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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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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突然隐隐传来怒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嘈杂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你这贱*种!不是说过不准再去玉海书院吗?”
玉海书院?一听是自家的书院,白妧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嘘声四起,一声高过一声,“啊呀!还敢还手?”
紧接着一阵闷闷地声音由巷子里传出,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白妧竖起耳朵听,像是什么东西被闷捶了几下,眉头皱了一皱,似乎有人在挨揍。
她渐渐走近,那无名巷中本就是街坊丢弃杂物的地方,一阵腐臭似有若无的传来,她忍不住一阵无声地干呕。
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呸!狗东西……”
“说了见一次打一次!你也太贱了吧,非往我哥几个眼皮子底下戳。”
白妧听出骂人的是寒山和那天见过的段闯等人,她颤抖着躲在墙边,巷中里始终嘈嘈杂杂。
地上有个身影微微动了一下,白妧捂住嘴吓了一跳,若不仔细鉴别根本无法发现还有人在地上,他轻哼了一声,发出一阵压抑的呻*吟,这声音顿时淹没了她心里的某种质疑。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瘦弱的少年弓着身子倒在地上,他的手被扭曲着别在身后,有人踩住了他的脸,稍有反抗他们便拳打脚踢,那些闷闷的声响正是打在地上那少年身上发出来的。
寒山嗤笑了一声:“攀上白家的高枝儿不是挺得意吗?”
他伸出脚轻易踩到少年的脸上,用力碾了碾说:“怎么?还想还手?上次还手被打得不够惨吗?看来你是没记住啊。”
段闯站在寒山身后居高临下道,“让他长点记性,以后总别往咱们哥几个跟前凑!哥几个就是看你不顺眼!”
另一个声音骂道:“贱*种啊,给我跪着!”
是赵霈!
他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诸人,挣扎着不肯跪,可他越是不肯跪那群人就越是往他脚上踢去,似乎想用这种办法令他屈服。
原来他并不是生病没去书院,而是被寒山等人挑衅、孤立。
拳脚还在继续,白妧心里焦急也顾不得想那么多,脱口而出:“柳溪先生来了!柳溪先生,书院的学生在巷子里打架!”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在巷口响起,巷中诸人皆是一愣,虽然未亲耳听见书院先生的声音,可在他们终究还是惧怕先生的,都停下动作望着寒山。
段闯顿时犹豫了,他大概是在问寒山:“怎么办?”
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白妧又赶紧添了一句:“先生快来!就在这里!”
最后寒山不甘心地喊了一声“走”,他们才匆匆忙忙从巷子另一头跑了。
纷乱的脚步声渐远,白妧这才步履匆匆进了小巷,她边跑边喊:“先生快点,别让他们跑了!”
肮脏的巷子里到处都是垃圾腐烂的臭味,被七月的暑气一熏越发的令人反胃,两辈子加起来没这么臭过,白妧极力压下自己的恶心。
直到确认他们是真的走了,她才跑过去推了推地上的少年。
“赵霈!”
伏在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仿佛失去生气一般。
白妧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该不会死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你的命那么硬。”
白妧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去拨动少年的肩膀,被她一掀赵霈便动了一动,他轻哼一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白妧不由地心中一紧,不顾他满身污水要去扶他,刚触及到他胳膊,他明显身子顿了一顿,似乎是体力不支便整个人压在了白妧身上,赵霈虽然瘦弱但到底还是有些重量,更何况白妧半蹲着支点不稳,一个不察便被压倒在了地上。
哎,我的衣服!
倒在地上的白妧一阵嫌弃,全弄脏了。
还以为他是体力不支才摔倒的,白妧便想推开他,谁料他却不为所动。
他伏在她的身上,眼神变得冰冷,突然发起狠来:“谁让你进来的?!”
她赶紧解释:“他们在欺负你。”
一串黏腻的液体滴了下来,滴在白妧的脸上,白妧这才看清他的眼角有一条细小的裂口,正随着他的动作流着血,想必是刚刚被人打的吧。
“你眼睛受伤了?”她问。
而他却感知不到疼痛,只是重复:“你为什么要进来……”她便催促道:“我们快回去,你的伤口离眼睛太近了,要快些处理。”
赵霈这才发觉眼角有些疼痛,依旧嘴硬:“没有!”
少年冰冷的手蓦地攀上她的咽喉,一点点锁紧,她逐渐喘不过气来,白妧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赵霈该不会想杀她吧?
他近在咫尺,将她眼中的不可置信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情况?刚刚不是我救了你吗?要不是我说柳溪先生来了,你恐怕会被寒山他们打死。
她被扼住咽喉,喘息艰难,只得用手去推他。
他却眼神空洞,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那样子像极了一条嗜血的毒蛇。
“赵霈……”
她眼前泛白,逐渐说不出话来。
白妧想,早知道就让他死好了……
忽然他的眼神迷离了一下,手上蓦然一松,脑袋无力地垂下来,整个人就这样毫无生气的压在了白妧身上。
“咳,咳……”
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白妧赶紧推开他的身子,大口大口喘起气来,重新呼吸到空气的一刻她多么感恩自己还活着。
白妧闻着自己一身的臭味,心里翻着白眼,这下连他的名字也不想喊了,有点怨方才寒山他们下手太轻了,还让他有力气作恶。
“喂!”
赵霈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刚不是还挺卖弄吗?怎么就倒了……
唉,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两辈子都要和他纠缠不清,此时此刻真恨不得他原地消失。
隔了片刻赵霈才微微动了一动,他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黑暗中他发髻凌乱,鲜血顺着眼角的裂口留下来,看上去颇有些疏狂的意味。
她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忍不住掏出手帕去捂他的伤口,却撇开脸不想与他对视,实在是他满脸是血令她心惊不已。
赵霈瘫坐在地上,看着她笑了一声。
他有些身手白妧是知道的,此刻忍不住埋怨他:“你明明能打,为什么不还手?”
他垂了垂眸,此刻像个认错的孩子,双手竟不知该放在哪里,索性黑暗中她瞧不见自己的紧张。
白妧道:“那你说,你前些日子没去书院是不是因为被寒山他们孤立?他们是不是还打你了?玉海书院风气如此我父亲一定会很生气的!”
她没完没了问个不停,赵霈也不回答,只任由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走吧该回家去了。”少女突然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来。
赵霈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少女,他不能平静,“你不怪我吗?”
他嗓音低沉,在这幽黑的小巷中显得格外诡异,白妧愣了一愣突然明白他说的是刚刚那件事。
就在一瞬间,她看见他的眼中的卑微,一闪而过依旧是默然。
她好像明白了赵霈为什么不还手、不求饶,他被拳脚相加的时候不愿意被她被牵扯进来,继而被看见自己的狼狈,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白妧面前。
他是何其敏感的人,他的心千疮百孔却又苦苦执着。
白妧眼圈莫名的一红,也不知道今晚为何如此感伤:“你不是为了保护我吗?”我都懂。
赵霈略一迟疑,突然冷笑一声。
他没有去扶她的手,只单手撑地便站起身来,未作停留便转身往巷外走去。
白妧见他一瘸一拐,料想他应该是刚刚被他们伤到了腿,不由地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还伤了你的脚!”白妧叫到。
赵霈却没有回应。
太过分了!打人不打脸,竟还将人的脚打瘸了,这仇先别说赵霈记不记,就连自己看了都恨得牙痒痒。
赵霈走到巷口见她没有跟上来,便不耐烦地说道:“走不走?”
白妧赶紧哎了一声,匆匆走出了巷子。
出了巷口,望着地上的油纸包,白妧心道,可惜了热腾腾的包子,两人竟难得同声同气叹息一声。
白妧不解地望着他,赵霈眼皮也没抬说道:“白小姐当知一米一饭不易。”
我……我怎么会不知道一饭一米来之不易?我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会连包子都丢了吗?
赵霈带着她往白宅走去,默然片刻问道:“还饿吗?”
周围街市都已闭户了,此时就是想买也买不到了,算了不麻烦了。白妧想到他刚刚一派正气的说教,赶紧回答,“不饿了。”
赵霈没有说什么,上前叩了白宅的椒图辅首。
齐妈妈开门看见脸上满是血痕的赵霈先是吓了一跳,正想捏着嗓子尖叫,又见自家小姐自赵霈身后伸出圆圆的一个脑袋,甜甜地叫了一声“齐妈妈”。
齐妈妈回过神来,一把拉过她,登时阿弥陀佛的叫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围上来将她拉进门去,七嘴八舌地问她跑去了哪里,自她从城楼上跑走,寿哥他们几个男丁得了信便已经出去找她了,剩下的人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正打算分成两拨继续去找。
齐妈妈不由分说,一面麻利地将她臭气熏人的外套剥下来,一面埋怨道:“你跑出去叫那拍花子的带走才好呢,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让人不省心?怨不得妈妈要说你几句,你也太皮了。”
齐妈妈再三确认她手脚俱全便叫门下小厮去给白朗等人报信,“快去!好叫公子们得知,小姐平安无事回来了,大概是又贪玩去了河边。”
由于白傅和崔氏还在太守府,众人便分工,有人去寻寿哥他们回来,有人去报白傅白朗。
果然还是齐妈妈了解她,知道她决计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齐妈妈见她还不肯老实,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乖乖给我站着,快把你这身皮脱了,也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像是那些泥地里滚的野孩子。”
“哎呀齐妈妈,你怎么打我屁股?”
她扭着身子不配合,回身看了一眼门外的赵霈,想叫他进门,好让齐妈妈给他处理伤口。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却还是站在门外,没有挪动脚步。
小苔揉着快要闭上的眼睛说道,“小姐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所有人都因为小姐走失闹了个不得安宁,该出门找的都去了,不该出门的也正准备出门,她回家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没什么,我去河边看了火龙船。”
白妧冲她偷偷做了个鬼脸,小苔没好气白了她一眼。
香叶娘摇着胖胖的身子,一边打着哈欠:“现下没事了,大家可以回去睡了。”
由于白傅和崔氏还在太守府,众人便分工,有人去寻寿哥他们回来,有人去报白朗。
白妧被剥得还剩一件底衣,索性院中只有些女眷,她也不害羞。又想起赵霈,她连忙回头去找,门外空空如也,不知何时赵霈已经走了。
齐妈妈想将她推走带回去洗澡,便没好气地问:“小姐还在找什么?”
白妧问道:“赵霈呢?他送我回来的,他受伤了……”
她突然有些担心他那个伤口,就在眼角位置,刚刚黑灯瞎火也没看清楚到底有没有伤到他的眼睛。
齐妈妈敷衍道,“这么晚了,自然是回他自己家去了,小姐你管他做什么……”一面不由分说将她往后院里带去。
怎么能不管呢?我这还不是为了大家以后着想……白妧在心中说到,面上却不再说什么。
在温腾腾的水里泡了好一会子,又叫加了许多蔷薇露,方觉得身上刚刚沾染的酸腐气味淡了一些。她在水中慢慢沉下身子去,屏住呼吸,水淹没嘴唇、鼻梁,只剩出一双眼睛来。
太过分了,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明天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他去告诉书院的先生,好好责罚段闯、寒山等人,这样的人在外简直是败坏玉海书院的学风!
可是,赵霈为什么方才不还手?这哪里是他的脾性,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唉,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怎么样了。
此刻院中寂静,齐妈妈已经去休息了,只有小苔坐在门外的小墩子上等她,见她久久未起身便出声督促:“小姐,以后去哪里还是带着小苔吧。”
“咳……咳咳咳……”
白妧一不小心吸了一口水被自己呛到,连忙从浴盆里起身,挣扎着说道:“咳咳,我原是和白朗一道的,便没想让你跟去,你今日食过粽子了?”
说起吃的,立刻就岔开了话题,小苔给她擦干头发,一边在空中比划,说道:“我吃了一个这么大的大肉粽,好多肉和豆豆在里面,可齐妈妈不许我多食,说是会积食。”
白妧笑她比划得太夸张,“你是该少吃一些,吃多了积食不说胖胖的可不好看,啊呀,我现在饿得不行,厨下还有吃的吗?”
小苔歪着脑袋问:“小姐去太守府也没吃饱吗?看着那个江家不像是不给人吃饱的人家啊。”
太守府啊,白妧垂了垂眸,这才想起影响自己心情的是江良野那一档子事,好奇怪,怎么看见赵霈之后就好像好像全忘记了。
大概是太过紧张,一心去想怎么应对赵霈了。
她嘟嚷着让小苔不要乱说,“去找找还有什么吃的吧。”
小苔应声去了,刚开房门便“咦”了一声,“怎么有个盒子在这里?”
白妧听了连忙去看,果然门口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盒子,盒饰简单。
小苔一面疑惑一面打开,盒子里不知是什么金黄色的厚片整整齐齐码满,开盖的瞬间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飘出,将人扑面带进了梦幻世界,白妧顿时食指大动。
“好香啊小姐,这是什么?”
小苔捏起一片细细打量,这东西色泽金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糖粉,不干瘪不沾手,还未入口微微野性的香气便已经沁润五脏六腑,这个香味,似乎似曾相似呢。
“是杧果?”白妧迟疑了片刻,记忆中的杧果又好像不是这样的干片。“又好像不是……”
“要不,小苔你先吃一块。”
怎么是我?小苔一脸怀疑:“这能吃吗?”
白妧下意识往隔壁院墙望了一眼,赵霈家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光亮,甚至整个济阴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不再有白日节庆的喧嚣。
她心中猜到大半,便拉着小苔进了房间,关上门,“怎么不能吃?”
“人家既然送来了,就是给我们吃的。”
小苔不解,人家?哪一个人家?
不等小苔发问,白妧便拈起来一片杧果干咬了一大块,一尝入口,这果干不硬不软,香气袭人的果味里透着含蓄清雅的香气和馥郁的口感,酸甜清香,她连连冲小苔点头:“好吃!”
就是杧果,可是怎么和以往吃到的不一样,没有以往那种生涩的口感,虽然没有水分,但是甜甜软软的真好吃。
小苔也不多想,也赶紧吃了一块,只觉得清新爽口,甜而不腻,“真的好好次!”
瞧小苔,一吃好吃的便大舌头。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