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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齐倦撑了一下水泥地,勉强站起身时,眼前的眩晕还是让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
      啊这?
      开局就……我是废物吧?

      背后是“噔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被一只手给稳稳扶住了。

      “喝多了就悠着点,别一个人乱跑。”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喝多了啊。就这腿脚发软、手发抖的程度,齐倦差点以为自己直接穿回病重那会。

      齐倦皱皱眉寻声看过去,目光止于他的万年死党那张放大的带着点痘坑的脸。
      对方顺手抄了个外套给他披上。

      齐倦这会不光视物摇晃,还特么重影不断,感觉自己跟穿进了科幻电影的高速旋转特效里似的。
      他敲了敲太阳穴:“左子明?怎么是你?”

      说来这左子明还是他小学同学。小学那会两人家住得也近,两幼稚小屁孩经常一起挎着奥特曼小书包,蹦跶着去校门口买辣条。
      后来左子明家搬到其他街上去了,跟齐倦偶尔联系,但也很久没见面了,没想到读到高中时他俩又成为校友。
      加上时不时还能在厕所碰头,一起提着裤子抽烟吐雾,一来二去别提有多亲了。

      左子明:“好啊,不是你喊哥们几个一起喝酒的嘛?陪着你你还嫌弃我了是吧。”
      “谁敢嫌弃你啊。你可是我的大宝贝,哥哥疼你还来不及呢。只是我干嘛喊你们喝——”齐倦话还未说完,实在受不了了对着路边吐起来。
      他怀疑“酒”这个字有毒,一想到就想吐。

      “报应来了吧。我真服了你了,胃痛还要喝酒,拦都拦不住,现在知道难受了?”左子明扶着齐倦数落他。
      “还行吧。一般没怀十天半个月的还没有这种效果呢。”齐倦一手撑着路边的国槐,一手死死压着胃,说完“哇”地又送出了一摊亮盈盈的酒水。

      左子明:“……”
      他无奈地给齐倦顺了顺后背。

      “这什么啊。”晚间空气里露色深重,齐倦嫌弃地拍了拍手上被树皮烙下的深色印记。
      痛“嘶”了一口凉气后,他把手抵尽上腹胡乱揉着,衣服也挣得紧紧的,埋着腰把力气一股脑往胃里按进去。

      左子明站在旁边点了根烟:“你那破胃真要好好养养了,看着都遭罪。失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哥几个绝对介绍比池隐好一万倍的男生给你,咱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说池隐?他刚跟我分手吗?”烟味熏得人眯起了眼睫,齐倦回忆了一下,又问他,“你看我像是那种放不下过不去,失个恋就寻死觅活的人吗?”
      左子明犹豫了下,肯定道:“你这是在自述吧?”
      “哇你还点头。”齐倦“啪”一下给他后背拍过去,好笑道,“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那谁了。他算什么,在我这位都排不上。”

      搜肠刮肚了好一会,要是齐倦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高一暑假尾子的时候,那个叫池隐的突然找他分手。
      这池隐是个渣渣,齐倦后来早放下了,只想找寻真正值得的人。
      只是当初的他还傻缺缺地接受不了,找朋友喝了好多天的酒。差不多就是对应现在这会吧。

      再后来,齐倦喝到胃出血住了快一个月的医院,返校的时候原先的班主任修产假,已经换成郁月生来代班了。
      当初错过了好一段和郁月生相处的时光,怪可惜的。

      如今,他回来了。
      刚好可以弥补一下。

      齐倦从左子明递过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迎着风“啪嗒”一声拧开了打火机,深吸一口烟,问:“今天多少号了?”
      “等着。”左子明掏出手机瞧了一眼,“二十八。怎么?你有事?”

      “算一下还有多久开学。”齐倦弹弹烟灰说。
      “我没听错吧?”左子明表情奇异地盯着他,“你个三天两头翘课的,居然会在意这个?”

      “刚好想到——”齐倦弯弯眼睛,打趣道,“我姑姑还给我买了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高中必刷题》、《试题调研》。”
      左子明:“……”

      “还没翻过呢。”
      “……”

      齐倦弹弹烟灰,将眼尾弯出细细的纹:“回头是该宠幸一下了。”

      “嘶……”左子明感觉自己牙疼。
      可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齐倦笑着又咬一口烟,他几乎全然置身在黑暗中,只有手中夹着的半截香烟在明明灭灭。

      漆黑的刘海抵到眉梢的位置,衬得皮肤苍白如纸。长直的双腿随意伸放着,缕缕青烟在面前缭绕。透着一种慵懒。

      -

      “哎?那不是育明中学的么?”一群人有说有笑着从面前经过,有人在指指点点。
      “哟。这学校校服还挺好看啊。”

      齐倦低头看了眼,这才注意到刚才左子明随手给他披着的衣服居然是校服。

      他捣捣左子明,也没太在意:“怎么直接拿这个给我穿?”
      左子明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包里面就找到这么一件。”
      “不会在里边憋一暑假了吧?”齐倦忍不住笑着吐槽,“藏宝呢。”

      “没有没有。不是快开学了吗,之前丢我姥姥家才拿回来。”左子明解释道。
      “收起来,校徽盖好。”齐倦把披着的外套扯下来,胡乱塞在左子明怀里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没理会左子明的嘀咕。
      齐倦的动作滞了滞,浑身血液彷若凝结。

      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他。

      目光所及,郁月生顶着一张冷白皮的俊颜出现在人群里时格外打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单眼皮,眼白还多,鼻梁高挺,薄唇,看上去就是那种薄情冷淡的脸。
      此刻他身边人正在和他说话,而郁月生外搭着的薄薄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微翻。

      “现在的这些学生真是无药可救了。”人群中有人在这样说着。
      齐倦就这么直勾勾地回看了过去,动作懒散,仿佛是想听听这些人还想怎么诋毁他。

      毕竟嚼人舌根也不好。某人感受到灼烫的目光后忍不住把尾音愈拖愈低,再到后面齐倦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郁月生自始至终没说话。
      但是齐倦能看到他不经意瞥过来一眼时,悄悄皱了下眉头,淡淡的目光又快速收回。

      是厌恶。

      -

      齐倦面色苍白地蹲在台阶上,假装不在意地继续抽着烟,手指却有些颤抖。

      齐倦突然想到一件事:上一世他不会也这样看过我吧?
      和郁月生的初次见面不是在学校?还是自己当时没有注意?原来他从那么早就讨厌我。

      路灯投落着昏黄的光线,打在脸上竟觉得刺刺麻麻的,齐倦很少像这样把自己给抽烟抽呛着了。

      他突然不敢上前了。
      尤其是顶着一身郁月生讨厌的烟味。

      “怎么了这是?”左子明笑着,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把人给拍醒了。
      齐倦撇过脸,眸中漆黑:“背着了,刚遇见我们班主任。”

      他掐着左子明的胳膊,慢吞吞地把头低下来。
      胃里突然的绞痛让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心脏更难受一点,还是没来由的疼痛更让他难受。

      “谁?你们班红姐不在啊,我没看到……”左子明反应了一下,龇牙咧嘴道,“喂松手啊。掐疼了哥,哥,不就打了你一下嘛。”

      是新班主任,郁月生就快来代班了。

      齐倦没法跟他解释,松开手:“别说话。”
      左子明揉揉胳膊安静了下来。

      齐倦仰头靠在墙上,薄薄的黑色短袖随着风的流向鼓起又平息,勾勒出单薄的身型。
      执烟的手将掌根寸寸压进绞痛不平的胃里。他想把痉挛给压制住,奈何身体里面根本不听他的,反而造次得厉害。

      他好痛。

      他好想念郁月生,好想追上去,不由分说把人揉进怀里。再栖伏于那人的颈窝,在流淌的月光下,呼着热气哑声说上一句:郁月生,是我。我回来了。

      他的心尖颤动不止,可是现在又是如此不合时宜。

      静静听着脚步声远去。
      假装不在意。

      -

      酒吧里面冷气十足,彩色射灯悠悠旋转,干冰升华之后化作烟雾弥漫开来,空间里的每一颗粒子彷若都在追随劲爆的音乐跋扈飞扬。

      “久等了各位。”齐倦看见熟人后径自走了过去。
      “齐倦,回来啦?”有人在说。

      “来看看你们战况怎么样了。还不错啊,空了这么多。”齐倦喊来酒保结完了账,他站在桌前拿了个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酒水。
      被他随手抓起来的头发垂了两缕下来,倒像是做了个湿发,同这灯红酒绿格外地搭。

      “基本都是你喝的还好意思说,我看你就别再作死了吧。”左子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

      “作死?”齐倦晃了晃杯中亮盈的酒液,“我先干了,你们随意。”
      “……”左子明无奈地嘀咕着,“失恋难受就作死,折磨自己就舒服了?刚才还不承认。”

      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举了起来,齐倦仰头把冰冷的酒水悉数灌了下去,光线之下连着食指上戴着的黑色戒指也亮亮晶晶的。
      他很久没喝过酒了,没有回甘的快感,只是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灌回脑子里。

      其余人纷纷喝了杯中的酒。

      “来来来,摇骰子。”齐倦又点了几个人玩了几把。
      毕竟也算是他喊人过来喝酒解闷,还是得陪个场、收个尾,只是心里觉得很没意思。

      人群里,闹腾的欢笑声一浪盖过一浪。
      七彩的灯光明灭切换,齐倦的脸上也呈着多重颜色,像是戴着层层面具。

      “我朋友待会来,人挺帅的,介绍你们认识下?”这时候有人跟齐倦说了句。

      他有点想逃了。

      -

      多年的胃病,让他最会的,大概就是,无论多痛都能笑得出来。只可惜,背离人群的自己,又会是仓皇无措,吐得昏天暗地。

      齐倦趴在床头对着垃圾桶呕了好一会,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才窸窣瘫回病床上,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连着静脉的吊瓶碰在一起清脆作响,衣服也向上窜起一些露出苍白劲瘦的腰腹。

      左子明以为他还在失恋的阴影里没走出来,替齐倦拉好衣服,喟叹:“太重感情的话,人会不好受的。”
      “我不重感情。”齐倦打断他。

      “池隐那混小子我算是看走眼了。”左子明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对他那么好,犯胃病还陪他吃火锅,就这样他还不珍惜,真替你感到不值。”

      “我不喜欢池……嘶……”齐倦下意识按上了抽痛不止的胃,抡成小拳一下下碾压着。
      从后来知道了对方不过是玩弄感情的那一刻,齐倦就心生厌恶了。
      他挺讨厌被人耍弄欺骗。

      “行,你别激动,气得胃痛不划算。”左子明说。
      “谁为那孙子生气啊。我特么有自己喜欢的人。”就算胃里像是在被利刃无情旋入,他也想说清楚。

      齐倦蜷在病床上声音愈来愈弱,漆黑的头发都有些微湿了。
      低头看了一眼时,只见手心一片鲜红。他赶忙坐起身来,连着针管里都回了血。

      “是是是。”左子明漫不经心说着,“他不配,你不喜欢他了我知道了。”
      “左子明。”
      左子明正说着被齐倦惊了一下,提高声音道:“你干嘛?别乱动!”

      “怎么会有血?”齐倦说。
      “啊?哪?”

      齐倦掀开染血的衣服,左上腹正在刀剖的痛感下一点点绽裂开来,血色就这样自顾自地从伤口处流出来。
      头皮一阵阵发麻,脸色在悄然尽褪。

      他将手举在左子明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冷津津的光线里,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滴落下,喃喃道:“哇这,好多啊。”

      “吓死我了你。”左子明看过去时,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又疑惑着把手覆上齐倦的潮湿额头,“没发烧,那就是醉傻了,哪有什么血?”

      感情你看不见?
      黑衣人呢?这特么要怎么愈合?

      齐倦捂住流血不止的刀口欲哭无泪。他抿紧薄唇,已然疼得说不出一个字。
      就伸手抓着左子明的胳膊狠狠掐啊掐。

      “哎?别掐我别掐我。”左子明已经在玩起手机了,下意识摆开了齐倦的冰冰凉的手,觉得不对劲,又后知后觉抬起头,“什么情况?疼得厉害?”
      齐倦不想说话,把脸往枕头里埋。

      左子明赶紧站起身来,焦急道:“等我,我去喊医生。”

      齐倦颀长的身躯此时已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只感觉胃里有一柄锋利的匕首,剜来刺去,鲜血淋漓。
      整个人也痛出了一身的薄汗。

      “会自己好的。”黑衣人的声音响起。
      齐倦抬起眼睛看过去。

      想开口时,黑衣人似乎已经明白他想问什么,回答道:“只是在回溯你生命里的最后二十分钟,时间到了就行。你今天破戒次数太多了。”

      因为不该未卜先知吗?

      -

      “医生,这边!”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病房的门被砰声撞开。左子明冲进来时,齐倦感觉他浑身都萦绕着热气。
      医生伸手往齐倦腹部按了一下,薄腹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

      齐倦立刻蜷起腿,往后瑟缩了些,突然浓重的消毒药水味快把他给熏吐了,脸色愈加惨白几分,额间也渗出了细汗。

      左子明心惊肉跳地站在一边,看着医生又换了一片触诊。只是无论按向哪齐倦的反应都很大,最后干脆阖起眼睫放任着他来。

      “医生,他这?”左子明忍不住开口。

      “年轻人,你这肠胃也太差了。才打的解痉针,这么快就要补了。”医生无奈地给齐倦续了两针止痛,“以后就别喝酒了,受这罪。还有,开的药回去要记得按时吃。”
      他看向左子明,“是朋友吧?看着点。”
      “好。谢谢医生。”左子明点头。

      冷汗愈聚愈多汇股流下,齐倦感觉有冷硬冰凉的东西顺着疼痛点一下子压了进去,紧接着是原先的刀口处被剧痛贯穿。
      他仰起汗涔涔的脖颈,眉间痛苦地皱着。

      好了,大概是利刃回来了?

      “唔……”

      别。别动。
      停手啊。
      像是裂帛一般,哗啦着轻易撕扯开来。

      好像有只手在探进胃腹拨弄、翻搅,塑皮手套的触感摸得他浑身战栗痉挛,每一颗细细毛孔是在经历着过电一般难受。

      “咳——”齐倦挣扎着侧过身,捞起垃圾桶狂泛恶心地干呕着。
      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许久以前好像有看过剖腹手术的介绍,据说会切开好几层皮肉?是像这样吗?这副残破的身躯手感会很糟糕吧。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眼睛里像是住着黑洞,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也是,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空间。

      眼前开始绘起了雪花屏,意识也快要抽离。齐倦将手指掐进床单里狠狠抠挠着,骨节发白几欲脱臼。腹部的衣服潮湿一片,温热黏腻在流淌开来。

      “医生,他他他怎么回事?不是刚打的针?”左子明担忧道。
      医生擦擦额角的汗:“等会,药效没那么快。”

      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浮起,露出一方漆黑幽然的夜幕。床上的人儿胃液混着血水,从剖开的刀口里软绵绵流了出来,又会顺着洁白的被单湿淋淋落下。
      “滴答、滴答”一声声清晰入耳。单薄的身型孤零却倔强,是饱经霜打依然不死的魂灵。
      黑衣人站在旁侧看着齐倦生生疼晕了过去,叹了口气,离开。

      郁月生啊郁月生,你可知这个人。
      你不过曾施舍他半分的好,他愿意捧着一颗心,忍着噬骨剧痛步步走向你。
      胸口滚烫,枯树亦生花。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齐倦要开学咯,
    3 2 1往后翻 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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