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被前未婚夫盯上后》一十欢

19、打工人

　　她就知道，慢走一步没好事，灵活侧身避开。绣庄掌柜得知她们是一家人，踞嘴不再插手后续。

　　一击不中，柳阿奶气得双眼堪比铜铃，不服气又追撵上来。倒是难为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还要来追着她打，不怕闪腰。

　　绣庄门口热闹啊，路过的停了脚步，自发围成一个圆，不时对她们三人指指点点。

　　面对老人，她总不能去还手吧，柳阿奶也不是愿意跟她讲道理的人。

　　玩了会你追我赶的三人游戏，柳阿奶和柳金金明显体力不支，她瞅准机会，在人群里挤出一条康庄大道溜之大吉。

　　摆脱柳阿奶和柳金金二人后，她一点不敢继续在县里耽搁，别又撞上了。

　　买了铜丝布匹，家中会用上的铁质工具，一些甜口点心，准备打道回府。路过一家医馆，从里面飘散出来的淡淡药香气，提醒着她，有些中药，超值钱。

　　二丫现在吃的一副药，一百文。

　　昨天她在村里后山上见到的野草，好像一些便是具有清热解毒功效的金银花，不知现在市场价格怎么样。

　　这般想着，她往回走，进云上县最大的书肆，挑一本图谱最清晰的医书。

　　时下快要到午时，书肆清冷无客人。只有门口坐着掌柜的专心致志盯着手里书籍，似乎完全沉浸进书里，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柳枝枝将挑好的书籍，递上前去，还未开口。

　　掌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随意侧身瞄了眼少女手中书籍封面，漫不经心道：“二十两。”

　　“这么贵？掌柜的能否便宜一点。”柳枝枝小声惊呼出口，二十两银子，按时下天价粮食，也够柳家人富裕的过上一两年生活。

　　没想到掌柜听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立马涨价。

　　“二十二两，不议价。”

　　柳枝枝惊诧，忙问：“哎，你方才说二十两，越喊越高，买卖这么做不太好吧？”

　　“对别人是不好，你便不同，见利忘旧的小人。宋兄惊才绝艳，一表人才，便是被你与那陆子徐，逼得一介书生，干起粗人做的屠夫活计。”

　　书肆掌柜的数落起她来，是不疾不徐。

　　没想到是宋长昀的同窗，这是为他打抱不平呢。原身做得出，她无话辩驳。低头安安静静听书肆掌柜的好一番数落，犹如被夫子训斥的学生。

　　宋长昀一早祭拜完双亲，便回了县上。想着时日尚早，来云兄家传书肆买两本书回去打发时间，未料见到这一幕。

　　里面两人十分专心，未曾发觉他站立街边的身影。静静听了会，暗道来的不是时候，往对面茶楼躲了下。

　　多个帮他教训柳枝枝的人也好，免得她今后进宋家门，当新妇了还是跟前世一样不安分。

　　宋长昀如此安慰自己，掩盖去心底的那一丝莫名不舒服。

　　前世柳枝枝攀附权贵，跟着谁都是不过几年，被抛弃的命，最后孤苦伶仃沦落成乞丐。

　　而他，则是高官厚禄，每日下朝会特意绕路去破旧的南街巷，她柳枝枝乞讨的地方，欣赏她的痛苦，苟延残喘。

　　以前他对她有多敬重，之后她跟着北燕候遗落在外的世子陆子徐，弃他而走时，就有多厌恶。

　　因她，北雁候认为儿子身边有这么个抛弃未婚夫的女子做妾室，名声不洁，对儿子不满。所以陆子徐毁他仕途，迫害他及在世的所有亲人，为心爱的女子，抹去过往。找了个九品柳姓人家，庶女出身名头。

　　柳枝枝的家人，陆子徐一根毫毛未动。给一笔天价的银子做封口费，柳家二老欢喜得很。

　　他因为救了当时来云上县姨母家中玩耍的上陶郡主，这才活下一条贱命，举世无亲。

　　手里掌握不少势力的上陶，岂会当真遇险，不过是给他的一个圈套，美名其曰欣赏他的才华，不忍心明珠蒙尘。

　　后来就此一生，他几乎都活成了上陶手里的一条狗，指哪咬哪。他不在乎，利用上陶，报复北燕候。报完仇，那种空虚他现在还能回想起来，似乎已经刻进了他骨子里。

　　委实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便将上陶等人的密谋，报给陛下，再将陛下的谋划，告知定陶。众人皆醉他独醒，快哉快哉。

　　未曾料到，一日再去欣赏柳枝枝挣扎于泥地生存到底多么痛苦时，遇上地龙翻天。地面裂开巨大的缝，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他只看得见柳枝枝，她跟他一样，身负罪孽，跌入深渊。

　　再度醒来，姑姑扶着灵柩回铜水村，哭成泪人，摇醒将将入睡的他。好几年后，他才接受自己重生了这个事实。

　　就算再来一次，他依旧挽留不住双亲。眼瞅着事态又要如上一世那般发展，他先下手为强，在刘柳两姓相识的小辈面前，挑拨关系。

　　反正，这些最后帐最后都会算到与村里人关系不好的柳枝枝家头上。

　　柳枝枝与尚且还流落在外的陆子徐相认相识，他冷眼旁观，看着柳大丫再一次取名柳枝枝，暗地里将陆子徐的真实身份捅破到京都，陆员外几次三番跟柳枝枝过不去，也是他的手笔。

　　现在所有的事都跟着他的想法走，不错。至于娶柳枝枝，不过是陆子徐认祖归宗，还惦记着柳枝枝，又来云上县，被陆员外阻拦留在陆家。

　　他将人娶回来放在后院，陆子徐再抢，那便是杀人夺妻，跟两人只有作废过的婚约性质不同。

　　这一世，她倒是要看看，这对由他一手打造的苦情鸳鸯话本子，柳枝枝和陆子徐怎么唱下去。

　　宋长昀心绪起伏，想起以往种种。在茶楼的二楼包厢坐定没有多久，忍不住瞥眼看向楼下对面书肆。

　　柳枝枝一副受之无穷的表情，云兄还很热切地帮她包裹书册，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送了她出来。

　　好似方才他在墙角，云兄是在训斥柳枝枝，的，吧。短短不到一盏茶工夫，变化这么大。

　　这厢柳枝枝忙推脱了书肆掌柜相送好意，道：“今儿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才明白曾经的我是多么无知。掌柜的，您是能做大事业的人，不必再相送，家中小妹还等着我背篓的野菜下锅救命，咱们暂时别过，再会。”

　　云掌柜豁达道：“那，也好，枝枝你放心，只要你来书肆买书，统统九折。”

　　两人就此别过，各走一方。

　　宋长昀按捺不住好奇，奔赴好友书肆一探究竟，两人到底在他走后说了些甚么。

　　刚与好友碰面，云掌柜便迫不及待道：“宋兄，你猜我方才见到谁了？”

　　“哪位？值得云兄你如此激动。”宋长昀明知故问道。他漫不经心往书肆里面走，从两人高的书架上抽取一本书。

　　云掌柜追了上来，“是以前常来私塾的柳大丫，她今儿来我这买了一本医书。小小女子，真诚学习，做个悬壶济世大夫的想法。看来，她也不算太坏。”

　　宋长昀顿住前行脚步，回头瞅了他一眼。没看出来，柳枝枝竟然这么厉害，先时云兄哪次提到她，不是咬牙切齿，十分看不上，如今，倒是替她先说上话了。

　　“唔。”他含糊不清地这般道了声，当做听到了，至于内容，不敢苟同。先时他说柳枝枝不是原来贪慕虚荣的那个人，虽然不知她为何会是那幅表情。

　　反正此女子多糊弄，不可信。他在心里如此暗暗下批语，警醒自己以云兄为榜样，千万不要被妖女迷惑。

　　云掌柜追在选书的宋长昀身后喋喋不休：“哎，你信我。我数落她以前做出对不住你的行为，她老老实实认错是一句反驳都没有。甚至，还能与我聊两三句《论语》，书中道理她见解不浅。”

　　宋长昀颇为无奈，他这个好友就是这副性子，为人又好打抱不平。放到平日里还好，书呆子只跟书较劲。难怪柳枝枝能让他另眼相待，想来一是态度不错，二便是能与他聊得开书中世界。

　　“云掌柜，你看我选的这些书，能否给个优惠。”他示意好友看看手里托着的书道。

　　云掌柜低眸一看，好家伙，拿着一本书向他要打折。

　　“十两一本，爱买不买，顶多赠送打骨折。”哼，真当他在这守着家里的书肆容易了？每本书阿爹都是定了价要他每月往家里送银子。

　　定价不低，家中又断了给他的月银，逼迫他回家成亲。

　　他才不愿妥协。

　　再度向好友开口语气不太好：“你最清楚我现在的境地，也好意思这般说话。”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别过头去。

　　宋长昀冷眼相看，“七两，爱卖不卖，朱小姐可是为她酒楼，定下了今后每日猪肉，只从我铺子上买。云兄，你别不识好歹。”

　　“她，她居然连你也不放过了？”云掌柜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

　　“你何必这么说人家，她只是欢喜你，你以前不是也格外喜欢吃她亲自送到私塾来的饭菜吗？”

　　“不不，这不同。以前我拿她当做妹妹看待，吃，最为重要。如今是她要做我娘子，读书人清洁高尚，圣人言君子当远离疱厨，我怎敢娶一座酒楼回家放着。”

　　“不敢苟同，如此说来，别吃饭了，天天拿书充饥罢。”宋长昀见好友还是如此不可理喻，放下七两银子，拂袖提脚往老师家去。

　　这七两已经是多给，手抄本而已，顶多三两银子本钱。云父定有书价让云兄每月交银子回去不假，书呆子又不是傻子，他利用手里的活钱，聘了私塾里写得一手好字，清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来为他抄书挣钱。

　　他会知晓得如此清楚，不过是两人友情从一开始时，便是他到云兄铺子抄书为姑姑减轻家中负担，补贴家用。

　　要他说，朱姑娘和云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极为会挣银子。

　　老师家不远，就在书肆附近私塾后面。他在路边买一包极甜的梅子，和方才买的书登门拜访。

　　柳枝枝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

　　她回家途中见到有金银花，四下无多少人路过，放下背篓，干活。

　　好在背篓上方有一道竹盖，本身编制便是极为细密，只容水泄漏的手艺，里面放了什么，外人看不见。村里人见她步履轻便，还以为只是上县里玩耍了一天。

　　院子里柳老爹新砍回来许多粗大的竹筒，剃掉了枝条，笔直有序地堆放着。

　　“阿爹，你砍老竹回家做什么？”她随口问道，背篓放在堂屋，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柳老爹停下手中忙活的活计，抬手搽汗，对柳枝枝道：“地里忙活得差不多，我想着砍几条竹筒，为家里再添些像模像样的家什。”

　　阿生婆婆要带回来的东西是另外单独包裹好的，和卖络子的钱，她一同交付给在院子里眯眼忙着打络子的阿生婆婆。

　　边上三丫盯着阿生婆婆灵活的手指，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柳枝枝感叹，家中确实太过于空荡荡，连坐下歇歇的凳子，家里都不够使。

　　另一边，却见尾上红彤彤长杆的高粱，被柳谢氏捆扎成一大把，脚跟轻轻带一下，完美竖成桩子立在院子里。

　　半边院子都被沉甸甸的红高粱占领了。

　　以往这些高粱杆子，在打下里面的果实后，便是用来烧火做饭。如今委实缺钱，柳枝枝开口让阿娘将这些高粱杆子都留给她。

　　柳谢氏不知女儿要作何，笑着道：“好，只管拿去。”没有问柳枝枝，哪这些杆子去干什么。在她看来，这个除了用来做饭，也没其他用途了。女儿要，给就是，只要女儿开心。

　　没成想女儿眨巴着眼又道：“阿娘，其他人家应该也种得有不少高粱吧，女儿想都去买过来。”

　　“莫非，这高粱杆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会跟菠菜一样，还能再长一茬？”柳谢氏咋舌道。

　　屋子里的人，除了守在二丫身边的四丫，都跑出来好奇地看着柳枝枝。

　　这误会颇为大发，柳枝枝连忙拉住她，解释道：“不不，高粱跟菠菜不一样。是我今儿去了趟书肆，见有本书里写的，高粱杆子可以他用，想试上一试罢。”

　　说着，心虚的柳枝枝拿出上午买的医书，证明自个当真去过书肆。

　　这里除了柳枝枝，也就阿生婆婆识字。阿生婆婆上了年纪，昏花的双眼并不能识字。但柳枝枝手中拿的到底是书还是砖头，这不妨碍他们在其他读书人手里见过。

　　远的不说，柳老爹的父弟，都是读书人。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地点头。

　　“那是现在要还是待阿娘将高粱籽揉出来后？”柳谢氏问得小心翼翼，就怕女儿和高粱籽一起要。乖乖，这可是粮食，浪费不得。

　　柳枝枝道：“只要高粱杆。”

　　柳谢氏和柳老爹这才完全放心。柳老爹道：“好嘞，到时候阿爹去村里帮你收。”

　　柳枝枝点头，加了一句：“按重量给钱吧，一斤一文还是两文皆可以。白给您的也要给钱，待我做出来拿到集市卖，别人看着情分给的高粱杆子，嘴不说，心里只怕也会留有一点疙瘩。”

　　柳老爹颔首，表示知道了，复又低下头去忙活。

　　柳枝枝将在县上铺子买的糕点吃食，拿出来一一分给大家。隔壁的婶子，她惦记着回来第一天别人好心帮忙，也敲门去送上一份。

　　开门的是刘二婶子，头上戴着一条深色方巾，不少红壳子顶在上面。

　　感觉到柳枝枝停留在头顶的视线，她淡淡笑道：“哎，忙着干活没留意。”提脚往边上走出好几步远，拂去头上的壳子。

　　柳枝枝道：“没事，二婶，打扰了，今儿进县城，家中添了点吃食，我只是过来送东西，马上走。”

　　刘二婶有点生气，道：“家里是有点乱，二婶也不留你。这吃的你端走，你这傻孩子，这玩意有多金贵不知晓吗？还跟以前一般大手大脚，快走。”

　　“区区俗物，不值当。”柳枝枝说着，人躲开刘二婶往屋子里面走，将东西放到堂屋。

　　刘二婶见她铁了心要送，倒是不好再拒绝，伤和气。嗔怪道：“唉，你这孩子，日子不是这般过法啊。”

　　柳枝枝知晓刘二婶是替她心疼钱，对这事不置一词。见二婶院中也在揉高粱，边上堆着不少已经没有籽的高粱杆。

　　她道：“二婶，你这没有籽的高粱杆卖不卖？”

　　刘二婶端了碗白水来，递给柳枝枝后道：“你这丫头，铺张浪费，家里柴火不够用了罢？这些高粱杆，你都抱走吧，你二伯往年冬日去山里打的好柴，还存着有呢。”

　　“那可不行，我抱走你高粱杆是另做他用的。这样吧，待做好了，我给你送点过来。”

　　刘二婶笑道：“好好好，快点抱走。”

　　柳谢氏和柳老爹对于柳枝枝去隔壁送吃食的行为并不反对，隔壁一直对他家帮助颇多。那日孙赖皮进屋抢人，要不是恰好隔壁走人亲了，定是要站出来帮忙的。

　　柳枝枝跑了好几次，才将刘二婶家中的高粱杆子全搬回家。趁着天气好，在院子里铺开尽快晒干。

　　又处理弄回来的金银花，掐下来花的部分按医书教导的方法炮制，剩下的根部，则是在后院挖坑种起来。

　　不知道值不值钱，金银花每日饮用能消胃热，除口臭，居家必备。

　　做完这些，天色不早了。

　　她拿高粱杆子，是想做扫帚。这里的农家人手一个细竹枝条做的扫帚，扫庭院蛮好使的，但换其他用处，不如高粱杆做的扫帚扫东西好使。

　　比如薄薄一层摊晒在地坝的粮食。

　　一般细枝竹条做的扫帚，卖七八文钱，她的高粱扫帚做好，定价六文，想来问题不大。

　　从刘二婶家抱回来不少的高粱杆子不少，她也才第一次做，为防止不好卖，没有让柳老爹去村里收购高粱杆子。

　　杆子晒干，阿爹划出竹子最外层的竹篾编织固定用。红穗子部位扎成扇面，杆子则用竹篾条子缠做一堆扎紧。

　　柳枝枝先做出第一把成品，外观不太好看。递给阿娘，让她感觉下扫地效果。随意扫扫，确实比家里常用的扫帚扫得更干净。

　　之后熟能生巧，柳老爹站边上看了会，跟着一起扎扫帚。待把所有高粱杆子做成扫帚，已经是一日后。

　　当晚柳枝枝从中挑出最漂亮的三把扫帚，吩咐四丫送到隔壁刘二婶家。

　　四丫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连串地瓜。

　　第二日，一早她叫上阿爹，两人避开村里人，绕远路去了比较远的一个镇子赶集市。若是隔得近，担心村里人买了，到时候不肯将高粱杆子卖给她。

　　家里为了生存，还有二丫，每日哗哗流走的银子不少，她如今兜里能用的只有三两银子。挣钱，迫在眉睫。

　　沿途路过一个离铜水村稍远的村子，有对他们肩上东西好奇的人，前来询问。慢慢围拢一群人，大家都没用过高粱杆子做扫帚，当做稀奇看。

　　得知六文一把，有起哄的便问道：“哎，老哥，你这东西三文一把卖不咯，反正就是煮饭用的杆子。”

　　柳老爹讪讪地笑，摆手道：“这，六文钱一把不贵，不贵。”

　　柳枝枝当即让阿爹放下肩头捆绑后挑着的扫帚，从中随意取一把让那人试试看。

　　她道：“叔，你先用用看，别看它只是高粱杆子做的，扫地可好使了，我与阿爹挑出来只是挣个辛苦钱，没有两份力气哪里能扎得这么结实。”

　　男子接过扫帚，想着不用白不用，轻轻下地挥了两下。眼眸一亮，确实是比以前的扫帚好使。

　　柳枝枝再接再厉：“我们父女也是突发奇想，第一次这般做出来卖。本是要去凤水镇，也是缘分，偏偏是你们村的人在半道将我们父女拦下。叔，不如这样，你们村子的人买扫帚，统统买五送一把，算是成全了我们这场相识。”

　　柳老爹一听要送人一把，欲说话，柳枝枝连忙打眼色，拉住他。

　　男子顿时竖起大拇指，大声道：“得嘞，小姑娘是做生意的料子。叔认你这个侄女，怎么着，也要你们父女的东西，在咱们陈前湾卖完。先拿十二把给我，你们别走，我去帮你招呼人来。”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六十文钱，递给柳枝枝让点点。

　　柳枝枝收了钱，并未看一眼便收入钱袋子放好。从男子行为看，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放心。

　　其他人见男子买东西走了，有些跟着散开，也有几人合买，要柳枝枝以方才卖给男子的价格，买五送一卖给他们。

　　柳枝枝欣然同意，早点卖完回家，研究其他挣钱的来路挺好，不至于为多挣几十文钱，再多走十多里路。

　　满满一挑扫帚，就这般卖完了。家去后柳谢氏惊讶不已，她道：“天爷，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会是扫帚被人抢了罢？”

　　柳枝枝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哪个敢乱来，阿娘该往好处想才是。”

　　柳老爹老实道：“大丫能耐，半道上就给卖完了。”

　　“哟。”柳谢氏道，她高兴极了，放下手里正在翻晒的金银花，关上大门，跟父女两的脚后跟上进堂屋。

　　柳枝枝解下腰间装钱的荷包，拿在手里沉甸甸地都是铜钱。往柳老爹新打的八仙桌上一到，哗哗作响，很是悦耳。

　　一家人兴奋地围在一起数钱。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文。不算太多，好歹又够二丫三天的药钱。

　　销路有，柳枝枝便让家里出动，在附近村子收集高粱杆。不算挣钱，农闲时节聊胜于无。她将这个交给柳老爹，转头收拾起可以拿去药铺问价格的金银花。

　　至于绒花，属于慢工出细活，现在才忙里抽时间做好一朵。再者，在县里有重大节日卖更大户合适。

　　东西漂亮，大户出手阔绰，来钱快。

　　第二日一早她便背着炮制好的金银花，往县里赶去。

　　背着东西，她走过许多家医馆药铺门口，最后挑了间在村里名声不错的药铺进去。

　　里头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者在教导一位看着不足十岁的男童辨药。见她掀帘子进来，问道：“姑娘是问诊还是抓药？抓药给药方，问诊请坐着稍等老夫，其他大夫都出台了。”

　　柳枝枝道：“您是掌柜的吧？小女子不为看诊，不是抓药。在地里田间摘了点金银花，您老给掌掌眼，看肯收不收？”

　　“呃，这样子么？”老者说完后沉默着，五指指尖磨蹭，陷入沉思。

　　“也确实是家中太过艰难，妹妹身染恶疾需要钱。小女子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难受不救，听村中读书人讲这个漂亮的花是药材，这才拿来一试。”柳枝枝道。

　　她讲的也是事实，本没想说，只是见老者犹豫，担心不肯收。万一云上县所有药铺都不肯收，不是白忙活了好几天，虽然可以拿回家自个泡来吃吧，但她缺的是银子啊。

　　听柳枝枝这般道，老者态度温和不少，“你小小年纪为生活奔波，双亲高堂可在？”

　　“他们俱在，是看天老爷吃饭的农家人，因为妹妹的病，家中早没了存钱。”柳枝枝道。

　　老者回想起年少时家中清贫模样，若是当时他如这位少女一样努力，也许家中小妹便不会夭折。

　　他抬手缓缓擦拭去眼角泪花，开口道：“小姑娘，把你的金银花给我看看罢，庆祥药铺愿意破例，收。只是本来我们是有专门供货的路子，丑话说前头，开的价格不会太高，但不是最低，你可以考虑是不是要出手给庆祥。”

　　肯收便好，能在百姓心里称道好的铺子，开的价格不会太过分罢？

　　“嗯。”她回话后，放下背篓，拿出晒干的金银花给老者相看。

　　老者看到被晒干的金银花，皱起眉头，呵斥道：“胡闹。”

　　柳枝枝被吓了一跳，不解地看向老者。

　　老者微微收敛怒气，酝酿了会，稳住心态才道：“金银花本就精贵，如今季节已经是生长的最后一批。药铺一般只收活药，你晒干炮制，一个步骤出错便会影响功效，还有出手价格。”

　　“我，我不知道。”柳枝枝失声道。她真没想到过这一点，以前在超市买到手的金银花，不都是晒得很干燥了吗。下意识以为，要先晒干。

　　亏她还按照医书上的要求，一步步做的。

　　老者安抚地道：“罢，罢，待老夫先闻辨认，再说。”说着他捻起一丝到鼻下嗅嗅，复查看金银花的所有成色。

　　他道：“下次别再乱来了，这些，我能出五两银子一斤。小姑娘，可愿意。”

　　柳枝枝点头：“嗯嗯，行。老爷爷，铺子里可有什么比较缺，附近能采到的草药吗？小女子下次还来卖给庆祥。村里伯伯婶娘，都夸庆祥好呢。”

　　老者秤入库的金银花，恰好两斤。把银子付给柳枝枝后，笑着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愿意为父母分担，你可识字？”

　　“认识一些。”原身在陆子徐身后学了一些，其他的她勉强可以认出来，虽然是繁体字。只是，千万别让她上手写，鬼画桃符不过她笔下诞生的繁体字。

　　“那好，老夫写下来，免得你记岔了。下次来庆祥药铺，老夫不在，便跟铺子里伙计报徐掌柜让来的，老夫会吩咐下去。”

　　原来，他便是庆祥药铺的二当家徐掌柜。柳枝枝甜甜一笑道：“枝枝谢过徐掌柜。”

　　出药铺，时辰还算早，又去一趟绣庄。每次她来县上，会帮阿生婆婆打好的络子带来，最近四丫跟着阿生婆婆学会打络子，她如今是帮两个人卖。

　　四丫自个做出来挣的钱，她和双亲都没有要收的意思，人家才八岁呢，自己挣的，存做私房钱不过分。

　　在绣庄卖了络子，又买上许多丝线。想着家中许久没有吃肉，金银花收入不菲，她舍得大吃一顿。

　　卖猪肉在云上县有专门设下摊子的一条街，相邻卖菜和米油粮食铺子。这个时辰人不多，她直奔摊头第一个位置去。

　　“店家，来一刀半肥半瘦的五花肉，挑好点的。”她看着这些肉，肚子似乎已经在咕咕作响，口水横流。

　　换做以前，万万是想不到她也会有对着生肉留口水时。

　　入目是一双很是好看的修长手指，他挑起案板上的一块肉，开口道：“你看这条割好的如何？”

　　声音温润，有些耳熟。

　　柳枝枝蓦然抬头，先看见一副坚挺的鼻梁，随后才是薄唇，灼灼生辉的双眼。穿着一身深色长袍，身前用白色的一块布围在腰间，衣袖撸在胳膊肘上，肤质很紧实，线条分明。

　　宋长昀便是在县上做屠夫，她怎么给忘记了。早前两人在溪边那般尴尬，还欠了三条鱼。

　　她想着，不知该怎么开口，讪讪地笑，硬挤了句：“好巧。”

　　宋长昀点头，将肉称好包扎递给柳枝枝，然后道：“柳大丫，该我的三条鱼呢？”

　　果然还记着，总不能说已经吃掉了罢，虽然她先开口说要送的，充当谢礼。“呵，不巧，半道上鱼跑了，我没追上。少年别伤心，赶明儿我再去捉几条来补上。天色不早，再会。”

　　她脑子一抽，如是说道，莫名心虚。转头就跑，跟身后有大鹅追撵一样。

　　宋长昀嘱咐身边的同行帮忙看着摊子，追上去。“你跑什么，站住。”

　　不是吧，真有人会为了三条鱼追着人家不松手，柳枝枝脚底突然抹油一般，跑得更快了。

　　两人最后在一条死胡同里，跟被浪拍上岸晕过去的大鱼一般，瘫倒在地喘气连连。

　　宋长昀恼怒道：“你，你，还挺能跑。”抄起身边的一根小树枝，往柳枝枝身上掷。

　　树枝掉到身上不痛不痒，柳枝枝待气喘匀称了，才回道：“一般一般，几条鱼，你至于追我三条大街，摊子不要？捡了芝麻，丢西瓜。”

　　“滚，本来是听说了你家欠陆员外巨款，请来以前私塾的老师，为你家与陆员外和解。呵呵，看不起谁呢？当我是自作多情罢。”宋长昀凉凉地道，斜着觑了柳枝枝一眼。

　　“别，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呢。兄弟，大恩不言谢，有事只管招呼。”柳枝枝一时激动，将以前跟人称兄道弟的台词搬了出来。

　　宋长昀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语气依旧不太好，他道：“不敢。”

　　“你老师在家否，咱两在这样躺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走走走，正事要紧。”拖一天，便是一两银子，连忙拉起地上的宋长昀起来，两人去他老师家。

　　她猜测陆员外该是厌烦见到他们柳家人，每次是柳老爹登了陆府的门，她家就有债款，一次比一次多。所以，哪怕有还债的银子，不敢轻举妄动前去打扰。

　　人家是大腿，她目前只是一只小胳膊，想让她家日子难熬，轻而易举。

　　柳枝枝买了些见面用的贺礼，才让宋长昀带着她登门。

　　期间宋长昀讥笑道：“难得，你主动掏银子。”

　　柳枝枝登时气的两颊通红，却接不上话。因为原身好几次去看宋长昀，在私塾附近买进去的吃食，最后都是问着宋长昀要来银子付账。

　　她是服了。

　　明目张胆不敢说，小声嘀咕总行了罢。

　　“哼，姑奶奶才没有那么抠门又奇葩。”

　　宋长昀走在前头听见了，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到了私塾后门，柳枝枝站在一旁，宋长昀敲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位妙龄女子，身穿一身嫩黄色衣衫，娇俏可爱。

　　先看见宋长昀，她娇羞地唤了声‘宋大哥，’低下头侧身让路。

　　柳枝枝朝宋长昀眼波流转，示意看看边上的小姑娘，暧昧地笑。

　　宋长昀竟不知，柳枝枝有这么淘气的时候。无奈地道：“她是老师的长女，枝枝别闹。”

　　带上了几分解释的意味。

　　旁边的女子，脸上的娇羞模样还未改，立马退了嫣红，添上几分难堪。特别是当她抬头，看清宋长昀身后的女子，是柳枝枝。

　　她娇斥道：“柳大丫，你怎能还跟在宋大哥身边，脸皮真厚。”

　　宋长昀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芸娘，别闹，她找老师有要紧事，关乎一家子性命。”

　　听宋长昀这般说，叫做芸娘的女子收敛起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甘心地拖声厌气道：“那好吧，跟我来。”

　　宅院里花木众多，修剪得玲珑有致，颇有几分以前看过的江南林园气息。

　　宋长昀跟在芸娘身后，始终跟慢他一步的柳枝枝，不偏不倚，保持住着一步的距离。

　　宋长昀的老师，柳枝枝上次见过，是个比宋长昀更向屠夫的人，看着敦厚可靠。当时她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很是狼狈。

　　这次几人在后院花园子里再见，老师忙着帮家中娘子修花。宋长昀见状，三步当做两步走上前去帮忙，他老师并未拒绝。

　　听他们道明来意，停下手中剪子，道：“小姑娘可带了银子？上次阿昀这小子便过来跟老夫商量过，昨儿小陆也答应我，愿意来寒舍与你们商讨此事。没有其他意见，老夫遣人去请他来。”

　　柳枝枝悟了好一会，才想起老师姓陆，与陆员外是本家人。宋长昀与他老师看上去亲如父子，陆子徐要他不保自个得意学生，还真就放弃了？

　　柳枝枝在这一刻略微有点迟疑。

　　宋长昀见她似乎走神，停下手上的活计喊道：“枝枝？”

　　“嗯，晚辈没有异议，多谢举人老爷。”这个时代，有举人功名，一般都会在其后加句老爷以示尊重。柳枝枝叫得拗口，入乡随俗莫得法子。

　　除非女子可以科考，那么她也去下场挣个举人功名，再见到陆举人，便是可以托大叫一声陆举人。或者嫁个有功名，还不低，在身上的相公，床涨水高，也不必如此卑微。

　　前者不如做梦，后者倒是有几分可能。

　　陆举人家中的下人腿脚工夫不错，很快将陆员外请来家中一叙。为表诚意，同行的还有县丞。

　　陆员外皮肤白净，圆圆滚滚。笑呵呵地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收了柳枝枝三百一十两，将柳老爹立的欠条还给她。

　　待县丞充当见证人走后，陆员外才露了真面目，要柳枝枝保证不再纠缠养子陆子徐。不然，这笔钱还上了，下笔可就一定。

　　以前柳枝枝见别人家不同意家中儿子娶喜欢的女子，都是拿银子砸得小鸳鸯双双分离，到她身上，怎么她才是掏银子那个。

　　郁结不已。

　　她道：“陆员外放心，小女子另有心上人，不会在跟陆公子不清不楚。”

　　这话出来，在场人均露出不信的表情。

　　陆员外淡淡道：“留下让我相信你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