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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晚安 ...

  •   郁月生说:“在这干嘛?手机拿回来了?”
      那边的小情侣间还在嘀嘀咕咕着些什么的,齐倦没听清,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有些丧气地跟着郁月生走进了屋里。
      背后的手顺道带上了房门,齐倦靠在门上说:“刚准备抽一根的,结果就被你给发现了。”

      “又抽烟?”
      “还没抽上。”齐倦磨磨蹭蹭抱住了他,将头埋在郁月生颈窝轻轻蹭了蹭,“你闻闻,是不是一点烟味都没有?”
      确实没什么烟味,好像只有点淡淡的草木香雨水味。

      郁月生的背后便是灯光开关,脊背撞在了上面,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只剩下耳畔潮潮湿湿的呼吸声,让他想起了春雨打在嫩叶上、水珠滴流下来漾起涟漪的声音。

      “怎么了?”他稍稍挣扎了一下。
      听到身边人低低哑哑的嗓音:“别乱动。”

      郁月生偏了下头:“离这么近会传染。”
      齐倦:“我知道。”

      “我发烧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发烧。”

      “那你还……”话未说完就被齐倦吻了回去。垂落的手臂疏忽收紧,微冷的舌尖还在往齿缝里侵略着,郁月生却狠狠咬了他一口。
      齐倦痛得龇了一下牙,舔舐着唇角的血腥说:“要传染也传染了,我乐意你也管不着。”

      “你说的是人话?松手!”郁月生皱着眉,伸手推了他好几下。
      听着对方的抽气声感觉其实不太对劲,不知道这人是紧张还是难受,呼吸错乱又沉重。但其实齐倦箍得并不紧,郁月生也没用尽全力。

      方才只见到齐倦蹲在房间门口,裤腿上染了不少泥泞,现在才碰到齐倦浑身都是冷冰冰、湿漉漉的,也许是淋了雨尚未干透,又好像他总是这般苍白而冰凉。
      黑暗之中。齐倦就这么安静圈着他、任他摆弄,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生气了?”想了想,郁月生勉强冷静下来,“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没有。”齐倦轻轻吻着他微烫的耳骨,“老师。光推没用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微微下沉一点,保证重心的稳定性。再……”

      他抓着郁月生的手腕在自己身上划了一下,隔着布料抵进某处柔软里。
      他笑着说:“再用膝盖顶我肚子,接着一记过肩摔,我就会松开你滚在地上爬不起来。”

      郁月生说:“我问你是不是胃痛,刚才为什么蹲在门口?”
      齐倦有些恼道:“我说了没有。别岔开话题。”

      郁月生挪了一下手,只是轻覆了一下对方上腹。虽然周身一片漆黑看不太清,但是郁月生能感觉到他明明在疼得打颤。
      只此,齐倦已经松开一只手,捂着胃微微弯下腰。

      郁月生安静了好久,问:“你还好吗?”
      齐倦蹲了下来,将手臂横在腹部。

      郁月生也挨着他蹲下身来。
      齐倦咬了咬牙,冷汗顺着额角滴下来,他将脚底转了半圈背过身去:“死不了。跟你没关系。”

      郁月生轻叹一声,顺着他的背:“难受就告诉我,别自己忍着。”
      齐倦:“有用吗?”

      除了风雨声萧萧瑟,四周简直安寂得可怕。
      他又认认真真说了一遍:“告诉你就有用吗?”

      齐倦坐下身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将手攥成拳抵在疼痛的上腹,又在胳膊上蹭着额间的汗说:“他们都说我,喜欢一个男的很恶心。我妈也说我疯了,说要带我回去认错,求学校继续收容我。”
      他微微发着抖:“我真的疯了吗?可是我爱你,我就做错了?这真让我生不如死啊。”
      “我怎么就和你到这里来了呢。也许你觉得你是在藏身,是在逃难,是在躲避世俗的冷眼、批评、谩骂,可是对我而言,从踏进来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种自己是在和你私奔的欣喜。”
      “老师,我是不是没救了。”

      风嘶吼着拍打在玻璃窗上,雨水也流啊流啊像是怎么也流不完。郁月生沉默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齐倦攥紧腹部的衣服,竟也拧下一些水来。他说:“现在还有戒同所吗?”
      郁月生心里咯噔了一下:“问这个干嘛?”

      良久,齐倦低垂着眼睛,静静道:“我在网上看到的。郁月生,如果我真的让你感觉困扰的话,你就把我送进去吧。”
      他平静地,像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可是他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抓啊抓,抿紧了唇,眼泪却悄无声息掉下来,像是拉开了阀似的愈滚愈多。
      他说:“然后你要好好生活。”

      明明那天晚上天色那么晦暗,就只一点暗淡的路灯,透过漫天雨幕、厚重窗帘……层层阻碍而来。郁月生却好像看见了齐倦从肘弯里抬起头,看向自己时,一双眸子亮得能藏住光。

      郁月生抱住了齐倦,一遍一遍摩挲着他单薄的后背,指腹在绵软的布料间轻蹭着,又觉得他的衣服宽大得能钻风:“你在乱说什么呢,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怎么会送你去。”
      在那种地方,大概会被电击、灌过期药物,关在废旧楼里暗无天日,再次见到喜欢的人,也会害怕得发抖,转身就呕吐吧。

      齐倦浑身冰凉,嵌在他的怀里努力平静道:“你不用管我。你就想着,到时候我回来,不会再来烦你就好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郁月生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是正常的,为什么要戒?”

      齐倦努力扯了扯嘴角:“我还是舍不得推开你,所以换作你推开我吧,让我死心。”
      “你别这样说话。”郁月生垂着眼睫道。

      “那我该怎样说?”齐倦冷笑了一下,“我已经要疯掉了。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看我,你不说的事情我只能去猜,我没有安全感,你让我猜我就只会多想。今天你为我举报池隐,为我报警查牛奶粥,我觉得你爱我爱得要死,可明天你扭头就走,我又觉得在你眼里我屁都不是。”

      他将对方的手心抵在了自己小鹿乱撞的胸口。郁月生以为他是胃疼得厉害,将手移了几寸准备帮他揉会时,腕部却被齐倦握得紧紧的。
      齐倦说:“你随时可以推开我。你想推这里也行,这个动作挺顺手的吧,你又不是没试过。”
      他皱着眉,借着郁月生的手捂了捂绞痛的胃部:“我很累了,要是能把我的命给你,我立马就还给你了。郁月生,最后一次机会,你就算是对我没感觉,只想要我对你好,你装一下我也认了。希望你这一世别再后悔,要是真就只想我陪着你起哄。别拉着我。”

      郁月生短瞬微愣了一下。
      “既然罪名已经有了,我坐实一下。”知道郁月生就蹲在自己身侧,齐倦撑住对方的后颈,偏头狠狠吻着他的唇。
      他们就像是一对紧挨着彼此,顽强生长的植株。

      ……
      相识几年里的一幕幕涌在少年心间——

      【老师,我第一次写情书就写给你了,十页子纸都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是有空的话一定要看看啊。】
      阳光底下,他歪歪头,笑嘻嘻将背在身后的信封折叠好,塞在了郁月生手里。

      【老师。又见面了,你很喜欢吃金枪鱼籽拌饭吗?上次在食堂见你见你也在吃这个。虽然我现在不会做饭,我回去一定学,学做好多好多菜,喂给你吃,把你养白白胖胖的。好就这个眼神,继续瞪我别动,我给你拍一张……嘤,手机还我吧,求你了。】

      【老师,你居然喜欢看海底世界?我真想象不出来。你别天天盯着手机屏幕看,伤眼睛。我们去买金鱼在家养也一样嘛。我负责养鱼,你负责养我……算了,我养鱼也养你……别走啊,靠我这嘴真是贱得慌。】

      【老师,今天我看了一部电影好好看哈哈哈。这个“歌神”是假的,呸!他居然是坏人,我想一棍子打爆他的狗头。还好小米格终于回家了,耶!太奶奶好温柔啊,我好喜欢她!】

      【嗨?昨晚给你发的信息收到没?还有前天的?真不行你开个自动回复吧,这样我们就能养火花了,还有巨轮。我主动,你回复,我们就会有故事。诚邀。】

      【老师!我不会!真的,今晚作业那最后几大题问的都什么鬼啊?嘌呤是什么?你终于理我了!明天请你吃早饭,你想吃什么?校门口那家馄饨也挺好吃的,哎我又哪句说错了?】

      【我自闭了。老师,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桌子上就一堆试卷了?劳烦你关心一下祖国的花朵吧。待哄中——】

      ……

      【老师,我今天跟左子明去做了胃镜,我好像,我好像……我有点不太好,我能来找你吗?】
      ……

      凌晨三点,淅淅沥沥的雨淋在了心头。他痛苦地闭起了眼睛,眼睫也有些微颤。
      伴着胸口起伏时急促的呼吸,齐倦将轻轻柔柔的吻落在了郁月生的唇上,他能感受到郁月生将温烫的指腹附在自己的脊骨处抠了好几下。
      明明隔了一层厚厚的卫衣,却在听见对方轻轻的喘息时,让他神经绷紧,胃里也收缩起来,疼得忍不住想要呻 | 吟出来。

      他将郁月生推倒在地,手心护住了对方的后脑,一手撑在地上又开始狠狠噬咬着郁月生的唇。
      潮湿的雨夜,幽暗的房间里。他们在黑暗中接吻、缠绵,青涩得连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那种小心翼翼、属于学生时代的心存悸动的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良久后,齐倦偏了些头,将脸埋在郁月生的毛衣上,喘息着沉默。

      “你一口气说那么多,都不给我说话的吗?”郁月生说。
      齐倦低下头,认命道:“你说吧。”

      郁月生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没感觉就不会把你这个小祸患接回家养着。”
      齐倦微微睁大了眼睛。

      窗外的雨劈劈啪啪落在玻璃窗上。他轻轻“嗯”了一声后,抿紧嘴,握过郁月生的手将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反复摩挲着对方圆圆润润的指甲盖。
      脑子里忽然只有雨水的声音,那天的雨好像怎么下不完。好半天他才失神开口:“我……你不会在骗我吧?”

      “骗你有什么好处?”郁月生给他慢慢揉着头发,“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齐倦将嘴唇抿得更紧了,他深深埋下脸来,只觉得郁月生身上穿着的毛线好软、好舒服,就像是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一样,暖得他想哭。
      他咬了咬唇,慢吞吞爬起身来。

      郁月生问:“怎么了?”
      “那个,地上凉。”齐倦抠了抠衣服侧边的针尖线,幼稚得像个小学生,“你在发烧。我抱你起来。”

      “你抱得动吗?”郁月生说。
      “试试。”他弯下腰,将手托在郁月生的后颈和膝弯,将人抱到了床上。

      啪。打开床头灯。
      光线落下来的时候,郁月生也稍稍偏过脸。

      齐倦将手摁着枕头:“老师。现在满意吗?”
      手松开的时候,枕头的凹陷慢慢复了原。他给郁月生将被子盖好,抬手摸了一下郁月生微微潮湿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你先睡着,我去洗个澡。”
      想了想,他忍不住笑着说:“你要是还想开门看也行,到时候敲一下门我准备一下。”

      郁月生感觉自己还是不太能习惯齐倦的说话方式,“滚”字逼到喉咙口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抓了一下被单,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咬牙道:“你去。”
      齐倦:“好好好。”

      郁月生缩回了被子里,浑身都还浴在发烧过后的燥热里,头也晕晕乎乎的。
      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后,他用手指缓慢磨了磨唇,似乎还能回想起来对方微冷的唇舌是什么感觉。

      要命啊。
      他抬手用被子将自己脸罩住。

      齐倦将双手撑在洗水池上,看了看镜子里面色灰败的自己,从裤兜里摸出止痛药数了几颗干吞下去,这才打开了淋蓬头。
      洗完澡出来后他还是穿着原先的衣服,用毛巾搓完头发里的水,仰面躺在沙发上:“你关灯吧。”

      好像跟自己以为的会发生的事情不太一样。
      郁月生抬手按上开关后。听见黑暗中,齐倦窸窣翻了个身:“老师,我到现在还感觉今天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嗯。”

      他感觉齐倦这会大概会是用胳膊枕着脑袋,将脸面向自己的姿势。
      他以为对方会是特别主动、占有欲很强的一个人。明明齐倦总是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都敢天不怕地不怕当着校长的面接吻,还总是各种暗示性向自己表白,这会怎么会老老实实挂在沙发上?

      郁月生抿了抿唇:“你可以睡床上。”
      “好。”齐倦抱着被子,在双人床的另一边躺下身来,却也只是尽量蜷曲着身子占了一小块地。

      郁月生轻轻挨过去了一点,皱起眉道:“你洗的冷水澡?”
      太冷了,在这十一月快要入冬的天气里,这人身边一点热气都没。

      “别过来。”齐倦蜷缩着,捣了捣疼痛的胃部,“你知道把一个对你有想法的人喊到床上会很危险的吗?”他轻轻说:“发烧会很不舒服吧,早点睡吧。”
      雨大概是停了。树叶刮擦着玻璃的声音渐渐散去,天色也泛起亮白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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