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虚名累 ...

  •   谢描描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只觉嗓子眼里痛得厉害,两只手心的皮肉里面似乎缝进去了十几只拱来拱去的虫子,一跳一跳的疼。她抬起两手来看,只见裹的跟粽子似的,再不能伸展自如,猛然醒起自己的处境,冰冷的湖水,不由“呀”的叫了一声,面前立时扑上来一张熟悉的脸孔,彼时她已在阎王殿前转悠了一圈,瞧着这人竟有了两分喜意,必竟此时尚在人间,而不是在冰寒幽冷的湖底做了一尾游鱼,不由疑惑道:“君浩哥哥?”


      那人笑意满面,眼眶似微有红意,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描描……你可醒了……醒了就好……”记忆之中从来跋扈的雷君浩何曾有过这副狼狈像?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一时,方才发现自己正好好躺在紫株山庄的卧室大床上,奇怪道:“我是怎么上来的?”


      雷君浩目中似放出光来,忍了半晌也只含含糊糊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语多感慨,似被什么东西追着,火烧火燎的去了。


      一时里连谢描描也觉得奇怪:“敏儿,君浩哥哥这是避着我吗?嘿——他居然也有避着我的一天?”


      敏儿若有所思,“少夫人,听庄主说,你掉下冰窟窿以后,是君少先发现了,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你上来,昨夜到今日,他又不肯离开这房里一步,一直在这儿守着你醒来。”


      谢描描呆了一呆,直觉这消息是假的,但敏儿素来实诚,从不曾说过谎,她不由信了七八分,疑惑道:“他不是讨厌我么?怎么还会不顾生死跳下去救我上来呢?那冰窟好冷啊!”说着不由打了个哆嗦。


      敏儿哭笑不得,虽然她亦听说了君少过去欺负少夫人的事情,当然这事情是从受害者谢描描口中听到的。但这两日看他眼巴巴守在房里寸步不离的样子,隐隐猜到了些内情,不由对雷君浩同情万分,可怜他从来春风得意,偏偏中意这样一根不开窍的木头,当真莫可奈何。


      一时里摆上粥菜来,谢描描饿着肚子昏睡了两天,不免食欲大开,可惜双手带伤,只得由得敏儿一口口喂,正吃得带劲,门外面有女子脆声道:“大嫂,你可醒来了?”


      谢描描茫然的抬起头,不但想不起来会有何人在紫竹院大声喧哗,更觉得这莫名多出来的小姑子来意不善,眼光只围着敏儿转。敏儿压低声音道:“当年庄主与雷公子闯荡江湖之时曾蒙独孤老爷援手,救二人于危难之时,门外的这位独孤姑娘单名一个红字,正是独孤老爷子的独女,也算得庄主义妹了,虽未行过大礼跪拜,但平日却是以兄妹相称的。”


      谢描描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明白了,咽下口中小菜,热情道:“独孤妹妹快请进来!”哪知进来一看,这位“妹妹”与她年龄相比,分明是位“姐姐”嘛。进来之后也不行礼,只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大胆无礼,也不肯落座,敏儿自去沏了茶端上来,她也随意丢在桌上,睥睨之间颇有几分傲气。


      若是别人被这样打量,许是早已耐不下性子去了,可谢描描自小是被欺负惯了的,长大以后只要对不太友善的目光一律无视之,见她不言不语,遂示意敏儿继续,敏儿拗不过她,只得将桌上粥菜不住手喂下去。


      独孤红瞪了她半天,见她风卷残云将盘内吃食吃了个底朝天,神情极为满足,就着丫环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笑咪咪道:“独孤妹妹有事?若无事还请走好,恕大嫂身体有恙,要歇着了!”


      敏儿在一旁掩口而笑,只觉少夫人言语无忌,怕是要将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给惹恼了。果然,独孤红大怒,冷冷道:“我叫你一声大嫂是为尊,可你在自己房间里赶人就不对了,便是大哥在此,也不会说出这般无礼的话来!”

      谢描描侧头打量她一回,见她眉目舒朗,颇有英挺之气,只是面上浮着焦燥之气,破坏了美感,不由奇道:“独孤大小姐既然知道无礼,进得房来的行为可称得上有礼?便是一般兄妹,也不可随意往兄嫂寝处相扰,更何况无血缘关系的兄妹,万一被别人看见,嫂子倒也罢了,反正已经嫁了人,由得别人去说,可妹妹尚待字闺中,岂不是要相公背上个坏人名节的恶名来?”

      独孤红本来见谢描描稚气未脱,想着不过是个小姑娘,怕是几句话就会挤兑哭了,哪知道自己还未张口,倒教人家占了先,心下更不是滋味,三分的气恼酿成了五分,气冲肺腑,嚷嚷道:“便是我闯了,又如何?”

      谢描描从来毫无机心,不合适宜的事情做了也不止一件两件,这会见得她面目涨得通红,脑中猛然冒出来苏宁那双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目光,触类旁通,倒教她想了个前后明白,猛然一拍床板,笑道:“我知道了,妹妹定然仰慕相公,一趟趟往他卧房里跑,等到将来别人嚼舌根之时,他不娶你也得娶你了吧?”

      敏儿“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又强忍着憋了回去。

      独孤红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


      秦渠眉昨夜与雷君浩同守了谢描描一夜,只等清晨她的烧退了方才略略放心,恰巧此次前来的宾客之中有全真教的玉真子道长,最是擅长医术,秦渠眉将她请进房中为谢描描诊脉,知她再无大碍,且放下心来,在前厅宴客。这会闻得仆人来报,谢描描已醒来,对着满堂数十位宾客告了罪,内中有一位八卦门的二代弟子名叫曲双扬的,年纪尚轻,也算得与秦渠眉有数面之缘,只知这位紫竹山庄的庄主少年老成,成名日早,不想今日见得他这焦虑模样,不由打趣道:“闻得秦庄主大婚,这才几个月,竟是连性子也全改了,莫不是少夫人河东狮吼,厉害的紧?”

      秦渠眉想起谢描描栗栗如鼠般藏在自己身后的小模样,会心一笑,也不作答,脚步匆匆已是去得远了。这曲双扬身边坐着的乃是游龙帮的少帮主海非川,年约十八九岁,正是姿意玩闹的年纪,转头笑问坐在自己上位的玉真子:“道长今晨前去为庄主夫人诊脉,可见了她庐山真面目?”

      玉真子打个稽首,淡笑道:“贫道只顾着诊脉,一时倒未曾留意少夫人尊容。”众人只道出家之人自然不会说谎,方才将这两年轻人的好奇之心给按捺了下去。

      诸人谈笑饮食,唯有玉真子心神不宁,总觉得今晨所见的这位少夫人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单说秦渠眉进去之时,房内两人一坐一卧,独孤红见得他进门,从椅上弹跳起来,一个箭步跨过来,指着躺在床上的谢描描委曲的告状:“大哥,她欺负我!她欺负我!”

      谢描描一双清亮透澈的眸子在扯来扯去的二人之间滴溜溜转了一圈,模样极是无辜,偏偏却又双唇紧抿,面上竟难得的添了黯然之色,秦渠眉看在眼里,暗暗纳罕,连忙将袖子上扯着的独孤红揪下来,走近了床边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问道:“描描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想她却低低垂下头去,极是沮丧道:“难道我竟猜错了?”

      秦渠眉一怔,不由问道:“什么猜错了?”

      谢描描抬起头来,脸涨的通红,指着独孤红道:“我说独孤姑娘想嫁给相公,她竟说我欺负她了,难道竟是我猜错了,莫非她不想嫁给相公?”她对情事向来一窍不通,全凭本能,此时侧首沉思,面上尚有迷茫之色,看在秦渠眉眼中愈加天真娇憨,但她这话听在独孤红耳朵里,未免不是滋味,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自来一段儿女心事被她戳破摊开在阳光底下,未免尴尬的厉害,向来泼辣大胆的独孤红羞窘了一张俏脸,差点急的哭了,又见秦渠眉丝毫不以为忤,只对谢描描嘘寒问暖,一副关爱着紧的模样,心中气恼羞窘更添了百倍,一时之间无言可答,狠狠的跺跺脚,竟然捂着脸跑了。

      出得紫竹院来,只觉指间湿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然滴下泪来。

      她自十五岁与秦渠眉雷君浩相识,彼时这两人已算得年少俊彦,论样貌雷君浩比秦渠眉还要英俊几分,且雷君浩唇舌伶俐,又惯会逗女孩子开心,花样百出,江湖之中喜欢他的女侠不知凡几,但不知为何,她独独记住了沉默寡言性如玄铁的秦渠眉,想尽了办法去纠缠,最后逼得自家爹爹独孤信出面,这才换得秦渠眉以兄妹之仪相待。

      那时候,她早知秦渠眉已有婚约在身,却都不如今日亲见他温声软语,对那女子软语呵护,方才能信,这个人,竟已有白首伴侣,双宿双飞了。

      怎不教人神魂俱失,伤心落泪?

      她正自怨自怜之时,闻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极为惊奇的叹道:“啧啧啧,居然真有人将独孤大小姐惹得哭了,可真是极为难得啊!”抬起头之时,只见头顶巨大的香椿树上懒洋洋坐着一个人,正是雷君浩。她恼他撞破了自己狼狈的样子,抬头狠狠瞪他一眼,悻悻走了。

      雷君浩跳下树来,四下看看,敛了面上嘻笑神色,向着前厅宴客之地而去。心内暗嘲:我这也算是好兄弟了罢?大哥娶了弟妇,巴着不放,做兄弟的还得替大哥去前厅宴客,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