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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怨难消 ...

  •   三人倚桌而坐,桌上摆满了佳肴,只是事发突然,秦渠眉与雷君浩皆失了胃口。反倒是谢描描,在帐房之内劳累了一天,之前又是拼命大闹了一场,这会方有点热饭热汤端上桌来,早引得食欲大动,且她身旁又有秦渠眉相护,心情倒是比之过去无数次见着雷君浩都要畅意许多。腹中五脏庙咕咕作响,她也不再客气,举箸横扫,吃相极为不雅,只看得雷君浩目瞪口呆。秦渠眉怕她噎着,端了桌上热茶来喂她一口,还要劝道:“描描慢点,慢点吃,别噎着!”


      雷君浩只觉秦渠眉放在她背上轻拍的手十分刺目,但凡他目光稍有不豫望向谢描描,那小丫头便含着饭未及咽下去,便要向秦渠眉怀中扎。秦渠不得不紧紧握着她的左手,安抚一番。他后知后觉发现这丫头十分的怕他。他本是聪明人,知道此时不宜太刺激谢描描,少不得要做出温柔态来,且将声音放的低柔甜腻一些,道:“描描慢点吃,小心噎着!”话音方落,便见谢描描瞪大了双目,似被什么东西给惊吓了,一口菜咽到一半,硬生生停了下来,猛然转头可怜巴巴瞧着秦渠眉,极为艰难的指着自己的咽喉处哭丧着脸道:“姐夫,鱼刺……鱼刺卡住了!”


      雷君浩几乎要泪奔……


      明明我的声音比大哥那冰冷的声音要温柔许多……

      明明我的笑容要比大哥那板着的脸孔和善许多……


      秦渠眉安慰她:“描描张开嘴,让为夫看看!”秦某人脱口而出的“为夫”这两个字其实完全没有要给雷君浩示威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的习惯使然,早已被他忽略了。


      可惜他忽略了,雷君浩却不能忽略。眼见着秦渠眉拿箸在她喉间搛出一根极为细小的刺来,那丫头心怀感激信任朝他绽开一抹极为明艳的笑意来,便是秦渠眉唇边也绽出浅浅笑意,他不由狂燥的开始回想过去与谢描描相处,可有这般恬静的时光?回忆的结果是令他挫败难堪加惭愧的,回忆之中的谢描描还是个小丫头,每次不是被他与顾无华追着撒丫子逃跑就是被他与顾无华堵在一处角落里欺负,她涨红了脸,用小鹿般怯怯的眼光看着他们,被逼无奈之下说话也永远是细声细气,不曾大声与他顶过嘴,更不曾像今日一样强力违拗过他的意志。


      他擦擦额角冷汗,后知后觉的发现,或许谢描描不是个最机灵的姑娘,但她有一点说的极为正确,那就是他的确该跟顾无华那个贼婆娘去成亲,两人恰好是一丘之貉,也省的祸害别人!他也不能理解自己一门心思,为什么非要娶这个自小欺负惯了的小丫头为妻?莫非是欺负惯了,觉得娶回来慢慢欺负日子更美妙不在?


      不过依照顾无华的彪悍程度,倒真是不能想象与自己凑成了一对以后的光景,她跟自己一样的霸王,大概是太过相似,自己倒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当然目前这件事情实现起来颇有难度,半个月前他就在洛阳见过了与裴子礼双宿双飞的顾无华,这才兴起了前来看看大哥娶的威武城主的千金是哪位冒牌货的念头。只是万万不曾料到,这冒牌货居然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干系。其中细节想来不用谢描描再赘述,他也能想象得到这中间定是经过了顾无华的手,方有了今日这种局面。难怪当时他兴冲冲告诉顾无华他同描描订亲之后,她面上那瞬间难看到极点的表情。


      不过相聚一两日,她就催着裴子礼赶快离开。加之当时他满心满脑子都想着被骗的大哥秦渠眉,一方面是自小到大的玩伴,一方面是江湖结义的兄长,他也曾苦恼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来紫竹山庄。


      有了鱼刺被卡这一前车之鉴,眼见着谢描描也吸取教训,小口小口吃着东西,雷君浩哪里还敢再出声说话。二人皆沉默的看着谢描描吃饱喝足,甚直还打了个小小的嗝,雷君浩方小心翼翼道:“描描,你与大哥既然不是夫妻,你住在紫竹山庄,似乎是极为不妥的事情。这件事情你爹娘知道吗?”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能智取了。


      谢描描一呆,摇摇头,很干脆的道:“我爹娘都被你灌了蜜汤,又哪里会听我的!我早说了我不肯嫁给你,他们哪一个肯听我的话?还不如我自己来想办法。”


      雷君浩一窒,再道:“其实……其实嫁给我也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可怕……”他心中忽涌上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今日始知,原来在谢描描的认知里嫁给 自己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谢描描目光滴溜溜在他与秦渠眉之间转动,最后毫不犹豫将目光停在秦渠眉身上,甜甜道:“我已经嫁给姐夫——不,是相公了,君浩哥哥,你还是找别人跟你成亲去吧!”说着再往秦渠眉身边偎了偎,亲亲热热挽着秦渠眉的胳膊朝他璨然一笑。


      此情此景,秦渠眉再有诸多感慨一时之间倒也不必发出来。他见这小丫头见了雷君浩一幅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使劲往自己身上偎,不由暗暗好笑,复又觉得可怜。这君浩定然是将小丫头欺负的狠了,要不然怎么会惧怕至此?他亦伸出手来,将谢描描揽在臂弯,拍拍她的背,让她安心。


      雷君浩强捺着冲上去揍秦渠眉一顿的冲动,睁着眼睛编瞎话:“描描你看,连你都叫大哥姐夫,定然是你们至今都不是夫妻,且无华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谢描描歪头想上一回,忽然紧紧搂着秦渠眉的胳膊,大为得意的一笑,咬牙切齿道:“顾无华这个贼婆娘,小时候就欺负我,长大了又陷害我。反正我不管,跟相公拜堂的是我,她若要回来就叩头斟茶叫我声姐姐来,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让她当小妾。”说完“啵”一声,在秦渠眉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宣告道:“从今以后,他是我相公了!”


      秦渠眉只觉脸颊被她柔软樱唇亲亲一啄,心神不由为之一荡,虽知她天真无邪,但此事若按着谢描描所说,其实也正暗合了自己的心思,不啻为美事一桩。但看雷君浩捏的发白的指节,他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发言为,静观事态发展为好。


      回暖园内,秦氏得前厅侍侯的下仆报讯,不由异常震惊。苏宁在旁听得分明,这位表嫂明明不是原来订亲的顾家姑娘,若按着这下仆之言,当是与顾家姑娘有着姻亲关系的中表之亲,一时之间她心内有无数心思转动,想起前几日被这位来路不明的“表嫂”算计,在人前出丑,她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门婚事给拆散,反正明不正言不顺,倒不是无从下手。主意拿定,她轻揽了秦氏胳膊,楚楚可怜道:“姑妈,你看看,这女子来路不明,与表哥成了亲也就罢了,大不了就当娶了个妾,过个一两年添个小的,也不过是庶出,算不得什么。可这事表哥不但被蒙蔽,且将掌家大权交给她,山庄之内的产业现在可都握在她手中啊,她若是一个不合意,挟私而逃,这可如何是好?”

      秦氏心内也正在想着此事,闻言立时点头,赞道:“还是宁儿想的周到!不过此事倒也算不得一桩坏事。”苏宁大睁了双目,疑惑道:“姑妈,都娶了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你看她有哪一点有大家闺秀的影子,居然还不是坏事?”

      秦氏含笑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怎不往远了想?若不是阴差阳错娶回来个野丫头,我儿媳妇的位子哪能落到你的头上呢?”

      苏宁后知后觉明白了秦氏之意,双颊不由被羞意浸红,娇嗔的轻摇了下秦氏的胳膊,迟疑道:“那现在这事怎么办?姑妈,听说他们三个还在偏厅呢。”

      秦氏当机立断,拉了苏宁的手便要往前院而去:“趁着此事尚未尘埃落定,姑妈带你去前面看看。若是君少爷还愿意娶这丫头,就让他带走,若是他不肯,既然她与你表哥都已作了这些时日的夫妻,又是明媒正娶抬进山庄大门的,平妻做不得,做个妾还是没问题的。总不能把此事传扬出去,教人家笑话我们紫竹山庄仗势欺人吧?远的不说,你表哥的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个丫头而搞臭了!”

      姑侄二人来到前厅,只见偏厅门前站着许多仆人,雅雀无声,当先静静站立的正是秦渠眉房里的丫环敏儿,见得秦氏过来,不由大惊失色:“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被秦氏一个嘴巴子扇过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这山庄之内莫非还有我来不了的地界?”吓得敏儿扑嗵一声跪倒,大声抽噎,边哭边道:“老夫人,奴婢说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一边哭着一边猜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别人尚可,房内的庄主应该听得到吧?

      秦渠眉听得屋外动静,眉头一皱,急忙道:“君浩,我娘来了!无论你有多大的气,这会先消消火,我娘一直看描描不顺眼,你可不能再给点眼药,让描描吃了闷亏啊?!”见得雷君浩豪不犹豫的点点头,反倒是谢描描对他的态度深感奇怪,他不应该趁机落井下石将她好好收拾一番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被他回一个温柔甜腻的笑容,吓得差点又扎进秦渠眉的怀中,总算她也听到了门外秦氏闹出的动静与敏儿的哭泣声,这才收敛了一些,只是紧紧揪着秦渠眉的袖子,颇有几分紧张的味道。

      秦氏气冲冲而来,一进门就指着谢描描的鼻子骂:“眉儿,你告诉我,这个野丫头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她竟然是君少的未婚妻,也不是顾氏,怎么就嫁进了紫竹山庄?”目光狠狠在谢描描脸上扫了一圈,谢描描向来有些惧怕表姐的这位婆婆,生怕她逼着自己学针黹女红,那可是件要命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后面还有雷君浩虎视耽耽,这真是前怕狼后怕虎,唯有当间有个秦渠眉可以倚靠,她只有紧拽了秦渠眉的衣袖,怯怯道:“相公——”

      秦渠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岂知秦氏听了这声称呼,往常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不觉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谢描描道:“何处来的阿猫阿狗?也敢乱攀着个男人便叫相公?当真是一点点家教也没有!若是有家教的闺秀,又怎么能做出这种无媒苟和的事情来?”

      谢描描向来算不得俐牙利齿,也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反击。秦母今日前来,拿出了当年与老庄主吵架的势头来,一时锋头大健,谢描描哪里能做其敌手?她虽生来不见得誓做闺秀,但被人指着鼻子骂出恶毒话来,甚么无媒苟合,什么阿猫阿狗,早就恼的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击了,面上一片惨白,想起被顾无华横加利用,始有了今日之局,不但坏了她远走天涯的侠女之路,且进退维谷,委实不知如何应对,早生了退却之意,一步步向后退去。

      秦渠眉感知到了她萌生退意,心下没来由一慌,低声道:“描描别怕!”又见母亲步步紧逼,正是当年与父亲争斗的气势来,不由心生倦意,他小时倒也盼着父母和谐,后来每见母亲一次,便被她在耳边埋怨无数遍父亲的不是,被他奉若天人慈祥睿智的父亲在母亲的眼里竟是一无是处,由是他对这位生身母亲便极难生出亲近之意来,反倒是乳母郑氏,倒更容易看得到他的一星半点笑意。

      他皱起一眉头,漠然道:“母亲且慢!休得再数落描描,此事新婚之夜儿已尽知,却与描描无干!”此言掷地有声,更将几乎要吓傻的谢描描搂进怀中,谢描描一头扎进秦渠眉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将外事摒弃耳内,几乎不想探出头来瞧一眼众人的表情,她只觉这是一个安全的风霜剑雨皆不能侵的地方,尽可由得她歇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怨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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