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常》迎面风

2、第二章

　　［夕阳藏在树林后面］

　　进包厢前梁晚风戴上了口罩，夏满推开门，包厢里的人纷纷看过来，那种打量包围的目光像口香糖般黏在身上，令人无所遁形和恶心。
　　夏满把行李箱放到角落，带她到自己位子旁边落座。
　　有人好奇问道：“夏满，你边上坐的是谁啊？怎么都没见过？！”
　　“还带个口罩，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笑出了声。
　　笑声中夏满站起来，指着身边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梁晚风，明天她就要转来我们八中读书了，所以我就先带她和大家打个招呼。”
　　夏满打听过了，梁晚风要转进六班。
　　在场基本上都是六班的学生，她在班里混得开，组的局很少有人不来，今天这个局就是为了让梁晚风和六班的人先提前见一面熟悉熟悉，到时候不至于那么陌生。
　　“哪三个字啊？！”又有人问。
　　夏满好脾气道：“梁山伯的梁，夜晚的晚，大风的风，这下听懂了吧？”
　　那男生道：“懂了，只不过打招呼怎么还戴着口罩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这一句话移到了梁晚风的身上。
　　夏满凑到她耳朵边上：“晚风，要不你先把口罩摘下来吧，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完事了。”
　　梁晚风不动，也不看那个男生，她没什么力气一样靠上椅背，静静地坐着，对明显尴尬的气氛视而不见。
　　夏满只好主动打圆场：“哎，禹渐，我发觉你今天格外多事啊，怎么？我点那么多酒还没让你喝好啊？”
　　这算是给他台阶下，可禹渐偏偏不下，还在那里叽里咕噜：“我就想看看新同学的样子，怎么就多事了？”他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大家难道不好奇吗？我们新同学到底长什么样？”
　　有人接茬：“是啊，早晚还不是要看的，现在藏起来没必要吧。”
　　还有人帮腔：“新同学不会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吧？连脸都不愿意露……”
　　眼见话越说越难听，夏满出声阻止：“她脸上过敏了，人都来我们学校了，还怕见不着面啊，一个个都急什么呢？！”
　　话落，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接着又是，“不是我们着急啊，你看新同学那个态度，连正眼都不看我们，这么拽的话还来这里干嘛啊？！”
　　不说梁晚风，夏满听到这话瞬间炸了，高声道：“柯胜达，我他妈今天给你脸了是吧？！你不说话是有人把你当哑巴吗？一张嘴在那里嘚嘚嘚，你嘚什么呢？啊？不会说中听的话就给老子闭嘴！！！”
　　那男生被她一顿吼，给搞懵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夏满起身，迅速拉过行李箱。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往这边来，她一边拧开门，一边回头喊梁晚风，“走了，晚风。”
　　梁晚风对上她的眼神，跑了过去。
　　夏满这时又回头冲包厢里大声说了一句，“你们爱咋样咋样，我他妈不伺候了！”
　　说完猛地摔上门。
　　和梁晚风两个人飞快跑走，电梯来不及等，她们直接从楼梯离开了。
　　………
　　跑出来拦了辆的，夏满坐上车，大气都不带喘的，把头发往后一捋，然后冲司机说了个麻辣烫店地址。
　　她转头看到身边面不改色的人，嘟囔了句，“这下可全他妈泡汤了。”
　　梁晚风眉目丝毫未变，她仍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就好像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和她没有关系。
　　夏满也不在意，漂亮的人就得有嚣张的本事，梁晚风要不这样，她还不乐意来接。
　　不过。
　　她正了正语气，“你换个班吧，不然后面的日子指不定得多难过呢！”
　　六班虽然是个重点班，但多多少少也有几个刺头，比如饭桌上那个叫禹渐的男生，成绩全校排名倒数，因为家里有钱，照样能安稳地待在重点班。
　　“那边。”梁晚风指着街边的某一点，眼睛一眨不眨。
　　夏满回过头，“那边咋啦？”
　　梁晚风语气轻淡，“有一家还不错的奶茶店。”
　　夏满：“……”
　　“你现在还有心情喝奶茶啊？！”
　　“渴了。”
　　落下简单两个字，招呼司机路边停车，梁晚风撂下她直接朝那家奶茶店走去，行李箱也不要了。
　　夏满看着她那被风扬起的黑色裙摆，扑面而来的随性潇洒，咬了咬牙。
　　司机转头问她意见——下车还是去目的地。
　　夏满收回目光，烦躁地闭上眼睛，吐出几个字。
　　“去麻辣烫店。”
　　……
　　奶茶店装修简约风，挺大的，上下两层。
　　梁晚风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一杯名字看上去还行的，人有些多，服务员让她先坐着等等。
　　一楼都没地方，她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座位正对着空调口，冷风持续吹在身上有些冷，她偏头一动不动看着窗外，没有起身关空调的意思。
　　大概过了十分钟。
　　服务员把她点的奶茶送过来，她仍旧偏着头，没什么表情开口道：“空调温度低了。”
　　服务员愣了一下，连连说抱歉过去把空调度数调高了些。
　　等身体温度回暖了，梁晚风咬住吸管，尝了一口，糖放多了甜到苦，她又把奶茶放回桌上。
　　靠上椅背再次看向窗外——路过的行人，来往的车流，静置的建筑物以及随风簌簌飘动的树叶。
　　她在奶茶店坐到了下午五点，期间没有再碰过那杯奶茶。
　　五点一到她起身离开了奶茶店。
　　这里离乔丽清租的房子有些远，出租车都要半小时。
　　她过马路到街对面，找到公交车站，坐在长椅上等车。
　　车站刚开始有很多人，渐渐的人越来越少，第四趟12路公交车过去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低着头，沉默地看向地面。
　　忽然。
　　有少年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等他们走得近了，那些字句就落进了耳里。
　　“陆哥，说好打赌输了要坐公交车回校的啊。”李盛霖憋笑道，“还有最后一趟，你可别耍赖。”
　　有人跟着瞎起哄：“我们陆哥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说完一行几个少年都笑了。
　　被屡次提到的男生一声不吭地拿出烟盒敲了根烟咬在嘴里，李盛霖麻溜地掏出火机给他点上了。
　　还有人要再开口，他抬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脚跨上了站台。
　　侧头随意瞥了一眼，怔了一瞬。
　　李盛霖跟在他后面上来，自然也看到了长椅上的梁晚风，当即就是一声惊呼。
　　“卧艹，美女啊！！”
　　有人听到他的话，迫不及待地跳上来看，然后一排少年，嘴里无一不发出惊叹声。
　　脏话此起彼伏。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尽管梁晚风的脸被遮住了。
　　可她一头及腰黑色长发，发尾微卷，身材又摆在那儿，腰肢纤细，裙摆下露出来的脚踝白到发光。
　　黑色长裙给她笼上几分清冷，也更显她浑身上下强烈透出来的疏离感，几乎让人不敢靠近。
　　站台就几米长，隔再远也是近的。
　　他们说的话梁晚风自然听到了，可她当没听到一样，仍垂着头，连目光都不曾偏移过一分。
　　漂亮中含了冷漠。
　　十几岁的人见过的事物少，学的知识也就那些，在现实生活中他们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以至于他们骂完脏话后张着嘴都呆住了。
　　还是李盛霖先回了神，“我去，我们这个屁大点的城市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美女了？！！”
　　其他人也被他这话逗清醒了，附和道，“怎么？霖哥你看上了？”
　　“看上了就追啊！！”
　　“……”
　　李盛霖是有点心动，这女的气质没话说，别说他，你问在场几个，能有几个对天空发誓说半点不喜欢的。
　　他脑袋瓜子飞快运转，问身边沉默良久的男生，“陆哥，你觉得咋样？”
　　男生没搭话，他拿下嘴里的烟，越过对方把烟灰磕进一旁垃圾桶，再狠狠地吸一口。
　　烟头被他吸得火星明亮。
　　远处夕阳西下，火红的一大片，照得整个天空恍如一副鲜艳的油彩画，牢牢吸引住人的目光。
　　指尖夹着烟，他随意地转过头。
　　刚好与梁晚风仰头看夕阳的视线碰上，也不能说碰上，只是梁晚风在看夕阳，他在看对方的眼睛。

　　夕阳存在了一口烟的时间。

　　梁晚风盯着它落下，看它藏在对面路边的树林后，直到彻底隐到远处的山峰后。
　　公交车即将到站，梁晚风站了起来，迈开步走上公交车的那一瞬，她忽然回过头。
　　那双干净的眸子猛地看过来，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

　　所有景物都在飞快倒退。
　　他的视野中只有那一抹倨傲身影。

　　手里的烟灰掉落，燃到皮肤，烫的他浑身颤栗，他重重摔掉烟，几乎是狼狈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