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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阿佞,我不想再和你保持这样的关系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前一晚,乔冉在微信里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明天要给他一个礼物。

      他期待了一天,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就像被一柄重锤朝着脑后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金星直冒,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瞬间,全身都冻僵了。

      两人前几天还计划着过年是否要去旅个游,一点分手的征兆也没有,“惊喜”却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降临。

      乔冉还说了一句什么,赵佞听不见,眼前的青年说完那句话,开心地笑了笑,又张嘴说了什么,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像是一段可笑的哑剧。

      “阿佞?”

      “阿佞!”

      赵佞终于被唤醒,乔冉便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啊?”

      他瞬间红了眼,扣住人的下巴,一点也不温柔地啃了下去。

      这是最激烈的一个吻,往日的温柔与缠绵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压抑不住的兽性。

      乔冉被亲得难受,挣扎着想躲,赵佞察觉到他的意图,眸色更深,将人往怀里一揽,抬脚直接踹开了门。

      “阿佞?”

      乔冉被扔上了床,男人此刻的模样有种偏执的陌生,他开始感到不安,后背一贴到床,就如惊弓之鸟般想往后退开。

      脚腕被人一把攥住,男人没有控制住力度,瘦白的腕处瞬间多了道印痕。

      【此处带未遂的强迫戏】

      乔冉终于承受不住,颤着身子用力哭了出来。

      边哭边喊:“不要,我不要。”

      赵佞终究还是没有再尝试,他朝青年埋下头,一口一口吻走滚烫的泪。

      乔冉第一次哭得这么用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男人又恢复了以往的耐性,一下一下地将眼泪含走。

      察觉到男人的情绪开始恢复,乔冉渐渐放松了身子,眼泪一点点停歇,整个人从用力的哭,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赵佞单手把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缓缓地在青年背后拍着。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本来已经快缓过劲的乔冉,听见这话,情绪一下子又崩溃掉。

      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下,赵佞却不再帮他吻干净了。

      “我给过你机会后悔,是你拒绝了,所以这辈子,除非是死了,不然你别想离开我。”

      “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会做到底。”

      宣誓完自己的所有权,赵佞才伸手将人的眼泪擦掉。

      乔冉抖着身子,终于开口。

      “你以为我要和你分手?”

      赵佞眼神一凛,但又意识到似乎情况和自己想的有所出入,还未细思,肩头就被人泄愤地用力咬了一口。

      力度之大,甚至都破了皮。

      乔冉尝到了淡淡的腥味,呜咽着喊。

      “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你个混蛋!”

      赵佞僵住。

      “我不和你结婚了!混蛋!”

      然后就被赵佞一把捏住下巴抬起了埋在肩上的头,他被逼破同他对视,这是乔冉第一次看见对方如此失常的神情。

      男人颤声道:“再说一次。”

      乔冉心里还有气,扭头不做声。

      赵佞讨好似地在他唇上印下细密的吻,脸上的表情卑微又可怜,他喃喃:“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缓了口气,把那阵异样压了下去,伸手将男人的脑袋抱进怀里,附耳温声道:“阿佞,我们结婚,好不好?”

      胸前瞬间就湿了。

      “好。”

      ……

      赵佞看了眼盘腿在床上正一件件理着衣服的青年,叹了口气,再次说道。

      “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同意的!”乔冉如是道。

      “我爸妈都松口了,你爸妈一定也会同意的。”

      他说着,委屈地扁扁嘴:“还是说,你不希望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的事?”

      赵佞只能把人捞进怀里哄:“怎么会呢,好,我会和他们说的,但是我先说好,就算他们最后真的不同意,你也不能反悔。”

      乔冉咧嘴,仰头在男人下巴上亲了一口:“当然啦,我是和你结婚又不是和他们结婚,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不会后悔的。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同。”

      “那你不和我回去?”

      “我也好多年没见我爸妈了嘛,他们愿意松口,不管从哪个角度想,我今年肯定都得回去陪他们,对不对?”

      “知道了,但要答应我,除夕一过,就回来。”

      “好。”

      ……

      赵佞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难免有些怅然。

      深埋于底的记忆被挖出来,却支离破碎得几乎成不了形。

      村里很多建筑都翻过新,道路也都铺上了水泥。

      从村口一路走回去,路上碰见不少人,有生面孔,也有熟悉但也差不多算是陌生的面孔。

      大家或好奇或犹豫地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上来询问一句。

      终于,他到家了。

      门前正在收衣服的女人似有所察,回身看见他的第一眼,泪就下来了。

      “是阿佞吗?”

      ……

      赵家独苗离家数载终于回家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全村,一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赵佞卸下了那张在都市里头时成天带着的虚假面具,面对邻里乡亲们的亲切问候,一一报以回应。

      直到有人问起赵佞今后的打算,他看了眼装不在意却难掩期待的女人,道:“会回来的,以后会回来的。”

      女人霎时红了眼,起身借口去洗水果,实则转身时偷偷拿手摸了把脸。

      赵佞心头一涩,听见他人已开始念叨。

      他们聊起幼年之事。

      称赞他一直是个乖孩子,打小成绩就好,年年拿三好生,学校拿回来的奖状,满满地贴了一整面墙。

      回忆是以时间为线展开的,自然避免不了要论至高中,有些人知道当年赵佞和赵凌决裂的事,这种时候明显不宜谈论糟糕的往事,便很有眼力见地跳过话题,又转到现在。

      “阿佞是个乖仔啊,我听芹姐说,阿佞每年都会打钱回来嘞,哪像我家那臭小子,一年回来那么一次,次次都问我们要钱,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交到。”

      “可不,咱村啊,最有出息的,还是阿佞。”

      “阿佞交女朋友没有?”

      他一直淡笑着没回话,听见这个问题,开了口:“有的,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他们提这件事。”

      “哎呀,这可幸福啦,阿佞长得这么俊,人家女娃娃肯定也很俊吧?”

      赵佞笑着没接话,众人就当他默认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恭喜,其乐融融的样子,似乎时间一下又回到了离开之前。

      门外响起脚步声。

      声音不算大,但大家都听到了,纷纷转头,看见门外的人,又一下都噤了声。

      先是一人念叨家里有事,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屋里便只剩下了门外和屋内的两个人。

      郑芹端着水果出来,看见门外的人,一愣,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回来了?阿佞回来了。”

      赵凌在镇里派出所做保安,这会儿还没脱下保安服,闻言一张和赵佞有七八分相像的脸丝毫未变,直接冷着神情越过赵佞往里屋去。

      “爸,我回来了。”

      被岁月压弯了脊背的人,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脚步未停,几步就消失在了赵佞的视线中。

      赵佞神色一黯,郑芹走过来安抚地拍拍他:“别多想,你回来,你爸是高兴的。”

      他扬眉笑笑:“妈,我等下想和你们说件事。”

      ……

      “酒呢?”

      郑芹给赵佞添好了饭,闻言看他一眼,见他还冷着一张脸,也不点破:“楼上呢,你自己去拿吧。”

      男人不满地嘟囔了声,倒是乖乖地起身去拿酒。

      郑芹绕到赵佞边上,小声含笑道:“你爸一般不喝酒的,除非有什么好事,上次喝酒还是好几个月前呢,今天你一回来就要酒,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说着,拿好酒的男人回了座。

      她便问:“晚上还吃饭吗?”

      “不吃,喝酒了吃什么饭。”

      女人温和笑笑,端着自己的碗,坐到了赵佞边上。

      “明天就是除夕了,阿佞明早陪妈一起去买菜吧?”

      “好。”

      女人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筷子倒是从没闲过,要么夹虾要么夹肉,最后碗里的东西,反而越吃越多。

      赵凌期间一句话没说,只是喝酒、吃菜。

      两人是同时放下筷子的,赵凌把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完,起身要离席。

      “爸,我想说件事。”

      赵凌愣了下,赵灵也不夹菜了,先是看向赵凌,见他顿了顿又无声坐回位置,暗下松了口气,也一同看向赵佞。

      “我要结婚了。”

      这话一出,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均是一怔,随之面上升起的,是满脸皱纹都藏不住的喜。

      “阿佞,真的吗?”

      赵佞点点头:“这次回来,就是想说这件事。”

      说着,他看向对面的人:“当年是我太年轻,做事不计较后果,实在太冲动,我向您道歉,爸,是我错了,希望您能原谅我。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如果您能同意,每年过年,我都会和他一起回来看你和妈的。”

      数秒过后,男人起身又去拿了个酒杯,走回来往两个杯子里都斟了些酒,将其中一杯递到赵佞面前,无声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你爸这是同意了,快,把酒喝了。”

      赵佞一听,总算不再紧张,猛地将酒往嘴里灌,动作有点急,倒是呛了下。

      郑芹连忙伸手帮他拍了拍,他轻轻把女人的手拿开,笑着说:“妈,我没事,我很高兴。”

      女人眨眨眼,险些又要落下泪。

      ……

      “阿佞,睡了吗?”

      赵佞刚给乔冉发了消息,等人回复时,郑芹在外头敲了敲门。

      他应了一声,顺手把屋里另外一盏灯也开了。

      女人拿着东西坐到床边,看他正在摆弄手机,笑着问:“和她聊天呢?”

      赵佞放下手机:“嗯,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郑芹看他这般,也高兴,拉过他的手,将手里捏着的银行卡塞给他。

      “这里头的钱,是你这几年打回来的,还有一些是我和你爸存的,你爸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会主动说,这笔钱本来就是想给你结婚用的,你拿着。”

      “不用,我自己能赚钱,他很懂事,我们在一起,没怎么花钱的。”

      郑芹嗔怪一声:“人家省,你就真让她这么省了,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以后有了孩子,开销肯定不是现在能比的。你现在那套房子,住你一个人还好,以后生了孩子,总得弄间婴儿房吧,爸妈没用,没法给你多少钱,但这些钱拿来让你付个首付还是够的,你回去后就去找套新房子,先把首付付了,后面的,爸妈也会努努力,帮你们一把的。”

      赵佞的神情在灯光的照映下有些复杂,郑芹看出了一点不对,忙问:“怎么了?”

      他坦白:“我们生不了孩子。”

      女人愣了愣,很快又恢复了神情:“问过医生了?没事,如果真没办法,现在领养也是方便的,等你们觉得合适了,再去看看,不过妈觉得,还是该早点去。”

      赵佞抿了唇:“如果我们不想要孩子呢?”

      郑芹脸上的笑不再柔和:“怎么能不要孩子呢,是不是她不想要啊,难怪你说你们生不了孩子,阿佞啊,妈是过来人,知道你们还年轻,不希望有孩子打扰你们,但怎么能不要孩子啊,这样以后等你们老了,谁能照顾你们,对吧?妈知道,没生孩子以前,都会怕,妈生你之前也这样,后来呢,在医院里一见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你啊,妈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阿佞啊,你再劝劝她,好不好?不行的话,妈帮你劝,好不好?”

      赵佞的声音淡了些:“如果他就是不肯呢?”

      女人还是那副温婉的神情,说出的话,却是比腊月的风还要寒。

      “都该生小孩的,你看咱们村,哪家姑娘不生孩子啊,就你堂姐,第一胎是个女娃,那婆家人的脸,当场就变了,连坐月子那段时间,都是她自己妈照顾的。后来又生了一个,是个带把的,她婆婆笑的啊,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妈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妈都喜欢。妈知道阿佞一直很乖,就算做过错事,也都过去了,阿佞现在回来了,我们就不说以前了。阿佞啊,你会听妈的,对吗?从小到大,你最听妈的话了。”

      他眼中的笑意像淬了冰,被遗忘的一些记忆又回来了。

      在他当年故作坚定还心怀期待地一步一步离开这里时,眼前这个自诩做什么事都是为他好的人,却也是眼睁睁地站在门前,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的人。

      那个险些要打断他腿的男人,至少还能说一句,只要你认错,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而郑芹——

      自始至终,只是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眼神像把刀一样,在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割下他身上的肉,赠与他血淋淋的痛。

      后来他一个人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女人终于来了第一通电话。

      是人都贪恋温暖,就算是赵佞。

      所以他选择性地忘记了那时的事,忘记了这个温柔的人,也曾是将他伤得最深的人。

      赵佞不是故意要隐瞒乔冉的性别,他知道同性恋在这个村子里意味着什么,他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就算要被踩着脊梁骨痛骂,也都能承受,他只是希望就算要被所有人排斥,至少还能有两个人,可以因为他,而接受这件事。

      他心存着一丝希望,想着可能等婚结了,证领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这两人或许就会同意了。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挺可笑的。

      赵佞扬起嘴角,那是一种郑芹从未见过的形容不出的让人心里一慌的神情。

      “妈,我忘了说,我要结婚的人,是个男的。”

      似乎并不满足就这么坦白,他又笑着加上一句。

      “你的儿子,是同性恋。”

      ……

      俗话说,落叶归根。

      赵佞知道,他这辈子,骨灰再也入不了这片土。

      赵凌那狠戾的将人直接打出一口腥味的一巴掌,还有郑芹看着他就跟看怪物一样的深恶痛绝的眼神,都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们要的,是乖巧听话积极上进的赵佞。

      而那样的赵佞,在高中的时候,已经被他自己杀死了。

      他来的时候提了两大袋东西,走的时候,孑然一身。

      还有那些谩骂,像佛印,字字如钉,刻在了脊梁骨上。

      白天时面容亲切夸赞纷纷的淳朴乡民,在夜色中个个化为了恨不得是用唾沫就能杀死人的刽子手。

      “居然是个同性恋。”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正常,正常孩子哪有这么多年不回家的,害,可怜了郑芹哦,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了这么个恶心玩意儿。”

      “听说他是在X城工作的,崽啊,你以后可不能去X城,妈可不想你也沾上这种病。”

      “我刚才还碰过他,啧,这种病不会接触传染吧。”

      十年前,他因叛逆而离开,那些人一边可惜着他之前的成绩,一边大声地训斥自己的小孩,一定不能学他。

      十年后,他染上了所谓的“病”,那批以他为反面教材被教育过的人,长大了,用着同样尖酸刻薄的话语,教育着又一批即将长大的人。

      赵佞在村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掩盖在水泥底下的废土,发出了腐朽恶心的味道。

      ……

      “是赵哥吗?”

      一辆面包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玻璃落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对方主动自我介绍:“我,赵崇,小的时候你还给我补过课,还记得不?”

      赵佞听他一提,脑子里有了个模糊的印象,迟疑地点了点头。

      寸头青年探过身子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你下午刚回来的吧,我还想去见你一面,但今天生意多,一直脱不开身。这么晚了,你要去镇上?”

      “没。”

      赵崇倒是没被他冷淡的态度吓退,拍拍椅子的坐垫:“上来吧,这大冷天的,不好叫车,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段。”

      赵佞只犹豫了两秒,就上了车。

      “谢谢,去车站。”

      “车站?你要回去了?不是回来过年的吗?”

      赵佞:“嗯,不回来了。”

      赵崇知道当年那件事,赵佞离开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村民们都爱拿赵佞当饭后谈资。

      “咋了,你这么多年不回来,现在终于回来了,赵叔难不成还能和你吵?”

      赵佞淡声道:“嫌我是个同性恋,就被赶出来了。”

      他说这话时,注意了下路况。

      车子并未偏移,操纵着方向盘的人,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然后,赵崇笑了。

      是那种轻松而不包含任何恶意的笑。

      “他是什么样的人,一定很爱你吧?”

      赵佞倒是有些惊讶:“你不怕?”

      “怕什么?那些人是不是说,这是病,恶心之类的?”

      “我不是他们,赵哥,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但请你相信,我和他们不一样。其实我挺后悔那时候就这么看着你离开的,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那年一定要跟你一起走。”

      赵佞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在所有人都恨不得贡献一脚把他踹入地狱时,突然出现一个人,拉了他一把。

      这种感觉,无法用简单的感动来形容。

      “谢谢。”

      ……

      赵佞进站前被叫住。

      青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将手里一个崭新的红包递过来。

      “没有多少钱,是我的心意。”

      “你和他,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

      “如果他问你有没有人祝福这段恋情,你要告诉他,有的,还有一个人,很真诚地祝福着你们。”

      “赵哥,这个地方已经烂了,所以你别再回来了。”

      ……

      赵佞没有告诉乔冉真相。

      他想,有些东西,自己来承担就好。

      “他们给了你一个大红包,等你回来,我就给你。”

      乔冉果然很高兴,赵佞一直找不到降落点的心,在听见他声音的时候,总算安稳落地。

      从今往后,他有乔冉就够了。

      ……

      赵佞知道乔冉还没回来,但实在想他想得要命,最后还是拿上车钥匙,开车去了南城。

      乔冉这会儿应该已经窝在床上准备睡了,去年这个点,乔冉就已经很困了。

      保安亭的保安正吃着夜宵在看春晚,是个生面孔,赵佞便没打扰他,直接进了门。

      小区里只有鲜少的几间屋子还亮着灯,赵佞轻车熟路地进了乔冉家的那栋楼,楼道里没灯,漆黑一片。

      他开了手电筒,一步步爬上楼。

      楼层黑得可怕,赵佞却有种归属感,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了。

      他贴着墙坐到了地上。

      想起乔冉也曾这么等过他,失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发完消息后又等了五分钟,乔冉没有回复,男人便收了手机,下巴枕着膝盖,闭眼安静地睡了过去。

      11:59

      定的闹钟响了。

      赵佞按停铃声,先在聊天框里输入“新年快乐”四个字,受着上方的时间。

      零点一到,就要准时发过去。

      ……

      “唔,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被子底下的其中一人抬手揉了揉眼:“几点了?”

      抱着他的人安抚地在他背后拍了拍:“我看看,怎么醒了?”

      乔冉打了个哈欠:“不知道,突然就醒了,你没听见声音吗?”

      刘忪看完了时间,把手机又放回去:“正好十二点,没有声音啊,你是不是幻听了。”

      另一侧的手机,因为收到新的通知消息,亮了起来。

      没有人理会它,乔冉软声嘟囔着:“唔,应该吧,不管了,我好困,晚安。”

      “把我吵醒了还想睡?”

      “唔,别,嗯,别舔那里,唔……”

      刘忪将人揽进怀里:“小冉,什么时候把这些照片取掉?不放我的照片没有关系,但天天对着另一个人的照片,我实在不舒服。”

      他安抚地凑过去亲了下对方:“快了,我马上就要换房子了。”

      “嗯?你不是挺喜欢这里的吗?干嘛要换?”

      乔冉冷声一笑:“本来是挺喜欢的,现在的话,我恶心这里的一切,尤其是这张床。”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刘忪连声安抚:“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不是困了吗,睡吧。”

      “阿忪。”

      他伸手,把人抱紧了些:“谢谢你。”

      ……

      赵佞再次醒来时,天还是暗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三点多。

      数个小时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脚已经全麻了。

      他缓了缓,起身扶着墙,忍着双腿的酸麻,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去。

      ……

      “小冉,饭做好了,你好了吗?”

      乔冉朝着外头的人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刻刀抽出一节,动作熟练地在那张丰毅的脸上,一刀又一刀地割下,直到再也无法看清照片的本来模样。

      接着弯下/身子,拿过床上放着的一张新照片,撕开背后的胶带纸,严丝合缝地覆盖在那张残破的照片上。

      ……

      “阿佞,想我没有!”

      赵佞揉揉怀里人的脑袋,柔声道:“很想,你呢?”

      乔冉从他怀里退出,主动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当然想啦。”

      男人抱住就想走的人,压着又仔仔细细地吻了一遍。

      “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

      乔冉登时红脸:“情、情人节。”

      他笑:“还有呢。”

      “结、结婚的日子。”

      赵佞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是赵佞和乔冉结婚的日子。”

      ……

      婚礼是在M国举行的。

      乔冉很懂事,没有问他为什么爸妈没有来。

      赵佞也很乖,他猜到乔冉口中的父母已经同意,
      或许和自己一样,也只是想要恋人放心的谎言。

      这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婚礼。

      没有司仪,没有花童,没有观众,有的只是一对以心交换誓要共度余生的同性伴侣。

      婚礼正式开始的时间定为了下午的13点14分,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两人要在不同的休息间等上一段时间。

      赵佞知道自己不需要急于一时,但还是忍不住,时间越近,他越是想念乔冉。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他还是开了门。

      两间屋子就隔着一道隔音墙,他紧张又期待地走过去,越靠近那扇紧闭的门,心里越是有种不真实感。

      走廊里很静,因而那阵黏腻又熟悉的声音,就像是能杀人的魔音,清晰得传进了赵佞耳中。

      他浑身僵住,在听见那阵越来越响情难自禁的低/吟时,血色刹那间涂满了眼,碰的一声,赵佞狠狠地踹上了门。

      里头的叫声有片刻的停顿,但马上,熟悉得让人酥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赵佞想说,那不是乔冉。

      但是,那就是乔冉。

      他满眼通红,像只癫狂的野兽,一脚连着一脚,奋力地往门上踹。

      紧闭的门纹丝不动,赵佞伸手攥住把手,踹着门,费力地想徒手把门打开。

      “乔冉!”

      “开门!”

      “开门!”

      “乔冉!”

      “乔冉!开门!”

      里头断断续续的呻/吟一声大过一声,每叫一声,就像有只手,在他脆弱不堪的心脏上狠狠敲下一击。

      喊到后来,他的嗓子已经全哑了,手和脚也都颤抖得没法再使多少力,却还执拗地一下又一下地踹着门,发出动物悲鸣一般的嚎叫,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里头的人。

      “乔冉,求求你,开门。”

      他砰一声跪在了地上,拿头往门上撞。

      “求求你。”

      “求求你。”

      门毫无预兆地开了,赵佞一个趔趄,狼狈地摔了进去。

      他狰狞着脸,凶残又可怜地直直盯着正在系领带的青年。

      空气里还有着尽兴后的檀腥味,赵佞费力地咳了一声,尝到了一嘴的腥。

      “乔冉。”

      赵佞又叫了一声,他所有的力气都在看见青年亲吻另一人时消失了。

      乔冉放开对方,终于朝着门边像是溺水般的人走去。

      赵佞也朝他靠近,他像只狗一样,狼狈又执拗地往前爬。

      乔冉停在了赵佞面前,他半弯下腰,眼中那层掩藏在柔意底下的恨意和厌恶,终于泄漏得干净。

      “赵佞,你不记得我了吧?”

      乔冉蹲下了身,伸手一点点地摸上赵佞的脸。

      “十年前,我叫乔岚,啊,你应该不知道我叫什么,但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个人,就是用你现在这样的姿势,仰头看着你的。”

      他似乎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又不想回忆的事,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但在看见眼前人如此狼狈的模样时,又弯了弯唇角。

      “是我错了,你怎么可能记得住呢,毕竟受到伤害的,不是你啊。”

      “那件事我不想再回忆了,我怕我又要有好一阵子做噩梦,这样的话,我对不起那时候救了我的阿忪。”

      提到自己的心上人,乔冉脸上多了一层柔意。

      赵佞张嘴想要说什么,乔冉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

      “很痛吗?我当时可比现在的你痛上好几万倍呢。”

      他看着一下被打瘫在地上的赵佞,灰败的样子,比他想象得还要精彩。

      “赵佞,你知道吗,喜欢你这件事,是我学过的,最恶心的一件事。”

      乔冉又低了低头,在男人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

      “祝我和阿忪,新婚快乐。”

      裤脚被人颤抖着拽住。

      乔冉听见男人乞求着问。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

      他转头,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

      那是一种比厌恶还要唾弃的眼神,化成了无形的冷钉,将残败破碎的男人,一点一点地钉在了地上。

      ……

      13:14。

      乔冉在这无比浪漫的时间,含泪吻上了将要成为他的合法伴侣的人。

      ——他曾被这人拯救,分别多年,上天怜他,终于让他得以再次遇见他。

      寂静无声的化妆间。

      男人哆嗦着打下最后一个字,连发送都没法按下,就倒在血泊中断了呼吸。

      手机掉在地上,对话框里列着一行字。

      ——我穿上你喜欢的红色了,你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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