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逃生，生存还是繁衍》干易

33、第 33 章

　　一周后，俞南再次走进了后勤组的大门，他是来找泰纳的。
　　后勤组的女人们看见俞南顿时鸦雀无声，他那天在云巢的表现惊艳了所有蜂城人，没想到在人们眼中弱不禁风的男人居然能扛起如此大口径狙击枪，据说操作起来稳准狠快，一枪一个，绝不浪费多余子弹，蜂城的巡逻兵们提起俞南都不禁咂舌，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今天的俞南依然还是一身白衬衫，半长不短的栗色卷发别致地别在耳后，走路时消无声息，敛着眼皮很平静的模样。

　　索拉站起身来，想迎上前去和俞南打招呼，但当俞南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时，她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俞南和往常一样笑了笑，问：“泰纳在干什么？”
　　俞南的笑温和又无害，顿时让屋子里气氛松懈下来，女人们试探着开始调笑，索拉紧赶两步走到俞南面前，笑得谄媚，说：“那个痨鬼要死了，这两天又装病。”

　　“那你们活儿怎么办？”
　　“能怎么办？”提起这个索拉就一肚子怨气，“那个废物只知道躺垃圾堆里偷懒，怎么打也打不起来，身上好好的根本就没什么病，实在不行，我就，……我，……就……”

　　索拉说着说着音调儿就变了，牙齿也开始打颤，原因是俞南神情逐渐从刚开始的和煦变得阴冷，到了最后，黑色双眸仿佛将这世界中所有的幽深黑暗都吸了进去，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索拉觉得下一秒这人的眼睛就会把自己整个人吞没吃掉。
　　“你就怎么样？”
　　随着俞南这句话脱口，整个屋子温度降到了冰点。

　　“你要是再敢打他，我就一枪把你干掉！”
　　俞南的声音缓慢，清晰，伴随着话语结束，右手微动，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如在扣发扳机。

　　索拉觉得大腿内侧湿热，不知不觉尿了裤子，再看周围，所有女人都跑得无影无踪。俞南没有再理她，径直向研磨房走去，索拉也赶紧溜之大吉。

　　俞南打开了研磨房紧闭的小门，就有一束光线照射进黑洞洞的小屋，光线下细小尘埃飞舞，研磨器具被丢得四处都是，屋子里散发着粮食发霉的味道。

　　俞南轻手轻脚地向泰纳角落里的窝走去，越离得近，泰纳身上那种霉馊混合着□□的味道就越重，不过俞南十分敏感，再加上他今天尤其小心，他翕动着鼻尖，终于从这种寻常的味道中嗅到了些异常，这股浓重的味道底下隐藏着一丝血腥。

　　“你来了？”饶是俞南轻手轻脚，依然被泰纳发现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这是早就注定的事情。

　　俞南来到泰纳那用废旧木板围成的角落，里面实在太过拥挤，他在外面找了处他能看见泰纳，泰纳也能看见他的地方，席地而坐，等眼睛逐渐习惯了这里的光线，然后开始静静地打量泰纳。

　　泰纳显得更肿了，脸色却病态地蜡黄，他扭曲着脖颈，调整角度好让自己能直视俞南，如此微小的一个动作都让他疲惫不堪，以致于需要大声地喘气。

　　“你病好了吗？”
　　“还没，…”

　　泰纳的声音还是非常好听，气息虚弱又嘶哑却依然足够打动人心。
　　接着他又道：“我饿了！”

　　俞南抬目四望，想要给他找些东西来吃，而泰纳却无力地抬起右臂摇晃。
　　“不吃，……那些，……你别怕！”

　　俞南正在思考泰纳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却看见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阴影中，泰纳眼珠变得血红，呲开牙齿，猛地向自己右臂咬去，撕扯下来一大块肉，因为痛苦而全身痉挛，然后却迫不及待地咔吧两口，将血肉筋皮吞咽了下去。

　　迅疾，他被撕咬的伤口开始快速蠕动，血液都没泛出多少的时候，就很快愈合，虽然还有些凹凸不平，但被泰纳本身肥厚成结的皮下脂肪掩盖掉了。

　　在这过程中，泰纳显然承受着和普通人被撕裂皮肉同样的痛苦，他咬着无一丝血色的下唇，忍着劲儿不让自己哼出声音，黄黏的类似汗水样的液体一层层从身体上冒出。
　　紧接着，他又开始换另一个地方撕咬第二口，……

　　冷静如俞南都惊出一身的冷汗，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他几乎要呕出来，泰纳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他刚才说的他饿了叫自己别怕？他一边噬咬自己一边再生自己？
　　这就是他的生病？

　　十几分钟后，泰纳终于吃完了这餐饭，他的脸色由蜡黄变成某种惨白，全身上下唯一有点颜色的地方就是下嘴唇上一道吓人的血色沟痕，那里已经被咬破过多次，但又很快痊愈了。

　　俞南蓦然觉得刚才空气中那股血腥味重了些，但如果不仔细分辨，也不过认为这屋里多了另一种怪味。
　　“你？”
　　俞南无言以对，心情复杂地看着泰纳。

　　虽然过程极其痛苦，但泰纳“用餐”完毕，精神却好了很多，他将自己支得稍微直了些。
　　“吓着你了吧？”
　　俞南下意识摇头，然后犹豫了下，又点点头承认。

　　泰纳露出丝放松的微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俞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听见这话，俞南有一丝动容，他为人冷漠，除了沉翼从未真心对过任何人，竟然不知道何时自己成为了别人最好的朋友。
　　“你这是…，为什么？”

　　泰纳停顿了下，开始向俞南讲述他的故事：
　　灾难发生前，我是A国知名的歌唱家，我年少成名，过着光鲜明亮的惬意生活，交了很多朋友，受各种人仰慕。我有很漂亮的大房子，有很多的钱。

　　灾难发生后，我和许多名人一起到处逃生，其中有歌唱家、科学家、商人……。那时候，我还幻想灾难终有一天会结束，逃走时，带走了大量的金条和贵重珠宝，我们逃到了一处研究中心，据说那儿是最有可能攻克A病毒的地方。

　　那儿的科学家确实是在研究针对A病毒的药物，但是，他们收容我们却并非好心，而是将我们当成了试验品，用来试验他们的新药物，所有的试验品需要先感染A病毒，然后再注射药物；或者先注射药物，再去感染A病毒。

　　刚开始，他们还骗我们是去治病，一个一个将人带走。后来，我发现不对劲，那些被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我心里很害怕，偷偷用钱贿赂研究所里的人，央求他们饶我一命。他们笑着同意了，最后的决定是，让我作最后一名实验者。

　　我大约是他们最成功的试验品了，因为只有我没有死，却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我一半是人，一半是诡人，然后定期发病，我发病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一边噬咬自己，一边受尽身体被撕咬的苦痛，品尝完普通人被诡人咬死前所受的痛苦，然后再死而复生。

　　我受的痛苦不仅如此，我每天还要被那些科学家观察记录和研究，被他们抽血抽脊髓用冰冷的仪器伸进我身体中取各种内脏样本，他们甚至切开过我的头盖骨，开玩笑一样说反正我最后都会痊愈。那段时间，我觉得那帮科学家比这世界上所有的诡人都要可怕一万倍。
　　——我恨透了他们。

　　终于有一天，A病毒在研究所里爆发，我趁机逃出了监.禁，研究所死了很多科学家，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病毒蔓延，最后剩下五个还活着的人。
　　但他们忘记了我也是A病毒携带者，我咬不死自己，但我能咬死别人，所以，最后，我把他们全部感染了。

　　然后，带着他们的科研成果，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我逃出了研究所，因为听他们说，有关于“我”的实验结果将来会很有用处。

　　我来到蜂城，我怕人，怕他们发现我的秘密，我躲在这里不敢踏出一步，为了掩盖行踪，我装成了哑巴，为了避免人们发现我身上可能有的噬咬痕迹，我吃各种能吃到的东西，包括垃圾和泔水，我变得越来越胖，体味浓重，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好容易将自己经历讲述完毕，泰纳长吁一口气，但显然已经耗尽了精力，大滴大滴浑浊的汗珠从脸上滴落，濡湿了身子底下一片干草。

　　“五年了，我生活在这里五年，受尽了我几辈子的屈辱和痛苦，所有的人都嫌弃我，远离我，我无数次生病变成怪物，无数次下定决心病好以后就咬舌自尽，但我还是太怯懦，每到临死又下不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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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南见泰纳略微平静了点，开口问他：“那你现在——？”

　　“我真的熬不住了，俞南，我被诡人咬了后不会死，也不会变成诡人，但是我的‘病情’会加重，我真的太难受了。”

　　见泰纳痛苦地闭上眼睛，俞南从地上爬起，来到泰纳身边，小心地挨着他跪坐在地上，看着他，他有些想安慰他，但不知如何开口，他甚至想抚摸他，但又怕弄痛了他。

　　“不过，”泰纳喘了几口粗气后，重新睁开了双眼，看见俞南靠自己这么近，似乎很高兴，“我，还有你，还好！”

　　“我？”俞南微微蹙眉，他不知道自己能帮着干些什么。

　　“我早就不想活了，俞南。我本来想将那本笔记本，连同我的秘密，带进坟墓，我不愿意给这世间的人任何机会，我恨他们，我恨所有人，是他们把我逼成这幅模样。”

　　“除了你，你不一样，你是我遇见的最聪明勇敢，最好的人，俞南！”说到这里，泰纳眼里露出了略微骄傲的神情，“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朋友，我在这五年地狱生活中，唯一的朋友，灾难发生前，我不缺朋友，灾难发生后，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突然之间，俞南眼眶有些红：今天之前，泰纳对他来说微不足道，而这微不足道的泰纳却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唯一。

　　“那天，你用枪指着我的时候，我就想，能死在你手上是一件多幸运的事情，但我还有些事情，所以才，……”

　　“现在，我告诉了你我所有的秘密，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说完这些话，泰纳又喘了几口气，逐渐平静了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随即，低声对已经离自己很近的俞南道：“可以再抱我一下吗？”

　　俞南点头，俯身，展开纤细双臂，竭尽全力抱住如山堆一样的泰纳。

　　就听泰纳在他耳边悄声说：“俞南，我要死了，你能送我一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