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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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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叔恐怕从上一世开始便对玉氏有好感,甚至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她始终对玉氏做外室这件事情存疑,即便是当时宋国民风开化,做外室也是被人不齿的,外室生的孩子不允许记入族谱,且一辈子都要背负私生子的骂名。
所以父亲在玉氏怀孕时便一定要将她纳入白家,想要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才会逼得母亲精神崩溃。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赵霈,这个错误明明是男人犯的,为什么最后承担错误是两个女人?
赵霈顿时有些局促起来,刚刚还好好的说着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被她瞪了一眼。
她又摇摇头,承认玉氏进门以后并不恃宠而骄,也很可惜她失去了孩子,但她一直照顾疯病的崔氏,白妧打心眼里感激。
抛开玉氏做外室这个问题,玉氏真的是一个好女人。
她不敢多想,玉氏毕竟曾经是父亲的外室,她年纪轻又有几分姿色、一无外债二无病残,当初为什么要做外室?
如今好了,等母亲去江家探探口风,再问问九叔的意思,或许这样走下去,将来就能避开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即便心里没底,她还是想试一试。
就好像她和赵霈,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她以为自己几辈子都不会原谅的赵霈,现在竟然能在白家花园里一起逗小乌龟玩儿,真是奇妙。
她的生活往赵霈的生活越来越靠近,就算是他只是趋于一种表面的平衡,她心中的天平也好像在渐渐倾斜。
她突然转过脸对赵霈甜甜一笑,少年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眼前的一切那么真实,她靠的那么近,她贴在他的身上,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新清明快的莲花香味,令人犹如游走水域仙境,不自觉坠落湖心。
他来不及去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沁甜的花香令他心中一横:若是前路是死,那便再死一回吧。
齐妈妈和前院的婆子们聊完白九叔的八卦这才匆匆来寻白妧,毕竟她还没忘记带孩子才是她的第一要务。
一看便看见白妧正拉着赵霈的手去喂小乖,她登时便心中烦闷起来,虽说小姐还小,可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难免代入长辈的情绪,觉得白妧和隔壁那小子这样亲密并不妥当。
那小子……算什么呢?
她叉着腰清了清嗓子,咳咳。
小苔捧着肉碗回过头看了齐妈妈一眼,她没什么心眼,大概是觉得齐妈妈也许嗓子不太舒服吧。
白妧并没有理会,继续嬉笑着喂小乖。
而赵霈,原本就不打算理白妧以外的任何人。
齐妈妈走下台阶,面上堆出笑容,叫了一声赵公子来了。
赵霈松开白妧的手,他眼中尽是冷漠,他不喜欢和旁人应酬可又不能不回应,尤其是这个妇人那天拉扯着白妧离开赵家令他记忆十分深刻,他十分不喜,只得向她略微点点头。
齐妈妈笑着说道:“赵公子家里的事都办妥了吗?我们做妇人的见识短,也不知道老者丧后事,赵国和咱们宋国有什么不同,帮不上什么忙,赵公子别见怪。”
赵霈不知道她拐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只沉着脸:“我并不知道有何不同。”
他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留心?
菊婆婆原本是王宫里的老宫人,自幼进宫活到这一把年纪,无儿无女,在赵国更没有什么亲人,只是赵霈出宫时碰巧分配到了他身边,便一起来了济阴。
人老了不能落叶归根,还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委实可怜。
可赵霈却不是那种会随便同情别人的人,菊婆子对他的照顾算得上尽心尽责,他尽管被废黜了也是公子霈,菊婆子再怎么尽心尽责也是尽一位宫人的职责,算不得是他的亲人。
这一点他自己清楚,难过是难过了一会,可最重要的是白妧对他的态度决定了他难过多久。
他发现白妧尽心竭力想要扮演他的保护伞时,他会不由地去享受,他喜欢看她不遗余力维护自己的样子,他会从心里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一刻,他宁愿自己弱小无助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也许就是一种病。
当她的眼睛里只有他,她的情绪才是真的,他会不由自主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宁愿示弱也要留在她的眸光里。
她生气,她发怒,她惊慌,当她这些情绪出现时,对他而言才是真实的。
白妧停下手里的小动作却未起身,她继续趴在水缸边缘,竖起耳朵想听听齐妈妈到底想说什么,以前总觉得齐妈妈不喜欢赵霈,这种感觉缘何而来,她从前觉察不出,如今却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齐妈妈说道:“见赵公子你不着孝衣我便有些诧异,在赵国,长者辞世都是这样不举哀,不着孝,不停灵?你们赵国的风俗也是令人费解,这些在我们宋国那可是大大的不孝!”
她夸张地比划,连白妧都听出了齐妈妈言语中的不满,这样大喇喇指责旁人的不是,难道真当赵霈没心吗?
她是自己的奶妈子平时在白家拿大拿惯了,把管教自己和小苔的那一套摆出来教训赵霈,赵霈是什么人,他能听不出?
果然赵霈不愿与她多说,甚至连听都懒得听,赵霈觉得这婆子就像一只苍蝇似的,在自己耳边嗡嗡叫个不停,真是太聒噪了!
他只冷冷地说:“我没有长辈。”
虽然听上去有点无情,可他说的也是事实,菊婆子是老宫人出身,即便是她活过来也不敢贸然充当公子的长辈,他能亲自过问菊婆子的身后事,已经尽了最后一点主仆之情。
齐妈妈被大不大小地噎了一下,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她说道:“也是,一看赵公子年轻就不知这些俗事,在咱们济阴有些规矩可是要守的。”
是什么?
他眼睛里顿时有了迟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老妈子眼中恐怕是犯了忌讳。
齐妈妈说道:“在济阴,家中出了丧事,百日之内是不能到别人家串门子的,丧家不吉利,总归是要避忌些。”
白妧与赵霈对望了一眼,很明显赵霈不知道有这个规矩。
小苔捂了捂嘴,她看着赵霈心中生出疑问:“为什么呀齐妈妈?赵公子这不是到白家来了吗?”
齐妈妈突然微笑起来,她像是在教小苔做事可眼睛明明就是在看赵霈:“正是。做人也要懂得避忌,像赵公子这样一日之内就将老婆子的丧事办完的,在济阴实属少见。如今还带着孝四处走动,实在是不妥的很。”
赵霈微微意外,这些事的确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他自小离家又无母亲在身边指导,他顿时疑惑,刚刚还进了花厅白夫人也并没有责怪他。
他看着白妧:我并不知情……
白夫人明明知道却没有苛责他,他心里生出一丝愧意。
旁人说他不尊长者他都无所谓,可他不想因此令白家有损,竟不知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白妧见他眼中渐有冷意,忙拉了他的手安慰道:“我从未听过这些乡俗,想来都是些无稽之谈,菊婆婆在空山寺日日有法师念经超度,自然最好不过了。”
齐妈妈知她会维护赵霈,于是又说:“想来是两国风俗不同,赵公子由着赵国的规矩来,白家原本就是宽宥的人家,不过就是多麻烦一些,赵公子走后多扫扫庭院便好了。”
“齐妈妈!”
当赵霈是瘟神吗?
做什么要说这种“他走之后要打扫”的话?
赵霈还未怒,白妧先恼了,她大叫一声让齐妈妈住口。
白妧心惊,极力压住心头怒意:“妈妈若无事便回院子去吧,这里不要你伺候。”
杀人诛心!她说这样的话不等于就是撵人走吗?
齐妈妈见她涨红了脸,还想要分辨几句,这些都是为了白家好。
白妧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团团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她知道是白妧真的动怒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讪讪地走开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那小子也十五六岁了总不可能好赖话分不出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赵霈,他正凛着眉头,嘴角噙这一丝奇怪的弧度。
他的笑很奇怪、很勉强,整个人身子是紧绷着,齐妈妈松了口气,想必他听懂了,小姐也真是,和这外男拉拉扯扯不清楚,也只有等她将来议亲才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
齐妈妈这才放心地走了。
赵霈一直没有说话,白妧猜他大抵是生气了,怯生生地解释:“没有的事!家里妈妈婆子多了就是嘴碎,你别听她们嚼舌根。”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了几眼,她眼中点点晶莹,微微喘息:“我从未这样想过。”
有种情绪需要自我承受,更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她已经在解释了不是吗?可为什么赵霈仍然好像被打入泥沼里,犹如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心里堵得像要厥过去,脑里一遍一遍回响,他啊仍然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弃儿。
这就是……济阴的本来面目吧。
这座小城看似温情,实则并不是对他,它始终不宽容,始终容不下他。
明知道不该迁怒她,可他还是抽回被她握住的手,手上细细的出了一层汗液,腻腻的,着实令人难受。
白妧按耐不住再次向他解释道:“我们家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
她抬着脸对他说,那小表情就快哭出来了。
他压抑着胸前翻涌的难受,说:“所以呢?”
白妧心里也是堵堵的,小心翼翼请求:“你不要生气。”
朝小苔使了眼色,小苔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小姐说的都有道理。
赵霈似乎点了下头,又似乎并没有,他默然道:“我该走了。”
“你去哪里?”她追了一步,纳纳地问。
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除了向她寻求安慰,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无处不是恶意。
他唇边苦笑依旧摇摇头,提脚往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拉得愈加单薄,只留下白妧怅怅叹息,竟不知所措起来。
又过了几日,赵霈依旧没有再登门,期间白妧假装去孟灵双家铺子找过几次,路过他家门口,也是家门紧闭。
问白朗,只说他的确每日都去了书院,只不过有时候未下学他便已经走了,横竖也只是旁听,他没有主动找白朗,书院的先生们并不苛责。
为这件事白朗竟还有些生气,不耐烦她天天问自己赵霈的情况,白妧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随便问问吗怎么还不可以了。
白朗问道:“最近我陪你的时间着实太少了。”
白妧还未发现自己近期对赵霈的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对自己的亲哥哥,哥哥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她撑着脸,看白朗看书,竟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我能和白朗一起去玉海书院不就可以见到赵霈了吗?
呀!
她捂了捂脸。
他那晚说过的:“别害怕我,也别躲避我。”
算是表白吗?这可不是喜欢,只是想对他好一些,好让他将来别恨大家,她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她好害怕一夜之间她的努力都白费了,赵霈又回到原点。
崔氏去了一趟太守府回来面上果然面有喜色,白妧上前凑趣儿才刚一问便被崔氏堵了回来,可看崔氏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便知道,这事没有八成也有六成了。
“你说成没成?”白妧悄悄拉了白朗的袖子。
白朗笑她多事,白妧撇撇嘴不理会,心里想着孟灵双一天打听你八百遍,很快就轮到你了。
母亲特意带了话让白傅晚上回家带上白九,白妧明白那必定是有事要与九叔相商了呀。
她暗搓搓拍了拍手,难得赵霈做了件好事!
高兴之余不免又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这几天身子好一点没有,脚还疼不疼,菊婆婆走了之后谁给他做饭。
两家的隔墙依旧没有修葺,白妧坐在园子里能看见他家的屋檐,可也只是看见屋檐。
她也明白了一点,墙围并没有什么修葺的必要了,他要过来,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现在她出不去,她多想他真的能过来一趟啊。
白九回来看见一桌子好菜,并不知道今晚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啧啧说起了崔氏的好话:“嫂嫂做这么多菜,可是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崔氏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兄弟的婚事还是让白傅来开口吧。
白妧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站在门边,白九于是又问白妧:“能有什么事?”因他平日不住在这里,今日特意叫他过来,又做了一大桌好菜,他扒拉扒拉一圈并没有谁生辰,顿时心中忐忑。
白妧正要开口却被白朗抢白:“妧儿能知道什么?她也和九叔一样好奇呢。”
“我怎么不知道?可不就是为了九叔的事吗?”白妧顿时来了精神,凭什么说我不知道?
白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脸的不确定:“我最近没怎么呀,为我的什么事?”
见他还不开窍白朗叹了口气,拿着书转过身子去。
白妧却扬了扬脸,故意卖起了关子。
九叔连忙让她快说快说。
她脑中飞快地一转,指着大门的方向:“九叔,就咱们家出门去,往西走,街西头的张麻子的女儿你认识吧?”
“不认识,她怎么了?”
张麻子他当然认识,他一个做饼子卖的,因幼时出疹子留疤,现在满脸的麻子所以大家都叫他张麻子。张麻子的女儿长什么样子他没留意过,看白妧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父亲母亲要把她说给你做老婆!”
“什么!”
白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心地推攘了妹妹一把叫她别胡说。
白九瞳孔一缩,他知道侄儿是不会撒谎的,可他现在却没有否认,只是叫侄女儿别胡说,他怎么越看越觉得事情是真的?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妧儿可不能胡说的。”
“谁胡说了?不信你去问父亲。”
白妧却捂嘴偷笑起来,真喜欢看九叔被耍的样子。
白九慌了,可巧白傅浣了手走过来,他一边招呼白九入坐,“老九今晚咱们兄弟喝点酒?让白朗作陪,如何。”
九叔此刻心中惴惴不安,哪有什么心思喝酒。
他忙问道:“大哥是有什么事要跟老九说吗?不如,不如就直说吧。”
白傅见他发问,也不遮掩:“哦。的确是有一桩事要和你商量,你是你们家中长子,你母亲兄弟们都不在济阴,此前也多番催促过你的婚事,你总说事业未成推脱婚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勉强你,可也要为你打算。”
大家落了座,崔氏挽着衣袖布菜,白妧目光在父亲和九叔之间打转,始终噙着一丝笑意。
白九听果然是此事,便下意识搓了搓手,脑子里飞速运转想怎么推诿。
白傅又说:“你如今也二十了,自己可有什么打算吗?”
白九不自觉脸便红了起来,期期艾艾只说没什么打算。
“你没有打算?”崔氏疑惑,明明今天去江家见那个小玉氏时她不是这么说的。
也晓得年轻人脸皮薄,崔氏干脆替他把话说了:“那好吧。可巧我替你相看了一位姑娘……”
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