话中,沈唤溪已经察觉到了靡云的不对劲,现下周越宁也开始怀疑此事,沈唤溪心里总归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徐织锦这件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身边人。
贺敏儿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沈唤溪的心思却忍不住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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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刻,二人才匆忙赶去膳堂,一去便看见徐织锦早已在那候着了。沈唤溪快步走过去,急切地询问道:“你今日如何,是否有人欺负你?”
徐织锦摇摇头,笑笑说:“溪姐姐,你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一会,靡云和季桐也来了,五人便端来饭食,小声地聊了起来。
靡云似乎有些不悦,直接问道“织锦你怎么来这么早,东一的课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沈唤溪一愣,心想,靡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见徐织锦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有些慌乱地说。
“今日本就没安排课程,老师下课便早了些。”
“那你房里都是些什么人?”
“嗯……除我以外都是东泽的绣女。”
见靡云还打算继续问下去,沈唤溪连忙夹了一筷子鱼片放到她碗里,并说道。
“不着急,先吃饭,吃完咱们再聊。”
靡云却一反常态,脱口而出:“我现在就想知道。”
这下换作沈唤溪呆住,自她认识靡云起,靡云从未这样和自己说过话,靡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急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筷子就走了。
沈唤溪这边还来不及追,季桐便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
“今日她是受了气才会这样的,你要知道我们勉强才留在了东边,那老师和绣女自然是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沈唤溪闻言,不敢置信地问:“连老师也会欺负人吗?”
季桐无奈道:“可不是吗?我还以为老师能为我们主持公道,怎料到她们早已沆瀣一气。”
沈唤溪不敢继续问下去了,可往常什么事也不在意的季桐,今日似乎也有些难过,她继续说道。
“要是言语上的羞辱也就罢了,我和靡云都不是那样脆弱的人。可是用那些法子折腾我们实在太过分了。”
沈唤溪急切地问道:“什么法子?”
季桐轻叹:“那老师先是说是,新绷架用完了,明日去库房里给我们找个旧的,摆明了不想让我们好好上课。那些绣女也个个骄横跋扈,一个劲地唤我端茶送水,我也能忍。可是她们的绣花针落地上了,竟然说自己有腰疾,让靡云替她们去捡,靡云捡完这个的,那个的就掉,捡了那个的,这个的又掉,总言之就那样捡了一个下午的针。你知道的,绣房里的青砖有多硌手,我瞧靡云的手指尖都磨破了。”
闻言,沈唤溪心中一涩,才短短一个下午,靡云就被欺负成这样,今后的日子她更加无法想象。她便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沈唤溪一出膳堂,就远远看见靡云孤单的背影,独自一人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她不敢走得太近,只敢慢慢跟在靡云身后,等到靡云回到宿处,她才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一进屋,沈唤溪也顾不上靡云还在生气,径直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的伤口。
纤细的手指,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娇嫩的指尖,被粗糙的青石砖磨出数道伤口。羊脂玉般细滑的皮肤上残留着刺目的血痕。
靡云抽回手,不想让她继续看下去。沈唤溪却不让,怜惜地握住,又寻来药膏,细细地抹在伤口上。
虽然疼,但是靡云咬牙坚持着,眉头也未曾皱一下,沈唤溪却说:“云姐姐,疼就说出来,我轻些便是。”
靡云摇摇头,不愿意多说什么。待沈唤溪上完药,包扎好伤口,她便将身子侧到一旁,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沈唤溪心想,其实哭出来未必是件坏事,自从她们踏入九部,日子过得天旋地转的,未曾给人一个喘息的机会,适当地发泄是好事。
便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安慰地说:“云姐姐,你哭吧,溪儿在这里陪着你。”
良久,靡云似乎哭累了,她红着眼回头望沈唤溪,眼里全是委屈和自责,她依赖地趴在沈唤溪的肩头,搂着她,抽抽噎噎地说。
“溪儿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沈唤溪拍拍她的背,一边帮她顺顺气,一边说:“没事的,我不也常常对你撒娇耍横,你哪次没有包容我?”
靡云点点头,珍珠串似的眼泪濡湿了沈唤溪的肩头。沈唤溪接着说:“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说给我听,可别再对织锦那样咄咄逼人了。”
靡云没有回应,反而起身推开了沈唤溪,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小声道:“我没事了,以后不会再那样和徐织锦说话了。”
沈唤溪见状,以为靡云误会她是因为徐织锦才追过的。于是刚想继续说些什么。
有人推门而入,想必是季桐她们回来了,她们捎了一些吃食回来,叫沈唤溪和靡云一块儿来吃。
沈唤溪和靡云都各怀心事,自然食之无味。季桐见状,若有所思道:“咱们今后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呀,总是挨欺负也不行啊。”
沈唤溪想了想,说道:“你说这些东泽的绣女,个个才华出众,家世雄厚。我们几个无名小卒,她们到底惧我们什么?”
片刻后,周越宁沉声道:“我们?你刚刚说,她们害怕的是我们?”
周越宁一言,让沈唤溪脑海中灵光一现,她忍不住拍桌惊呼:“没错,她怕的就是我们。”
但靡云等人仍旧不懂,只等沈唤溪慢慢解释道:“贺敏儿说,我们五个的传闻在十部是人尽皆知。想必自从我们踏入平京起,在她们眼里,我们五个是一体的,是必然不可分的。”
季桐问:“那又如何,形影不离的绣女多了去,她们的感情并不比我们浅。”
沈唤溪摇摇头,又接着说:“可是感情再好,在面对利益纷争时,也只会优先考虑自己。当我们五人选择集体参加比赛的时候,或许就让有些人意识到了危机感。”
周越宁冷冷道:“单弦不成音,独木不成林。”
沈唤溪无奈道:“恐怕萧氏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不计一切代价要我们为她卖命吧。”
过了良久,徐织锦颤颤道:“那我们要就此分道扬镳吗?”
沈唤溪笑了笑,摸摸徐织锦的额头,说:“自然不用,不过要演一出戏,毕竟有些人就爱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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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虽然少不了被人刻薄,但她们只当是被一只脚边虫咬了一口,无人在意。
又过月余,庭院内,秋风已然过境,落叶随风起舞,只见一派萧瑟景象。一日,廊上与院内都人头攒动,原只是一个被时间匆匆翻过的下午,可忽然人群中有零碎的嬉闹声响起。
“那不是西境那几个人吗?怎么吵起来了?”
“我看看,呦,我就说嘛,平时那些姐妹情深恐怕都是装出来的吧?”
“唉,情谊再深,也不如名利来得直接。”
人群中,只见沈唤溪重重地推了一把徐织锦,且高声道:“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啊?”
徐织锦也不甘示弱:“我早就受够你们了,不就是仗着年纪比我大么,整日只知道欺负我。那幅万马奔腾明明都是我所作,非逼着我同意,将你们的名字加上。”
季桐在一旁帮腔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都是你所作,我们难道没出力么?”
靡云却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出的力,还是不提为妙。”
季桐转头就对靡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沈唤溪连忙装模作样地走上前,将季桐用力扯开,季桐立马不乐意地说:“怎么你又来为靡云出头了,你也不看人家领不领你的情。”
说罢,季桐甩甩衣袖,作怒气状离开了。沈唤溪先是别了徐织锦一眼,然后不依不饶地追着季桐的脚步也离开了。
徐织锦见状,立马朝周越宁和靡云瞪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一场闹剧,看得旁观者是喜笑颜开,她们无一不在心中感叹。
什么姐妹情深,情比金坚,那是世间最不可靠的事物,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