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逃生，生存还是繁衍》干易

44、第 44 章

　　夜，十二点，云巢内：

　　一片漆黑，只有墙上洞开的窗口里泄进些微的夜色，偶尔间，能看见团白色的身影在环形廊道上缓缓掠过，他白色的手比白色的衬衫还要耀眼，上面蔓爬着道道突出的青筋。
　　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和小心，一只、一只挨个儿抚摸着黑暗中的圆鼓鼓的生物球，胎儿们都在睡觉。

　　到了源灵1998这里，他停住了脚步，源灵1998平时总是在睡觉，然而此时，却张开了他黑豆子般的眼睛，安静地和俞南对视。
　　俞南伸出手，却在距离生物袋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虚虚地凌空抚摸。
　　“你实在是太弱、太小，你抗不过的，你和我一样，注定是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俞南无声地说着。
　　源灵1998的手无力地翕张，似乎在以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和面前之人交流着什么，然而俞南不再看他，毅然决然回头，向地底走去。

　　地底，巨大的黑色机器嗡嗡作响，飘散着白色的蒸汽，整个地底黑暗、潮湿而温暖。
　　几分钟后，一缕蓝色液体顺着营养液主管从地底缓缓上流，升到天花板后又在各个分支管道中散开，最后流向每一个生物袋内。
　　……

　　沉翼做了个噩梦，梦里俞南很快将要离开他，他在黑暗中，就那样站在床前，以碾压的姿势俯视着他，沉翼觉得他的眼神即无情、又有些怜悯，他想起身抓住他，全身却无论如何不能动弹。

　　他对自己说： “沉翼，有很多人爱你，他们不止爱你，他们更需要你，我亲爱的，你要好好活下去，你值得好好活下去，你值得最后享受你为之奋斗的和平时光，你值得幸福。”
　　“至于我，生来就是被鄙弃的命运，却幸运地得到了你的爱，我已足够。我得到太多，现在是该我还债的时候了，死亡和屈辱也不抵我对你的爱，我爱你，亲爱的，进入坟墓我也不会后悔……”

　　凌晨天还未亮，沉翼从噩梦中惊醒，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俞南不知道去哪儿了，外面却人声沸腾。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看到蜂城的人一波一波向云巢方向赶去。
　　人们纷纷议论：出大事了，他们面色惊惶。

　　距离云巢约200米处，群聚了很多人，蜂城的居民们瞪大着眼睛，小声议论着，不敢上前一步，也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天空很低，阴云压顶，一大堆燃料被堆放在云巢外宽敞的地方，已经被点燃，熊熊烈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耀耀，照着旁边一个瘦弱的人影，俞南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的襁褓样的东西，襁褓外用他身上的白衬衫盖得严严实实。
　　他赤着上身，柔软的齐耳短发被周围搅动着的热气流吹得四处舞动，火焰的影子映衬在他白皙的身体上，像是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丝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随之流动着燃烧。
　　沉翼瘫坐在地。

　　几乎同一瞬间，俞南感应到了沉翼的目光，他转过身来，看见了他。
　　他将怀中小小襁褓放在火堆旁边，向他走来。
　　人群发出惊呼，惊恐地退后，他疯了，他疯了……

　　他从火光中，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
　　像要走进我的心里
　　然而，我却觉得
　　那是在与我诀别。
　　……
　　这是沉翼15年后对颜真描述的场景，那次事故被定义成俞南精神不正常而引起的，造成了两百多名胎儿死亡，其中包括1998.

　　十五年后，濒岛：
　　最后一截路是沉翼将俞南抱在怀里，用衣物拢住头部，走回来的，俞南不能见太多阳光，否则就会犯病。
　　进了门，沉翼让颜真随便坐，然后将俞南放在屋子角落里一处避光的地方，就去厨房里拿已经做好的早餐。

　　屋子装设简单而朴素，却异常的温暖，窗子上挂了个竹编的窗栅，上面挂着各种贝壳，将大部分阳光挡在外面，却在地上打出了各种奇特形状的光影。
　　颜真好奇地看着阴影中的俞南，他身材颀长，但因为过于瘦弱，躯体大部分被淹没在躺椅中，只能看见修长的向外伸出的双腿和无力搭靠在椅背上的头部。他的皮肤苍白，侧面轮廓柔和，因此给人以他整个人正逐渐和周边空气融合在一起的感觉，细腻的光影让周围的暗尘都变得细碎了很多。

　　这样一个人，很难和蜂城长久以来流传的那个搅弄风云的人相提并论。
　　当年那场大火有许多的传说。
　　据说当时俞南僵直着向人群走来，人群怕极，纷纷后退，最后出动了蜂城上百的巡逻兵将他包围，抓了起来。
　　蜂城人对他的胆大和嚣张极其愤怒，认为他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居民们纷纷向元彻请愿要求严惩他，不光要杀掉他，最好是活生生将其烧死。
　　这些冤死的孩子虽然没有明确的父母，但他们是蜂城人一年来辛苦劳作的对象，是人们未
　　来的希望，眼看着这些孩子即将出生，俞南居然就这样杀掉了他们。
　　这事儿沸沸扬扬闹腾了很久，最后元彻和相关行政人员开会商量了两天，决定立刻对俞南执
　　行死刑，由于民怨太大，是当着所有蜂城人的面将他枪决的。
　　但刑罚具体如何执行？在何处执行？以致于最后俞南如何逃脱人们视线活了下来？至今不为人所知。
　　时间太久，除了极个别人，蜂城人早就忘记了还有俞南这个人。

　　沉翼用伍兹鱼炖的汤，整整炖了一夜，又加了若干奶酪和蘑菇，鱼油熬出的脂油在汤表面结成乳黄浓酽的一层，他用小勺挖开一块，……。
　　“俞南，可以吃饭了！”沉翼轻轻扑扇着鱼汤，喊俞南的时候语气中的笑意混合着鱼汤的香味同时向外扩散开来。
　　然而俞南既没有做声，也没有动弹的意思，他还是安安静静半躺在椅子上。

　　颜真想走过去叫他，沉翼摇头阻止了他。
　　“他睡着了，让他休息，他很累！”
　　说着将一满碗汤递给颜真，“你先吃，等他睡够了，再吃不迟。”

　　颜真边喝着汤，边继续问着沉翼。
　　“那次火灾之后呢？”
　　沉翼想了想，摇头，“当时心很痛，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
　　人的记忆永远偏好于保存美好，忘记伤痛，沉翼只记得自己倒在地上，俞南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周围所有的喧嚣突然停止，人群逐渐隐退，只能看见黑暗的天空背景下，黯淡的几颗星星，俞南的身影在自己面前越变越高，畸变的他逐渐与黑色背景融为一体，……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沉翼的声音沉重。

　　颜真点头，他能够理解，当年沉翼也就昏迷了两天，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的亲人父亚、沉立、1998还有俞南全部离他而去，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俞南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当时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沉翼摇头，“当时的他隐隐感觉到很多东西不正常，但已经不想问原因，即便查明原因也不会再有什么意义！”
　　“不过现在想来，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大约是内心的恐惧，他已经失去了至亲，失去了所爱，失去了一切，他更加恐惧的是，失去背后那些黑暗的阴谋，那些黑暗的人心”

　　自那以后，他成了蜂城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勇士，也成为了真正的嗜血机器，酷爱残忍和杀戮，他无数次冲进大大小小诡人潮中，以自己身体为代价，屠戮无数诡人。即使在没有诡人进犯的时候，他也会带领蜂城巡逻队在石地荒野上围猎各种诡人群。
　　无数次的拼命搏杀，无数次以死相拼，他奇迹般活了下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彻底成为了自己内心的懦夫，他唯一不敢面对的就是过去的自己。

　　直到六年后的一天，沉翼永远记得那天，源灵的孩子终于长大，六岁的他们个个像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般生龙活虎，那天是正式检测他们免疫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