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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巫山将军坟 ...

  •   陆昀之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莺儿却再不肯多言,抿着唇狠狠瞪他,若不是那团火横在中间,她怕是要扑上来把他啃光。

      陆昀之摊手,一脸无奈,仿佛在说“我能怎么办,谁叫你打不过我”,看得莺儿更加咬牙切齿:“你要杀要剐随便,光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等你回答,”陆昀之摇着扇,蛮不讲理:“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不肯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你不说我就不走。”

      “关我屁事!”莺儿气急,实在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过了良久见对方还不肯罢休才指了指胸口的剑:“把这个拔出去,我就告诉你。”

      “好啊,”陆昀之一高兴,转头给容修远卖了个笑脸,“容大公子帮帮忙?!”

      突然被喊道,容修远把手里的两半面具搁下,起身勾勾手,剑飞了回去。

      莺儿按着伤处在柱子前站定,她说她不知道戴震为何要杀她们,但在此之前听到戴震和同行的人聊起一些事,就在她们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那个魔鬼还在笑着介绍箱子里刑具的精妙之处和面对受刑之人垂死挣扎的愉悦,要那些人等会儿好好欣赏,切莫错过。

      “他经常这样杀人?!”容飞羽愤愤冲了过来。

      “也许吧……”莺儿低声嘟囔着,“他是将军,也许经常用这种变\\态的方法惩戒军中士兵来满足他恶心的心理需求,他很享受别人对他的哀求,但绝不会有半分同情!他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这是你弄的?有什么意义?”容修远忽然指着活死人脸上的面具问她。

      莺儿明显怔了一下,慌忙摇头,说“是!”

      “到底是不是?!”容飞羽纳闷,说着想去揭一面下来,可想起方才的事,又有些犹豫。

      “别碰!”陆昀之抬扇把那只按耐不住的手打回来,说:“这东西能保他们的命。”

      容飞羽不明白。

      ……

      陆昀之刚要解释就听门外陆小叫喊着:“长琴姑娘,长琴姑娘你别冲动,等少爷……”

      然后就是一连串砸门声,陆小开不了门,晃着门扇求救:“少爷不好了,长琴姑娘听见你们的谈话,认定是戴震将军杀了他丈夫,跑去寻仇了!我拦不住她,这可怎么办……”

      陆昀之一个头两个大,他那些虚弱的傀儡怎么能是戴震的对手,若是傀儡出了事,长琴的魂魄就保不住了,寻什么仇,鸡蛋碰石头。

      “小烨呢?”他问。

      “随着阿娘去了!”

      那更糟了……

      陆昀之开门,刚要追上去就听身后萧博宇怒喝道:“妖孽别跑!”

      再一回头就见一柄长剑直直刺穿即将逃往二楼的莺儿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发着光的裂纹,顺着裂纹莺儿的魂魄被撕碎。剑回到萧博宇手中,一向正经的少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可那笑却让陆昀之很不是滋味儿,

      “你不该杀她,”忽而后面冒出冷冰冰的几个字,陆昀之背后窜凉,回头一看容修远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出来,看脚尖还比他快半步,顿时心下不爽,悄悄往前挪了挪,就听对方继续道:“她还有用。”

      而后突然奔了出去,连“开始”都没喊。

      陆昀之纳罕,还是个心机不浅的……

      陆昀之不敢耽搁提步就追,街道错综复杂,绕了许久远远就听见小烨的哭声,走近看他瘫坐在地上,旁边躺着长琴。

      萧博宇年纪小手脚快,跑过去将人扶起来些,问:“怎么回事?”

      长琴指着面前戴府的门,大门紧闭,显然她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几人抬头看过去,只见门上挂着一副面具,青面獠牙,和弥香楼活死人脸上的一般无二。

      陆昀之像被什么触到了,心弦一紧——那商贩说的是真的,青皮鬼面,驱除一切妖魔鬼怪,可挡宅门血光之灾,长琴受伤,定是被这东西看穿了真身,法器不比人眼,很多时候妖魔鬼祟的伪装是逃不过去的。

      那商贩到底是什么人,不光塞了东西给他,好似对弥香楼和戴震之事早已知晓,刻意阻止莺儿杀人……

      但他现在无暇想这么多,长琴的情况不太乐观。

      陆昀之蹲下,看到傀儡身体里长琴的灵魂已经被震碎,岌岌可危,他几番尝试已是回天乏术,夜里的风更冷了,他看着宽袍下虚弱的人,问:“可还有交代?”

      长琴点头,紧紧握着小烨的手伸到陆昀之面前:“拜托少爷,送小烨回家。”

      陆昀之愁眉不展,看向那只已经从指尖烂到手肘的胳膊,好半晌才应下:“好。”

      “谢少爷,长琴无以为报,”她的魂魄已经碎了,答应少爷的条件再无法兑现,借着最后一口气,她告诉陆昀之:“是有人给了我母子二人这红袍,交代只要穿着它就可借傀儡之身活下来,少爷若想查此事,这红袍便是线索,但愿能帮到您……”

      话落,怀中的人陡然化作一摊血水,顺着滑落的红袍流下,萧博宇立刻起身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盯着陆昀之。片刻后,那红袍竟也开始化形,成一条水红金亮、身子清透的鱼,欢快地绕着几人游来游去,陆昀之拂扇轻点,鱼儿立刻像被戳破的幻影,消失不见。

      血水散去的位置留下一块圆滑的小石子,陆昀之捡起来揣进怀里,拉着哭闹的小烨起身,他全程没太大情绪变化,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掀起一阵恶寒,容修远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伸手勾住臂弯将人拽回来些,问:“你也觉得是戴震杀了人?”

      陆昀之茫然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看来是了,”容修远冷静想了想,先向他抛出一个问题:“依陆公子看,莺儿如何?”

      陆昀之不明白他所指,干脆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怜之人,生的可怜,死的可怜。死时怨念过重,魂魄难得解脱,加上弥香楼内一夜惨死十数人,煞气和死灵气凝聚不散,便教她化身怨鬼,杀人复仇。复仇对象当然就是弥香楼遭灭门那夜在场的九个官商,除戴震外,其余都已横死,她的仇算报了一大半,只不过……”他忽然停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只不过我们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博宇还杀了她,反倒间接保护了戴震这种十恶不赦的坏人,再加上长琴丢了性命,你一时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不知道是不是该冲进去杀了戴震,对吗?”容修远就这样盯着他,让他无处可躲。

      陆昀之承认,刚才的冲动情绪不是没让他生过这种荒诞的念头,但那只是一瞬。
      “我不会杀人的。”他坚定道,但他又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只是冲进去揪着戴震质问他有没有杀长琴的丈夫,如果答案是“有”,又该如何?转头就走吗……他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远超他的预想,他的初衷明明很简单,只是帮长琴弄清楚丈夫的下落。

      针对这样的问题,他急需一个现成的答案……

      见他慢慢平静下来,容修远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弛下来,不知不觉端出教育容飞羽的兄长架势:“凡事冷静想想,莺儿姑娘所述之事虽然凄惨,但毕竟是一面之词,你就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比如他为何杀人,仅因心情不好或是酒醉抓狂?”

      在莺儿的描述中,戴震的确暴虐无情,这或许和他的出身以及经历有关。戴家是舒龚国的开国嫡统军,家族世代征战沙场,历经无数荣耀,曾一度是舒龚皇室的左膀右臂,带着这样的家室出生可以说显赫无人能及,他本应立于朝堂,位居臣上臣。

      但听说他祖父尚在之时舒龚皇帝念久无战事,国土安定百姓安居,认为应适时开展制度改革,保证军事稳步的同时大力鼓舞政治文学,以扩选优选文臣广听纳听谏言为重心。改革的开展虽得到不少大臣支持,但有人欢喜有人忧,文官多了,意见就多,意见一多朝堂就成了百官“骂街”的地方,本就不善说理的武官们更插不上嘴,有仗可打还好,没仗打的时候他们就是摆设,别说立功,连讨个嘉奖的机会都没有。

      久而久之,武将们日渐不满受文人摆唆,心态不好的开始借着酒醉大放厥词,这其中就包括戴震的父亲。本是醉话,没什么要紧,但偏偏被某些急功近利的好事之人听去,在文官笔下过了一遭,意思剖析出来呈上去,当即触怒陛下,说戴家居功自傲,为臣心思不正,为将难治众下,当即就要将他下狱。

      这事虽在诸多大臣合力求情下不了了之,但君臣离心,不久之后戴震的祖父还是被以安定疆土肩负大任为由调派边远之地,不久后祖父郁郁而终,皇帝并未召回安葬,圣意如此,再糊涂的人也明白了。

      没过几年,戴震的父亲也含恨早逝,如祖父和父亲一般,他也在哀怨和痛苦中挣扎了十年,本以为此生无望,奈何比丘国非要送他份大礼。可这只是开始,他借着功劳荣归甲邺,必定会受到各方排挤,正如莺儿描述的那样,很多人看不起他,荣耀在身却依旧有受不尽的冷嘲热讽。时间一久,人会变得自卑敏感、脾气暴躁,当找寻不到合适的发泄口,就会在欺辱弱者身上找寻满足。

      陆昀之不是没想过,戴震杀人的原因或许就在莺儿对芍药的那句评语上,边塞的芍药和甲邺的牡丹,开得同样娇艳,可芍药始终当不起“高贵”二字,这不正是他和朝中那些自恃之辈的真实写照吗。他不能忍受的正是区区一个歌姬,竟敢借芍药暗讽他。

      所以他动了杀心,甚至用最残酷的方式取她们性命,就是为了泄愤……

      一切都说得通,如果忽略掉某些细节的话……

      容修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你也有真笨的时候”,却又忍住了,尽量不炫耀地提醒:“戴震是带着打手和刑具去听曲儿的。”

      陆昀之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他一开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容修远点头,心道“还不算太笨”,他继续补充:“甲邺是有国法的,即便将军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更何况还是一夜之间,十几条人命。”

      这话陆昀之倒是十分赞成:“朝中本就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他的确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去。”

      “一个将军,杀人有千百种方式,断不用选最蠢的一种。”容修远勾唇。

      陆昀之算明白了,这是有人变着法儿骂他蠢呢,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以前心上有多冷漠,现在嘴上就有多无情。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神。

      容飞羽越听越带劲儿,凑过来刷存在感:“哥,你的意思是莺儿在骗我们?”

      容修远摇头:“只是疑心。她或许并没有撒谎,只是掩盖了部分事实。”

      “容大公子还有什么发现?”陆昀之觉得既然注定被羞辱,那一次性来个痛快!

      容修远冤枉,他可没这么想:“方才入弥香楼之前我留意到门上官府留的封条,时间在甲邺惨案发生前,弥香楼惨案发生后,两案相隔时间不久,而且既已惊动官府,城中百姓却为何对弥香楼之事只字不提,甚至都传言近期见过几个遇害之人入弥香楼,就连刘老爷的夫人都口口声声说刘老爷刚去弥香楼收了歌姬做妾。”

      这种情况就好像弥香楼惨案前脚发生,后脚全城百姓都中了某种邪术,不仅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还总能看到已经被查封的楼里红红火火如往日一般,这等诡异状况,几人目前能联想到的只有城外的那道结界。

      陆昀之心想他只顾着找长琴丈夫,怎么把这茬忘了,莺儿虽是怨鬼,但能力并不强,区区几下就被制伏,断没有能力展开如此大的结界,而且回想她最后拼死逃跑的情景,明明有门窗不选却偏要上楼,是情急之下慌不择路,还是她……根本就没想过逃出去。

      他为什么不逃,陆昀之不明白……

      “也许她根本就出不去。”容修远化身陆昀之肚子里的蛔虫。“我细看过隐宗那些人的状况,很明显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控制,当成牵线木偶利用,牵线的是莺儿,布线的却不是她,她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一定有人在帮她,或者控制着她,能得到什么好处暂且不知,条件应该就是帮她报仇。”

      这只是一种猜想,可陆昀之莫名觉得他很笃定。

      ···
      这一切的疑问都随着莺儿的死变成了未解,眼下想要搞清这些问题,只能尽快找到戴震。

      碍于青皮鬼面的力量,陆昀之照旧留下陆小在外面照顾哭哭啼啼的小烨。孩子找不到妈妈自然要哭,只是他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儿,没一点儿哄孩子的经验,容飞羽倒是会几个鬼脸,专吓孩子。

      戴府占地开阔,分内外两院,诺大的宅府本应有人候夜值守,又是将军府,不该少了巡逻的人,可眼下却是一片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像个死宅。再加上亥时刚过,夜深天空阴沉,沉甸甸的黑压在头顶,好似一个不小心就会坠下来似的。

      后院中心有一方水潭,两旁堆满石头和杂草,看不清是否有修整的痕迹,但阴森森非常瘆人。容飞羽不知何时又成了陆昀之的挂件:“昀之哥,火,火!”

      陆昀之斜眸看他,心道咱俩差着几百岁呢,称兄道弟不合适。可还是没吝啬,给他生了团火搁在脑袋上。

      “昀之哥,这火不烧头发吧?”容飞羽翻着眼皮一个劲儿往上看,惊奇地发现他往哪儿摆,火就跟着往哪窜,像长在他身上。

      陆昀之笑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烧秃你才好!”

      “昀之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

      “你是……”

      “嘘——”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搭着腔,忽听旁边萧博宇警惕了起来,看着前方。

      几人已经走过长廊,走到最靠里面的院子,这才发现小院里站着一排人,各个手持刀剑棍棒,都是侍卫模样,惶恐地围成一圈四下张望,看到他们立刻惊声大喊:“什么人?!出来!”

      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勉强走近原本强撑着嚣张的一圈人已经吓瘫一半,露出围在里面的女人。女人无力地坐在地上,衣服扯得皱皱巴巴,头发也乱成一堆,她好像受了很大惊吓,一脸呆滞地盯着某个地方,旁边跟着一个丫鬟,满脸泪痕却不敢作声。

      陆昀之一眼就认出那丫鬟是白天撞他的……小莲,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白日里小莲是跟在车轿左右的,车里坐着她的主人家,是个凶悍而又嘴上不饶人的女人,想必就是这位,看来他们的缘分不浅。

      陆昀之走过去,小莲也认出了他,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他问小莲:“这位可是戴震将军的夫人?”

      小莲连忙点头,不停唤身边的人:“夫人您看,这是白天那位公子。”

      夫人木然的眼神艰难聚焦,看着陆昀之呆了好半晌,好像看到他了,又好像只是看着眼前,很难将她和白天马车里那个跋扈的声音联系到一起,

      “家里出了事?”陆昀之问小莲,“你们家将军呢?”

      不问还好,一问小莲又哭了,哭着说家里来了妖怪,把将军带走了,还把夫人吓得昏死过去好几次。

      容修远抬头看到房梁上的东西,指给陆昀之,又是一面青皮鬼面。或许容修远说的没错,莺儿还有帮手,八成也是一只鬼。

      陆昀之赶紧追问小莲:“看清妖怪的长相了吗?”

      小莲疯狂摇头。

      没看清就吓成这样……几人面面相觑,过后小莲才磕磕绊绊地说:“将军,将军他……”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容飞羽快急死了,冲到她面前逼问,哪知刚一靠过来就把人吓出老远,原来是他头上的火太诡异了。

      真是头大……就在他忍不住想爆粗口的时候旁边一个大汉哆嗦着插嘴:“将军他被脏东西缠上了,就是城东索命的那个,将军也变成那副模样,身上……身上忽然就长出了铁,全是铁……”

      不好……

      容修远掐着那人肩膀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以为将军没救了,不敢过去……”大汉吞咽一口,“可是他突然站起来了,行动自如。”

      陆昀之:“他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就是拔出配刀从后门冲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多久了?”容修远问。

      大汉回忆不起来,旁边的人赶忙说:“亥时刚过的时候,也就一小会儿。”

      陆昀之:“知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去哪?不知道……”

      “巫山,亥时,重生……”一旁呆滞的夫人忽然呐呐重复说着什么,陆昀之凑过去细听,最终只听到这几个词。

      巫山重生,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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