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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做饭 ...

  •   齐倦眯起睫羽,看了眼面前密密麻麻的行人和车流,又看了看池隐,缓缓问道:“在这?”
      他脑子里觉得这人有病。
      也不是不能吃,姑姑备的药都是挑选过的对肠胃刺激最小的那种。
      他也不是不相信姑姑,而是觉得凭池隐的作风,不把胶囊里头的药粉给掉包一下就太不正常了。

      “嗯哼?”池隐将手中的鸡蛋灌饼快速吃完。他撑着自行车,够够身子,将塑料袋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搓拍了几下手扭头后打量着齐倦:“要不,就着牛奶?”
      这人说话时嘴里还包着一口饼,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尾音扬了扬时,嘴角也一点点勾起来。

      齐倦无语:“你也不嫌麻烦。”
      池隐从车篮子里捞起瓶矿泉水,灌了自己一口:“哈。开玩笑的。我去给你买袋豆浆吧,等我!”
      他长腿一蹬,拨着铃子就骑去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店面。

      早餐店前涌着好些人,皆是泡在蒸腾出的好大一坨浅灰色的热气里。池隐被挤得晃来晃去,扯着嗓子喊着:“阿姨,这。”
      他伸着长胳膊,拨着大爷、大妈的脑袋在夹缝中递着钱。

      齐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脑子里忽地想起当年,这人也曾为自己淋着雨,跑过好几条街买胃药。
      他在深夜里缩在被窝里打着颤时,看着池隐将潮湿的双手在身上擦了好多下,才拨了一点棉被,将药抠开喂过来。
      当初的那份关心和细致,还挺让人感动的。
      错觉,应当是错觉。

      “噔噔噔~”池隐将买好的豆浆举到齐倦面前晃了晃,示意他说,“买好了,你药呢?”
      “药——”齐倦一句“药你大爷”差点出口,转念想到池隐已经把牛奶换成豆浆了,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说不准就真的是退烧药呢?

      “等下。”齐倦把药盒从兜里抠出来,掰开两颗塞在嘴里,这才接过池隐手中的豆浆喝了一口。
      纸杯里面还带着点搅拌机没有磨碎的渣子,搁够了糖分让人腻得慌。

      时间线被提前了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多。
      他也不知道那药到底有没有被池隐动过手脚,多少有点赌的成分在里面。

      前两节课还是好好的,齐倦坐在位子上不时打着哈欠,不自觉出了一背的薄汗后,头脑也清醒了些。
      大概是烧退了吧,就是特别的困。

      “同学们把书翻一下。第八课。我们先看上面这段……”老师说的话好像天书,笔尖也在本子上点啊点,画着奇怪的符。
      齐倦的上下眼皮也渐渐开始打架,什么也不想去琢磨了。脑袋忽地一沉,他骤然点了一下头,撑着脸的胳膊托了空,身子也把课桌撞了一下。

      前座那人脊背僵了僵,许是以为齐倦在和他打着暗号要递纸条,便将手心窝着,从桌沿和后背之间丁点大的缝隙里悄悄伸了过来。
      指尖蜷了蜷,接了团寂寞。

      齐倦:“……”
      韩潇憋着笑,啪一下给那人将手心拍了回去。

      齐倦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满脑子里都是困困困。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哈欠后,生理眼泪都溢了些。
      他抬起手揉揉眼睛,把桌肚里的书掏出来,往面前堆起的那垛上面又压了几本,这才心满意足地趴下身来。

      梦中有飞机,有草坪,有层层密密的交错着的电线。
      齐倦坐在飞机里头,正惬意地盯着舷窗口呢,好多棉花糖一样的云啊。忽然,机身开始没有预兆地剧烈晃动!!
      像在猛烈摇晃碳酸汽水似的,把舱里的人们都给甩飞了出来。衣服在风中刺激地鼓翻着,长直的双腿也腾了空。
      啊,我要死了?
      眼看着离草坪越来越近了,齐倦长腿一蹬,一脚踩了空,人就瞬间清醒了。灵魂猛然抽回到教室。

      “好了,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老袁的声音传来。

      哦,是在上课啊。
      上到这?那是要结束了耶。

      齐倦啪啪收拾了桌上的书本,几秒钟后下意识探起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下课了还是没人动一动?搞咩啊?

      却听老袁咳了几声,继续道:“下面是默写环节——”
      “……”

      听到这,齐倦迅速地把小脑袋瓜收回去,赶紧缩到层层叠叠的课本后边。
      并偷偷摸摸把语文书放回桌子上。

      为时已晚的是。

      “齐倦同学,你来吧。”老袁站在讲台上,满脸笑意地冲他招了个手。
      忽然被cue的那人:“???”
      韩潇摸着后颈,给他小声说了句:“《拟行路难》。难哟。”

      齐倦已经保持一个姿势睡了大半节课了,这会直感觉浑身酸麻。再加上他坐在后排,在空调底下吹了那么久,露在外边的胳膊、腿腹都是冰冰凉凉的。
      慢吞吞站起身时,麻痹了太久的胃里狠狠一抽,手也快速撑在了桌沿。

      “你怎么了?”离得最近的韩潇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差点失声叫出来。
      齐倦摇了摇头。

      老袁连着粉笔都给他找好了,瞧着磨磨蹭蹭那人,补了句:“搞什么齐倦,快点上来。”
      周围的目光皆是投落过来,齐倦忽然感觉自己有点犯人被审视的意味。

      而那些辨不清的悄声的互语,大抵是扰人的蚊咛。他的面色有些惨白,额间也密布着虚汗,手下意识地移到了胃上,狠狠压了一下。

      “还写不写了?!”老袁一颗粉笔头打了下来。
      前座的同学让开了些许,突袭而来的那东西就径自砸在了齐倦的桌子上,晃晃悠悠地转了好几圈。
      齐倦的目光死死凝过去,盯着它在桌面上刮出一道歪扭的灰白的伤痕。

      不应该这么痛的。

      早上姑姑做的早饭也吃了,也没吃别的刺激的食物。撇开这些,还能想到的就是池隐喂给自己的药了。
      在那一瞬,齐倦有种池隐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感觉,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有哪里对不起池隐的?

      “要我请你是吗?”老袁已经不悦地走了下来。
      “咳咳。”韩潇也用胳膊肘抵了抵齐倦。

      胃里像是投落了一颗颗烟花弹,盛放着迸发出四溅的烧灼火星,于脆弱内壁上瞬间烫出密集的疼痛点。
      齐倦掐着胃,扶着桌腿慢慢蹲下身来。可惜他刚弯下腰,就对着过道把豆浆给吐了。

      人无意识间撞倒了椅子,锋利的棱角砸在地上“哐当”一声。
      “齐倦。”“齐倦。”
      韩潇忙蹲下身去扶他。老袁也加快脚步,冲了过来。周围也有不少同学皆是屏息着,把视线投来打量。

      胃好痛啊。

      齐倦将手心攥得紧紧的,骨节直往上腹抵进去,指尖掐进了掌心,连着手背也绷出几道清晰的骨线。
      耳膜里边刺刺麻麻地模糊了好一会,眼眶里也浸了汗液,眨了好几下他才能勉强视物。

      “还好吗?”韩潇赶紧问他。
      “……”齐倦咬破了嘴唇。

      “这这,怎么回事?哪不舒服?”老袁皱拧着眉,一头雾水。
      韩潇看看老袁:“应该是胃病犯了,刚看他压了好几下。”他边说着,体贴地掏出齐倦桌肚里的药,抠了颗塞进齐倦嘴里,又把齐倦的杯子给人递了去:“喝点吧。”
      齐倦背靠着后面的桌子,摇了摇头,手还是死死捂在胃上,只是把药给干吞了。

      老袁指指韩潇:“你赶紧带他去医务室看看!”
      “这就去。”韩潇应着,将齐倦的一只胳膊绕在自己肩头,赶忙把人扶了起来。

      齐倦脸色白得吓人,呼吸也不稳。
      感觉他的状态实在太差,老袁掏出手机,焦急地拨出去:“喂,郁老师,你们班齐倦在课上吐了,人都摔地上去了。你联系一下他家长吧,我看他情况不太好。”
      老袁边说着,又匆忙拍起来身边另一个男同学,让他也陪着去,早点回来。

      -

      郁月生给齐倦的小姑拨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打通。等他赶到医务室的时候,齐倦已经在过道的长椅上歪着身子,等着医生给捆压脉带。

      这两天时晴时雨的温差大,学校里面患感冒发烧的不少,里头那些床位都被人给占了。

      “老师,你来了。”齐倦只是弯了弯眼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笑意,人也尽显疲惫。

      郁月生挨着齐倦坐下,沉默了一会,从口袋掏出一把糖,于扶手上铺洒开来。
      一颗颗糖果中间鼓鼓囊囊的,两端像是拧了对翅膀。它们在深色的实心红木的衬托下,看起来亮亮晶晶的,像是漆黑夏夜里的星星。

      “昨晚去超市买东西,人送的。”郁月生轻描淡写说了句。
      “得是小店员看老师长得帅吧。”齐倦拿了一颗糖,旋开,裹在舌间,甜丝丝的。

      医生给齐倦把水输好,又让他把温度计取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后,嘀咕道:“你这怎么还发烧了呢?”
      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就对着郁月生说了句:“老师,你给他揉揉吧。他刚吐了好一会,估计这会胃还疼着。”
      “……”齐倦指了指旁边,小声说,“有人。算了。”

      郁月生没听他的,但也没凑很近,只是坐在一旁垂着手,隔着衣服给齐倦的腹部慢慢揉了揉。
      见着齐倦脸色实在太差,他忽地问起来:“没钱吃饭了?”
      齐倦笑着说:“没啊,怎么可能。”

      郁月生:“生活费借给你朋友了?”
      此刻,医生已经坐在旁边,磕着瓜子看着前面的电视,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哎哟小伙子,难怪你天天往这跑,不吃饭怎么行?怎么着也得跟家长说下吧。”

      齐倦:“……”
      心说,阿姨你别杵在这啊。

      郁月生沉默了下,递给齐倦一只鼓鼓的信封:“你朋友。什么小明……”
      “左子明。”齐倦说。
      “嗯,刚在班门口遇见了。他说是还给你的。”郁月生继续道,“我给你批两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他说完又将手机掏出来,似乎是在和谁发着短信。

      -

      周末。手机铃声震天的响。

      阳光自窗户口大片洒落,床上的少年再也忍不住睁开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写着不耐。
      第多少遍了??
      他已经酝酿好要骂人了,抱着被子一个翻身猛地坐起来。周末到底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

      然后拿到手机……
      然后这个号码……

      少年挠挠头发,对着话筒里十分温柔地喊了声:“老师,早上好。”
      “啊?我姑姑就随口一说,你不用太当真。你也难得今天早上没课,在家好好歇歇不好吗?”
      刚被电话叫醒的齐倦,脑子里还不甚清醒,一脸心不在焉地回着话。
      只听到电话那端,带着点磁性的声音:“我到你家楼下了。”

      我???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齐倦还在发着懵,怎么自己就答应郁月生来做胃镜了?既费钱又遭罪,他这个先知还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小帅哥,放松一点。”护士拍拍齐倦的肩膀,示意他将头抬一些,又将无菌布在他下巴处垫好。
      喷过麻药的口腔里漫上了苦涩味,像是泡着一口隔夜的酸冷黑咖。
      齐倦咬紧牙垫,等着管子一点点送进来时,莫名感觉腹部被顶起来了一个鼓包,异物感堵得他的喉咙一阵阵恶心。
      “咳——”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忍不住偏头干呕了好多下,身子蜷缩起来,手也牢牢地环住自己的腹部。

      他听见旁边坐着的医生,“啪嗒、啪嗒”按了好多下鼠标的声音,应该是在定格着屏幕。
      齐倦好奇地扫过一眼时,便看见画面里边,粉红的胃壁上嵌着深深浅浅的发白溃疡面。

      在他没太在意到的时候,护士又将管子推进了些。电脑屏幕上面,探头截取的画面也咕嘟嘟朝里滚进着。
      齐倦看见连小护士也盯着屏幕皱了皱眉头,鼠标活动的声响更加频繁了。没吃早饭的胃里开始抽痛起来,他已经不想再看了。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医生皱着眉头说:“胃底有黑影,取了六处活检,下周过来取下报告吧。”

      其实齐倦不太在意。
      黑衣人说过的,他的病情不可逆转。但也应该没有这么快,看样子要好好珍惜一下还能在一起的时光了。

      倒是郁月生拿到报告单子后,沉默了很久。

      出了医院的时候,阳光刺眼地投落下来。只有极少的行人在街头穿行着,偶开过几辆车,扬起一些干燥的飞沙。

      此时已临近中午,日头愈来愈高。齐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只有小小的一个巴掌大。他紧追着郁月生的影子走着,又不敢过分靠近。

      郁月生回过头的时候,差点跟他撞上:“你想吃什么?”
      齐倦不假思索道:“火锅。”

      郁月生:“对面有家粥店。”
      “……”齐倦噎了噎,说,“不想喝粥了。要不,我做饭给你吃吧,我手艺可好了,老师要不要尝尝?”

      最终,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新鲜食材,去了郁月生家里。踏进屋里的时候,齐倦有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

      点燃煤气灶后,齐倦翻炒了好几盘拿手菜,他在抹布上将手擦了擦,把盛好的菜挨个端上桌。
      又匆匆忙地,去吹吹端盘子的时候被烫到了的手指。
      郁月生正坐在餐桌边玩着手机,听到齐倦出来了,抬头看了一眼:“看起来还行。”

      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一句夸人的话还是挺不容易,齐倦心里美滋滋的。他忽然在想,要是之前自己不那么早盲目表白,多以这样和谐的师生关系相处着,该有多好。
      其实郁月生的脾气好像也没那么糟,只要在规矩范围内,不越过那道边界线,是不是就能少吃很多冷眼?

      “什么叫看起来还行啊?”齐倦将洗好的筷子递给他,“尝尝看,尝尝更行。”
      郁月生接过筷子,夹了一点土豆丝,尝了一口后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师,你会不会做饭啊?”齐倦忽然有些好奇,撑着脸期待地问他。
      郁月生按着手机屏幕的指尖顿了顿,心不在焉道:“会做汤。”

      “想喝。”齐倦趁热打铁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郁月生拗不过,这才无奈地钻进了厨房。齐倦则守在外边。闻着飘逸的菜香,空了好久的胃一点点泛起饿痛,也不愿意动筷。
      他要等着他的月生,和他一起吃。

      里头锅碗瓢盆碰在一起乒乓作响,像是要把厨房给拆了。齐倦下意识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能看见郁月生的身影在里忙碌着。齐倦还是忍着没有打扰他,颇有耐心地等在外边。

      过了好一会,郁月生才端着汤出来了。他一声不吭地把勺子递给齐倦,一脸认命的表情。

      齐倦:“老师,别那么不自信啊,我感觉这汤看起来挺好的。色泽鲜艳,汤汁肥美。肯定很好喝。”
      他接过勺子,开开心心舀了一勺汤,啜了满满一大口。汤味登时在唇舌间弥漫开来,暖乎乎的,然后就——

      ???
      等等等。

      这这这?
      是把盐罐子打翻在汤里了吧???

      郁月生盯着齐倦,极其别捏地问道:“怎么样?”
      齐倦努力把热汤吞咽下去,忍着脑子里非常想喝一大杯白开水的念头,点点头夸赞:“很好喝啊。”

      “我还做了寿司,你等下。”郁月生说。
      齐倦扶额:“好啊,我很期待。”
      谢天谢地谢广坤,能别让我再喝这汤就行。

      拿寿司倒是挺快的。郁月生推开玻璃门,将装好盘的寿司摆上桌。
      这个看起来还挺不错,就是白盘子旁边抹了一坨绿色的酱,酱料看起来像是黑暗料理。
      齐倦疑惑道:“那是?”
      郁月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这个?家里芥末酱剩的不多了,我都给挤上了。”

      齐倦捂住口,没忍住直接冲去了卫生间。
      郁月生站在门口怀疑人生:“……”
      真这么难吃么?

      一声声低低的呕吐声夹在“哗哗”流水声中,听起来挺让人难受的。郁月生将手扶在门把上,转了好几下,才发现里面上了锁,怎么也推不动。

      “咚咚咚。”敲门声自玄关处响了起来。
      郁月生神色暗了暗,走过去将门打开。看清来人后他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我做了点泡菜给你带来。”女人愣了一下,“哎?你怎么在家里?没去学校吗?”
      她边说着走了进来,刚将东西放上桌子,听到卫生间传来的动静,她用胳膊肘抵了一下郁月生。
      女人喜上眉梢,压低声音说:“月生,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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