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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替身 ...

  •   1/

      六月,横店的夏天燥热无比,蝉鸣声穿梭在奔波的人群中,如雷鸣般炸裂耳边。

      陈朵抬眼看了看正午最烈的阳光,手心的汗凝在化妆刷上,翠绿的杆黏糊糊,有些打滑儿,一不小心把腮红打重了些。

      “啧”

      拍戏时永远嫌麻烦的蒋暮,冷水不沾,热天不晒,此刻倒是斤斤计较起来,上挑的凤眼里全是不耐烦。她突然轻哼一声,倒是把围在她四周举着风扇的小助理们,吓得一抖。纷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揣度着蒋暮的心思。

      “这腮红还不够重,你手上没劲儿呢?”

      陈朵咋舌,接下来的戏份可是蒋暮从水里被捞上来,躺床上奄奄一息的剧情。按照妆面设计本应该奔着虚弱感去的,若是腮红再重点,倒像个吃了十全大补丸的全乎人了。

      陈朵停下动作,手心的汗儿止不住地往外冒,像胶水似的把她的五指黏在翠绿上,动弹不得。

      蒋暮见陈朵没有反应,眯着眼儿就要发作。突然一个谄媚的身影轻轻一撞,巧妙地将陈朵推到自己身后。

      张小辉拎着惊呼声,将这尴尬骤然打破:“哎哟,暮姐,您这气色也太好了,瞧这X牌腮红涂您脸上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那边谄媚声不断,哄得蒋暮喜笑颜开。陈朵夹在刺目阳光和谄媚声里,感觉自己像只折了足的鸟。

      困顿于此。

      好哄歹哄,蒋暮总算不执着于腮红了,但却点了点张小辉。

      “以后你来帮我画。”

      张小辉装模作样地喜悦着,又伸手将陈朵推远了些。

      一阵风吹过,手心的汗早已经干了,翠绿色的杆儿轻而易举地剥离开来。

      陈朵将它端正摆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横店把不同的剧组困在四四方方的宫殿里,陈朵抬头,发觉天空规则得像九宫格,在烈日之中各自沸腾着。

      2/

      “妈的,A组出事儿了…………哎!说你呢,带上化妆包和一块过去。”

      莫名被点名的陈朵,只能拎着化妆包,随着场务老师一路小跑了过去。

      A组今天拍的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份,蒋暮一路被人追逐着,孤身躲藏在一家闹市中的酒楼二楼,却不料还是被贼人追上,无奈只能从二楼跳下,最终被赶来的男明星及时抱住。

      但蒋暮骄矜,不肯自己跳,剧组只好安排了一个替身。偏偏今天威亚就出了事儿,替身一跃而下,正面落地,当场就昏过去了。

      可昏过去的不止替身,蒋暮不知哪根弦儿没搭好,也跟着一声惊呼晕过去了。

      于是等陈朵到了现场,就看到来接蒋暮的保姆车和来接替身的救护车怼在一块了,这保姆车司机是个轴人,明明退三尺就能解决问题了,非要摆出一副腔调,死活不让。

      救护车也不是吃素的,小铃一响,滴嘟滴嘟,倒是让保姆车噤了声,乖乖退了。

      再看那边,蒋暮坐在躺椅上,周围围了一圈“丫鬟”和“太监”,各司其职。倒是真正受伤的人,孤零零地躺在一旁,没几个人惦记着。

      所幸救护车动作快,一溜烟将人抬走了。

      蒋暮那边咿咿呀呀地忙着和导演抱怨,“怎么今天让小平来替我拍这场戏呢,受了伤,后面那场戏还怎么拍呀。”

      导演拧着眉头怒骂:“不知道谁安排的,让小平一个文替来拍这么危险的戏份。”

      此话一出,选角导演丁鹏云彻底噤声。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自处。

      蒋暮见状,继续不依不饶地说:“导演,我不管,之前咱们可说好了……”

      导演也嫌蒋暮烦人,大手一挥,用眼神指挥着丁鹏云赶紧解决。丁鹏云悻悻起身,却在转身之瞬,看见杵在人堆里的陈朵。

      眼睛忽然就亮了。

      3/

      一支烟递过来,苍劲的手指在陈朵的眼前晃了晃,陈朵以为是要她站远些,便下意识地向后挪,靠坐在朱红的围栏。

      丁鹏云见状,以为陈朵不抽烟,笑呵呵地将烟收了回去,咧着牙问道。

      “你叫陈朵是吧?”

      陈朵点点头,丁鹏云紧接着说:“今天这架势你也见到了,现在开戏不容易,出了这档子事情,我也头大。”说完他敲敲手里头的烟,躲着风点燃了它。

      男士烟的味很重,熏得陈朵又退了几步。丁鹏云视而不见,只狠狠吸了一口,叹气道:“妈的,老子又不是狗,闻着味就能找到人?”

      陈朵不明白丁鹏云为何要和她说这些,也不知如何回复,只当他随意找个人吐苦水,直到丁鹏云凑到她面前。

      “你有没有兴趣接这个替身的活,给的钱可不少。”

      陈朵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丁鹏云一口烟吐出来,陈朵看见他发黄的牙,隐在烟雾缭绕后,张牙舞爪地朝陈朵扑过来,“就是你,你身形和蒋暮差不多,当个替身完全没问题。”

      说罢,丁鹏云还搓了搓手,试图逗起陈朵的兴趣。

      此刻,陈朵的目光正好落在蒋暮身上,只见,蒋暮被拥簇着朝保姆车挪过去,即便是刚刚晕过去的人儿,也不妨碍她使唤人。

      眼前一切纵然荒诞,但丁鹏云的话好似天梯,一端直入陈朵深陷的泥潭,一端直入蒋暮所在的云端。

      陈朵觉得自己只要用上一丝力气,就能勾到梯子。

      所以本应该拒绝的陈朵,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五万。”

      说罢,丁鹏云还在陈朵面前晃了晃,强调这可是千金难换的机会。

      陈朵难得坐不住了,一声惊呼,“这么多?”白色上衣骤然蹭上朱红色的染料。但陈朵顾不上这些,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淡然的丁鹏云,又强调了一遍。

      丁鹏云眯起眼,见鱼已上钩,便不慌不忙地抽完这支烟,再开口:“对啊,就是这么多。”

      陈朵不敢说自己不心动,但心中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试探着问:“需要我做什么?”

      未灭的烟头,被丁鹏云按在面前,用力地捏熄。他回过身,眼神戏谑地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脱点衣服。”

      3/

      陈朵在横店的家盘踞在老旧的居民楼里,需要穿过好几个路口,才能见到一栋小楼窝在最角落处。

      毫无生机。

      丁云鹏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陈朵拒绝得很快,但丁云鹏一副早已料到的神色,不急也不恼,只说让她再思考思考。

      但陈朵觉得自己的答案就落在这儿了,不会再有改变。

      楼道的墙因为潮湿开始蜕皮,七零八落,掉完后比中年男人的头还斑驳。脚边永远有各种杂物,陈朵四绕八弯,终究是回了家。

      陈朵家在六楼,因为最是便宜,夏天的闷热最爱攒着劲儿,在陈朵开门的一瞬袭击她。

      暑气裹挟着陈朵,她望着眼前凌乱的屋子,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果然,下一秒,秦跃裸着上半身从房间里走出来,凌乱的头发,稀松的睡眼,巨大的黑眼圈钉在他下眼眶,看起来毫无生气。

      陈朵想,他一定又是熬夜打游戏了。陈朵忙了一天,并不想念叨什么,只顾弯下腰拾起秦跃乱扔的衣服。

      谁知道秦跃竟然从背后扑过来,用力将陈朵按在地上跪着,伸手就要扒她的裤子。陈朵任他乱摸了一阵,心里那些烦闷似火烧,倒也觉得荒诞快活。

      在喘息声里两个人保持着奇异的姿势,一触即发。

      秦跃却突然停了下来,裤子缠在膝盖处,朝后一仰,呼呼地喘着气。陈朵冷着脸回头望了眼,不知他又怎么了。

      只见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望着窗外夕阳坠落,光影在楼宇间跳跃,最后落在秦跃脸庞。

      惑人的小虎牙藏在薄唇中,他不看着陈朵,却对陈朵说。

      “我饿了。”

      陈朵被他气笑了,她实在喜欢秦跃的脸,是能让人心甘情愿掏心掏肺的那种。她自觉拎起裤子,朝厨房走去。

      秦跃在她身后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陈朵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秦跃的时候,秦跃凭一张好脸蛋在陈朵心里种下了一朵花。

      但是在横店这个龙凤扎堆之地,光凭好脸蛋是很难出头的。

      她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盖世英雄,可她不知道,纵是盖世英雄,整日泡在这不平和愤慨之中,终究是会变成腐臭。

      秦跃是这样,陈朵也不例外。

      5/

      陈朵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秦跃碗里,秦跃扒拉了一阵:“我接了个戏,下个月进组。”

      他刚说完,陈朵就夺了他的碗说:“那你别吃了,好好减肥。”秦跃抬着上眼皮,狭长的眼里藏着些不屑:“三句台词的戏,也值得减肥?”

      陈朵不爱听秦跃这样糟践自己:“三句台词也是你演。”

      秦跃不知道陈朵对自己这无意义的期许究竟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他觉得有意思,陈朵怎么就认定了自己。

      算算年岁,自己在横店也漂了五六年,正经角色还没沾过边。

      在边缘熬了好几年,外貌身形早就不如以前精神。更不论心境,早就被现实磨得一马平川,不复初见时高山耸立的志气。

      陈朵握着碗,眼神里灌着决绝,死不肯退让。可秦跃最是知道陈朵哪里软,一捏就中:“行,那你给点钱,我去报个健身房。”

      陈朵沉默,丁云鹏的话像涂满毒药的钩子,时刻悬在她头顶,她开始摇摆,那钩子虽然触手可得,但必然要付出代价。

      良久,陈朵难得笃定:“好。”

      6/

      吃过饭后,秦跃照例骑在陈朵身上,他按着陈朵的背,扯着陈朵的腿,用最大的痛感撑开陈朵的身体。

      以往,陈朵定是噙着泪来求饶。

      可今天,陈朵却跑了神,任凭秦跃折腾她,折腾到秦跃都觉得自己像骑在一坨死猪肉上。

      了无生趣。

      秦跃草草了事,退出来靠在沙发另一边,一条腿撩在沙发背上,点了一支烟,默默地看着陈朵的背影打量着。

      陈朵后背空了,余温散去,倒觉得冷起来。她去捞那些衣衫,但又想起来丁云鹏那些话,干脆翻了个身,大剌剌地对着秦跃。

      秦跃一愣,他知道陈朵的性子,虽然已坦诚相见过很多次,但羞耻作怪,陈朵很少如此大方地展示自己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被钩住兴趣,伸手就要去抚一把,可谁知道陈朵伸手一拦,试探地问了句:“你说,我要是去演戏能成吗?”

      秦跃闻言,不知陈朵哪根筋儿搭错了,只管嘲笑她,“你在做哪门子梦呢?”

      陈朵不服气,即刻藏不住自己的事儿:“这世上就你不稀罕我,今天我们选角导演可喊我去做替身了。”

      秦跃:“替身也算演戏?”

      陈朵气得坐起来:“你什么时候能把眼睛从你头顶上摘下来?圈里那些大腕儿谁不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没有几个人出道即巅峰。”

      秦跃拿手点了点陈朵的额头,似指责又似嘲讽地说:“你们选角导演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现在倒有底气。”

      陈朵学着丁鹏云的模样,五根手指在秦跃眼前晃晃,秦跃扑哧一笑:“才五百块就让你找不到北了?”

      陈朵实在忍无可忍,她总觉得秦跃是活生生地要把自己按在泥潭里呼吸不过来,心里才畅快。

      “是五万!”陈朵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秦跃脸色即刻冷下去了,“五万?什么角色能给你五万块,你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吧,你别最后演到人家床上去了。”

      陈朵一瞬间就蔫了,哑口无声,像是被秦跃判了死刑。

      7/

      第二日,陈朵按部就班地去剧组上班,却心不在焉。

      一大早在化妆室遇到了丁鹏云,那厮还在极力游说陈朵,陈朵将拒绝二字紧紧挂在嘴边,心里却止不住想起秦跃的嘲讽。

      这一恍惚,手上的劲就控制不住了,一笔狠狠地画坏了一张脸。

      结果可想而知,丁鹏云早已经溜之大吉,只留陈朵一人在原地挨骂。幸好陈朵心里盛满了事儿,无暇顾及,不然换谁都受不住这个气。

      总算开拍了,陈朵偷了闲,猫在角落里抽着烟,她朝上吐出一圈烟儿,轻柔的烟还来不及逃出去,就消逝在空气中。

      像玩上瘾了似的,她看见这些虚无缥缈想用力逃出却逃脱不出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世上终于有什么是被自己掌控的。

      以至于张小辉什么时候蹲坐在自己身旁都毫无知觉,张小辉伸手一挥,提前结束了这支烟的生命。

      “还在生气呢?”

      “我怎么敢,我算什么东西。”

      说罢将手里未熄的烟头捻在青石阶上,又兀自地加重了些力度,试图想发泄一些。

      “好了,别生气了。”张小辉将一张揉得旧旧的折叠宣传册递到陈朵眼前,“mew工作室知道吧,他们今年打算开班招生了,听说那里的老师都挺牛逼的,而且手上资源多啊……”

      张小辉话还没讲完,陈朵一把将他手里的宣传册抢了过来,仔细端详着,张小辉嘿嘿地凑了过来:“嘿嘿,别说哥对你不好,这可是内部消息,哥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这张宣传单的设计几乎不需要什么花哨的话术,光是mew这个金字招牌,就足以让人为之停留。

      “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此刻,剧组正在拍一场群马追逐的戏份,马蹄声前赴后继,人声交叠沸腾,而陈朵正好翻到宣传册最后一页。

      “学费5万,食宿自理。”

      冷冰冰的数字和身边的嘈杂,一道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原来,成年人世界的每向上迈一步,都需要支付一张不菲的门票。

      8/

      丁鹏云叼着根烟,手指一刻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却不正眼看陈朵一眼。

      好似今早那个殷勤谄媚的人已灰飞烟灭了,陈朵小心翼翼地问着替身的事儿,一改之前的决绝。

      丁鹏云只嗯嗯啊啊,不正面回答。

      就在陈朵以为自己已经没希望了,丁鹏云又甩起带毒的钩子,在陈朵面前晃来晃去。

      那是一张房卡,后天下午三点,金丽宾馆203。

      陈朵接过那张房卡时候觉得十分烫手,她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秦跃好像真的预判了自己的命运。

      沉默一阵后,她和丁鹏云说,她要赚这个钱。

      9/

      傍晚,陈朵在厨房里煨着汤,单手握住铁勺在小锅里搅和,夕阳在金黄的汤面镀了层滤镜。

      这是陈朵特意讨好秦跃的表现。

      她想,或许好好和秦跃说说,这件事儿一定会有个好的结果。

      陈朵知道秦跃必然会发脾气,但是没承想,秦跃居然动用暴力这般手段。

      原因是,他在进厨房前,照常去翻陈朵的口袋里的钱,却翻到了那张房卡。

      他很用力,但是他的脸,在陈朵眼里却逐渐模糊,他在她的身体上发泄。

      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无能,又像是在厌恶陈朵的逾矩。

      逾矩成为一个妄想走出泥潭的人。

      10/

      秦跃打累了,就拿空了陈朵钱包里的钱,穿着衣服溜出去上网了。

      他好像是故意在逃避,却不知逃避会蚕食人心,消耗感情。

      陈朵望着天花板,眼泪甚至没有力气流下,只能任凭它在眼眶打转,酸胀充斥着身体。

      她裸着身体,满身红的青的紫的,分不清是吻痕还是伤痕。

      触目惊心。

      11/

      陈朵伤得很重,第二天甚至起不来床,她给陈小辉打了个电话便昏睡过去。

      傍晚,有阵风怜惜她,从窗外轻柔拂过她身体。

      陈朵在半梦半醒间。

      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因为是女孩而被全家嫌弃,

      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好不容易走出穷困潦倒的小村庄,却在光怪陆离的都市中举步维艰。

      看见二十一岁的自己遇到秦跃,欢欣雀跃地将爱全部交付。

      看见自己第一次在剧组化妆,因为画坏了一场很重要的戏份,追着和别人道歉。

      或许是温柔作祟,陈朵开始胡思乱想,思绪穿梭在夏夜晚风中,记忆碎片从天而降。

      不费吹灰之力就划伤了陈朵。

      但陈朵觉得这些比身上的伤还要痛百倍。

      在疼痛之中,陈朵更是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去找丁鹏云。

      12/

      陈朵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沙发爬起来,又用厚厚的粉底遮住浑身的伤口,她不敢用力,但是粉扑擦过伤口时,仍旧是钻心地疼。

      但好在,终于顺利出门了。

      金丽宾馆坐落在横店最豪华的小街,陈朵拖着疲惫的步伐朝203号房间走去。

      她抬手敲了敲门,见没有动静,正准备从口袋里掏出房卡。下一刻,丁云鹏从门缝里探出一颗头,陈朵顺着视线,看到丁云鹏的衣领有些歪了。

      丁云鹏看了眼来人,立马将不耐烦的神情挂上,陈朵还以为是自己迟到了,连忙道歉。丁鹏云却摆摆手说,陈朵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陈朵一脸疑惑地看着丁鹏云,丁鹏云没好气地解释着:“这场戏的替身我已经找到了,也就你假清高,换别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下陈朵慌了,那唯一向上攀爬的机会,要离她远去了。她连忙抓住门框,用身体挡住门缝,着急地喊着。

      “我可以脱,我可以脱的,你看……”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解开上衣的纽扣,扑了粉的身体如葱般白嫩,可丁鹏云却看都不看一眼。

      陈朵愈发着急,眼看上半身就要脱没了,她仍旧苦苦哀求着。

      丁鹏云索性抽起烟来,默不作声地看着陈朵,陈朵隔着烟雾,看见丁鹏云说了一句。

      “像你这种人,有了机会却还犹豫着不想抓住,等失去了才开始追悔莫及,你要知道这世界不是非你不可的。”

      12/

      陈朵的心里沉沉的,她走在人潮涌动的横店城里,仿佛灵魂被限定赏味期限,在被拆开的那一瞬间,就注定要变得无人问津。

      还好,还好,小楼里有一盏灯火在等待她。

      秦跃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或许这只是他惯用的手法。总之,陈朵已无动于衷。

      她看着餐桌上丰富可口的菜肴,心里却一阵阵地反胃。

      蒋暮的颐指气使,丁鹏云的忽阴忽阳,那一张张脸在陈朵眼前轮番上演。

      最后定格在秦跃脸色,秦跃摆出一副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如何的神情,让陈朵的情绪到了临界点。

      她开始发疯一般地将秦跃准备好的一桌子饭菜全部砸得粉碎,好像这些案板之物应该是蒋暮和丁云鹏之流。

      发泄完了,她冷冷地看着秦跃,秦跃有些吃惊,在他印象里陈朵永远是温顺的。陈朵不给他时间吃惊,即刻说道。

      “秦跃,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混不到个正经角色吗?因为你那烂怂的演技啊,你就配演三句台词的戏份。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他妈是什么奥斯卡影帝,其实你就是个垃圾、废物…………也就是我,我陈朵,傻逼一个,才忍了你这么多年,爱了你这么多年。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要去北京,我要去mew上课,我受不了现在这种生活了……”

      “实在糟透了。”

      秦跃被骂得一脸蒙圈,半刻后才反应过来;“你疯了,什么北京,什么mew……”他似乎想到什么,即刻冲到陈朵的口袋里翻找着,却没找到那张房卡,他愤怒地揪起陈朵的衣领,吼道:“你跟他睡了?”

      陈朵闻言,真的哀莫大于心死,她苦笑着说:“我倒是想和人家睡,人家不稀罕,就像你说的,我应该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秦跃松了点手上的劲,可还想确认什么,陈朵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伸手甩了秦跃一个耳光。

      趁秦跃没反应过来,她嘶吼着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秦跃。

      良久,秦跃才肯松开陈朵的衣领,他瘫坐在地上,如同失了神般,最后竟然委屈得像个孩子。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朵嘲讽一笑:“我说了你难道愿意听?”

      13/

      不管日子过成什么糟糕的样子,终归还是要出门赚钱。

      陈朵不敢躺太久,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就回到剧组,继续当一颗敬业的螺丝钉。

      领头的化妆师阴阳怪气了几句,陈朵也没挂在心上。倒是张小辉一脸吃惊地靠近,欲言又止地望着陈朵,陈朵寡淡的脸上挂着两个核桃般肿的眼儿,触目的痕横亘在脖颈上。

      他试探地问:“你没事吧?”陈朵淡淡摇头,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活。张小辉不敢多言,只好让陈朵忙完这阵儿来找她。

      忙了好一阵,陈朵才得空去找张小辉,张小辉依旧挂着担忧的表情,“你这伤怎么搞的?”

      “磕着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张小辉将一根烟递过去,陈朵顺手接过,张小辉继续说:“上回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朵一脸平静地说:“没钱。”

      张小辉却追问道:“你和你男朋友说这事儿了吗?”

      陈朵疑惑地回问:“和他说有什么用?”

      张小辉欲言又止地遮掩着,“我想着你男朋友在横店混了这么多年,终归有些积蓄吧。”

      陈朵真不知道这种想法是怎么凭空钻进张小辉脑袋里的,只说:“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积蓄。”

      张小辉连忙解释道:“上回不是见到你男朋友了吗?长得那么帅一定有很多戏找他吧!”

      陈朵一想到秦跃那张可以用来骗吃骗喝的脸,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废物一个。”

      或许是心里怨愤太深,以至于陈朵失去了敏锐,错过了张小辉眼里的不轨。

      14/

      秦跃的电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陈朵按下接听,秦跃压着嗓子,神秘地在陈朵耳边说了一大段。

      陈朵越听越不对劲,眉头也不自觉皱起来,她忍不住打断了秦跃的话:“这样靠谱吗?”又警惕地抬眼看了看一旁好奇的张小辉,张小辉立刻识趣地找了个由头溜之大吉。

      秦跃不知道从哪里勾搭上了一个十八线狗仔,两个人喝酒的时候,秦跃嘴巴一张一合,竟然将蒋暮找裸替的事儿说漏了。

      谁知道那个十八线狗仔竟然来了兴趣,说要是能拍到现场的照片,一定能狠狠敲蒋暮一笔。

      毕竟挂在热搜上的蒋暮,可不像她私下那般骄纵,倒是个爱岗敬业的主,又因为长相清纯,路人缘向来不错。

      这要是被大众知道蒋暮是个挂羊头人设,卖狗肉的黑心明星,一夜间跌落神坛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蒋暮需要花多少钱来填这个窟窿,全凭他们一张嘴了。

      陈朵觉得这样不道德,却不敢否认自己被秦跃唬住了,要是成了,且不说5万的学费有了着落,以后的日子应该不用愁了。

      但总归不敢迈出这一步。

      秦跃那边急着证明自己,便只和陈朵说了一句。

      “你帮我想办法混进剧组,其他的交给我。”

      15/

      陈朵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去找了张小辉,张小辉甚至没用心去听陈朵编造的理由到底有几分真,只听见陈朵说,自己男朋友特别想来剧组观摩学习,为下个月的进组做好准备。

      陈朵的男朋友,张小辉已经肖想很久了,那张脸自一见过便沉在张小辉心底里了。

      只可惜,上天让他们生错了赛道,张小辉知道自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张小辉自然不会拒绝,连忙说:“让你男朋友跟在我身边做个小学徒倒也不难,我和领头的说一声就行了,只不过我要是凶了你男朋友,你可不许心疼。”

      陈朵连忙说不会不会,心却如雷鸣一般疯狂跳动。

      16/

      张小辉第一次见到秦跃,是某场大夜戏,陈朵唤了他来接,秦跃一脸没好气地站在一盏夜灯旁候着。

      陈朵欢欣雀跃地朝秦跃奔去,一脸骄傲地向自己介绍着秦跃。

      张小辉看得出神,他不能理解,陈朵竟然从来没提起过秦跃,毕竟谁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不时刻拴在裤腰带上炫耀。

      但陈朵不,她用自己的爱把秦跃圈养着,藏在家里。

      从来都没有什么mew,都是假的,那是张小辉诱使陈朵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

      他曾痴心妄想过,陈朵能给的,他张小辉也能给。

      17/

      秦跃就这样混进了剧组,他日常挂着个口罩,穿着也极尽朴素,若是有人来问,他还会操着一口乡音给人家搭话。

      没有人不嫌弃他是个土鳖。

      最重要的是,他时刻和陈朵保持着距离,连眼神都不与她交会。

      陈朵觉得,若是秦跃将这般演技用在正途上,还至于混成现在这副德性吗?

      她也没追问过秦跃事情干得怎么样,甚至在隐隐中,陈朵希望这件事不要成功。

      但半个月后,在某个深夜,秦跃凌晨三点才回家,惊醒了在睡梦中的陈朵,秦跃激动地晃着陈朵的肩膀说:“别睡了!我成功了,咱们可以去北京了。”

      陈朵还未从梦里醒过来,只嘟嘟囔囔地说:“为什么要去北京啊?”

      下一刻,在黑暗中,秦跃点亮了手机屏幕。

      陈朵骤然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那是一张女孩□□的照片。

      18/

      “怎么是正面照片?”

      “你不是废话吗?不拍正面照怎么知道这人是替身。”

      “那会打马赛克吗?”

      “你是不是睡傻了,打了马赛克,谁知道这是替身。”

      “可是…………”

      “没有可是了,你不是要去北京吗?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秦跃话音未落,手机却被陈朵夺下,陈朵冷静地说:“不行,如果你不打马赛克,这个女孩的肯定要被毁了。”

      “那又怎么样,如果咱们不干,咱们一辈子都得在这个地方混一辈子,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秦跃伸出手,作势要夺回手机。

      陈朵却难得强硬地删掉了这张照片,秦跃只静静地看着,良久后才说:“你删掉也没用,照片我早就发给他了。”

      19/

      事情如期发酵,狗仔化身魔术师,在互联网上搭建舞台,宣布好戏即将开演。

      既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又给蒋暮方留了时间挽留。

      剧组乱作一锅粥,蒋暮打爆了狗仔的电话,狗仔故意拖着蒋暮,最后放了个巨额数字。

      逼着蒋暮不得不接受。

      原本这样事情就应该结束了,可蒋暮方不知怎么的,竟然强势起来,表示要钱没有有命一条,逼着狗仔在互联网演起戏。

      狗仔骑虎难下,只能在网友的欢呼声,最终将那张照片放了出去。

      可奇怪的是,舆论却没随着事前预料好的一般了,将矛头指向蒋暮。

      倒冒出些奇怪的话语。

      “这个人身材也太烂了吧,怎么配当我们暮暮的替身!”

      “兄弟们,请记住这张脸,这种为了钱就可以出卖自己身体的破鞋,咱们一定不能娶回家!”

      “家人们!我扒出来这个狗仔姓王,听说这个替身也姓王,肯定是这个替身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想红想疯了!”

      舆论愈演愈烈,化成了一千把刀,刺向这个本来无辜的女孩。

      20/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朵翻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秦跃在一边不在意地打着电脑游戏,屏幕里他正在用刀砍断一个女人的脖子。

      陈朵感觉到自己也被刺了一刀。

      秦跃叼着烟,冷漠地说:“你别看了,这事儿和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只能怪那个女的倒霉罢了。”

      陈朵将手机屏幕声伸到秦跃眼前,喊道:“怎么能和我们无关呢?如果不是……”

      秦跃闻言,愤怒地砸烂了陈朵的手机,骂道:“如果不是什么,如果不是你痴心妄想要去北京,我会为了你干这个缺德事儿,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朋友是个变态…………”秦跃说到这里,没忍住地锤了锤墙,有些刻薄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在这里装什么大圣人?你自己不也动过去当替身的念头吗?是不是在惋惜上热搜的不是你自己啊……”

      秦跃还没说完,陈朵就甩了他一耳光,秦跃不以为意地继续:“你打吧,只不过今天我才发现,陈朵你这个人可真够虚伪的,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吧。”

      21/

      陈朵漫无目的地走在横店的街道上,这里依旧人潮涌动,一张照片并不会影响什么。

      但陈朵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想找到那个女孩子。

      她想在全世界都伸出刀刺向那个女孩时,做唯一站在她身边的人。

      就算她真的如秦跃说得那般虚伪,妄想成为救世主。

      陈朵先是打电话给丁鹏云,她想丁鹏云一定知道女孩在哪里。可丁鹏云又怎么会告诉陈朵,反倒是将积累的怨气泼给了陈朵。

      丁鹏云这条线算是断了,陈朵彻底失去了方向,只能如无头苍蝇般满横店打听着。

      结果自然也是没戏的,不仅没人知道女孩的去处,反倒一个个都要将女孩羞辱一番。

      就这样,在傍晚时候,陈朵远远一眼,看见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地方。

      金丽宾馆

      那日被丁鹏云羞辱的事情历历在目,以及那扇虚掩着的门。

      陈朵下意识地朝那跑去,却看见金丽宾馆门口围着一大堆人。

      “跳啊!怎么不跳啊!”

      “我看是不敢跳吧,敢脱不敢跳啊。”

      “换了我啊,早就找个地方跳湖了,干了那么丢脸的事情……”

      陈朵顺着人潮的视线看了上去,站在那里的人,她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那张脸已经深深刻在陈朵心里。

      陈朵想阻止她,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小,还是淹没在人群里。

      最终一声巨响,结束了荒诞的这一切,观众们看似满意又不满意。

      “还真的跳了?真是不尊重生命。”

      “怎么这么傻,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结束自己的命。”

      “还是太年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女孩的血,淌在地面,热乎乎的。

      那些伤人的话语,早就凝在她的心里,成了一道道伤痕,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都可以轻易揭开。

      根本过不去!

      陈朵高声地喊着,路人们却只当她是发疯。

      陈朵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根本过不去,声音却逐渐变小。

      “叮!”

      手机忽然响了,陈朵疲软地瘫坐在地板上,血迹在陈朵的脚边小心翼翼地凝固。

      是丁鹏云的来电,陈朵机械地接通,半个小时还恶狠狠的丁鹏云,似乎又不见了,换上谄媚的皮,引诱地在陈朵耳边说。

      “你有没有兴趣接个替身的活,给的钱可不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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