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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白妧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之间没有误会,又不想解释最后只好扯下一块白面塞到白朗嘴里,好叫他闭嘴。
      两兄妹坐在廊下津津有味吃起了甜馍馍“且不说他是赵国流放的破落王子,他的仪态真的没得说,幸亏你刚才不在,不然父亲又要拿你和他比。”
      白妧被他一说不由地默默挺直了背脊。
      白朗挺着胸抬起手学着刚才赵霈的样子,扭着身子给白妧示范,“这样,这样。”
      她当然知道赵霈是什么模样,白妧都不在乎,她无所谓地挥挥手,反正她也见过。十年后和他同吃同住三个多月,不能否认他的姿态是比自己高雅得多,他的一举一动的确是被刻进骨子里的刻板,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要保持住他优雅雍容的样子。
      “对了哥哥,你今年几岁?”白妧终于逮到机会打断他的话,想弄清楚这到底是她小时候的哪一年,她记得自己落水那一年是十二岁,她当然记得白朗比自己大三岁,如果确定了哥哥今年十五岁那就基本能确定,这场梦发生在她十二岁的时候。
      “十五啊。”白朗并未觉察出妹妹的反常,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说完又忍不住反问道,“小傻瓜。哥哥比你大三岁,你说哥哥几岁?”
      真的是十二岁那年,到底是自己的记忆在骗自己,还是庄周梦蝶的幻境而已?到底是我梦蝶一生,还是蝶梦我一场?
      夜色漆黑,惶恐不安的感觉令她觉得很不好,白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白朗说,“那我能掐你一下吗?”
      白朗登时站起身来假装活动经络,站得离她远远的,全然未理会白妧的无理要求。
      白妧紧追不舍跟在他身后,一叠声地喊他,“哥哥,哥哥,你说人可以回到从前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能不能回到未发生之前?”
      和祖宗们待了一会,让她能心平气和将事情捋了捋。
      白朗摇摇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边和自己的亲身经历暗暗较劲儿,像是问白朗又像是问自己,“你说,从前我有个心爱的东西遗失了,如果我回到丢东西之前,我能阻止这件事发生吗?再如果,我打碎了父亲的砚台,要是我能回到打碎砚台之前,我根本不进书房是不是砚台就不会碎?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坏了,大夫不是说她没有大碍吗……
      白朗暗暗地搓手,妹妹怕是真的被水泡坏了脑子,虽然平日里也是性情乖张可也不至于这样狂悖,要不然明日还是让母亲重新给妹妹请位好点的大夫吧。
      他只好装作赞成白妧说法的样子,敷衍道:“打碎了父亲端砚可不好,劝你早点去向父亲认错。不过你刚才说的庄周梦蝶《庄子》中倒是提出过这个假设,妹妹要是对神仙妖怪有兴趣,我推荐妹妹不妨细细读一下《山海异志传》,都是一些不错的好书。”
      白妧翻了翻白眼,她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想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就是想得到一种讯息,一种令她真真实实有感觉讯息。
      如果真的时光倒流,在母亲生病之前找到原因,母亲也就不会疯了,回忆起母亲戚戚苦苦的后半身,白妧暗暗发誓。
      这时打理祠堂的林伯提着灯笼过来,听见他们兄妹的说话声,好言好语询问道,“是公子和小姐在里面吗?怎么不点灯,要是磕了碰了该怎么是好?老爷和夫人已经歇下了,公子和小姐也快回房去吧。”
      二人这才惊觉已经在黑暗中呆了很久,四周黑漆漆地又摆满了祖宗灵位,天色一黑怪吓人的,白朗大声回应了林伯一声说立刻就走,匆匆忙拉着白妧的手往门外走。
      好心的林伯还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兄妹俩,“夜里黑,公子给小姐照着点路,别摔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白妧道了一声多谢,“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不过几步路,我们这就回去了。”
      天上的月亮渐圆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一道道柔和的光束,微风徐徐,海棠树的落英在和风中飘浮,从她的头发上温柔拂过,留下一缕芳香便悄然而逝。
      白妧牵着哥哥的手走过了小时候经常一起走的路,十年后的城破前夕人人自危,逃的逃跑的跑,根本无暇顾及花草,再看现在的院子没有荒草丛生的悲凉感,到处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草一木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她的眼泪便不自觉流了下来,这是她临死前再也回不到的故土啊。
      小苔打着灯笼来接她,她心中本就不满,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小姐,抹了眼泪逗趣道,“你吃饱了?”这个吃货,不吃饱哪有功夫过来接她?
      小苔倒是有几分眼色,看出来白妧不满,惊讶地叫到,“小姐!可不好这样说我的,我为了找小乖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它不是在那缸子里吗?白妧愣了一愣,“你找它做什么?”
      小苔翻了翻眼白,“老爷刚刚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他们把小乖扔出去了,还说你玩物丧志,明天要好好收拾你,是我悄悄地跑出去找小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她顿了一顿,强调了一下是她不是旁人。
      “啊?”没想到父亲真的把小乖扔了,定是因为赵霈在一旁,父亲为了面子逼着自己说到做到,白妧急忙问,“小乖呢?现在在哪?”
      小苔眨眨眼睛,邀功似的说:“我已经放回缸里去了。”
      “做得好。”白妧终于松了口气,与她相视一笑,这是主仆多年的默契。
      “小姐,我现在还没吃饭呢。”小苔摸了摸肚子。
      果然是个吃货,随时随地都忘不了吃,好不容易办了件好差事原来也是为了邀功要吃的。
      白妧哈哈大笑起来,贪吃的小苔真是太可爱了,她忍不住想要捏胖小苔的脸,“看在你辛苦找回小乖的份上,小姐我明天奖励你吃个大鸡腿!”
      小苔有点得寸进尺,眨着无辜的眼睛,“小姐我还想吃前几天的那个……酥皮炸鸡肉卷儿。”
      白朗突然笑出了声,无情地嘲笑道,“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肉卷儿。”
      小苔顿时表情僵硬。
      “不要理他小苔,明天我让厨房给你做。”白妧嗔了一声,白朗连忙闭嘴了。
      小苔果然不再理白朗,没心没肺抱了一下白妧,“小姐你对我太好了。”
      白妧亲亲热热挽住小苔的手,两个小女孩一蹦一跳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剩下白朗提着灯笼跟在她们身后,火苗舔舐着三人的身影,只留下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

      难怪世人皆爱白日成梦,原来梦里真的应有尽有,她的少女时代是最恣意潇洒的,从无钱财的烦恼,也没有一堆花红女工等着她去绣。无需担忧课业的烦恼,上有母亲和哥哥庇护,寻常时候父亲是不会责难她的。
      在自己的床上躺好,还紧紧拉着小苔的小胖手舍不得松开,她觉得自己好贪心,如这是一场梦此时好想梦的时间再长一一点,再久一点,如果她能在梦里扭转结局,令母亲令自己能有个好的结局,那该有多好。
      小苔哈着哈欠,觉得实在要辜负她充满期待的目光,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小姐你还是早点儿睡吧,明早怕是起不了床。”
      白妧睁大眼睛毫无睡意,以她二十二岁的心态去看小苔十二岁的模样,自然是童趣又乖巧,“小苔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可爱。”
      “谢谢小姐夸奖,这是小苔的本分。”小苔睡意来袭,眼皮一点自己的意志都没有,一直往下耷拉,开始答非所问。
      白妧扑哧一声笑了出声,掀开被子让小苔进被窝,“快来快来,咱们一起睡。”
      小苔也不推迟,平时齐妈妈是绝不会答应的,今天齐妈妈不在她也实在困得不行了,躺着聊总比坐在聊要好,她脱了外衣就钻进了白妧的被窝。
      谁知被窝里暖暖香香的,她的眼皮就好像千斤重终于耷拉下来了,任白妧讲得如何天花乱坠,她也不想再睁开眼睛。
      小苔内心一直在小姐生气不给做肉卷卷怎么办,我好想睡怎么办,两种心情纠结着,最后终于还是被身体的困意战胜了,蜷着身子沉沉睡去。
      她摸了摸小苔柔软的鬓角发丝,小小的小苔此刻真实的就在她身边反倒令她觉得不真实。
      “小苔,你说你长大了之后为什么非要嫁给后街糖丸铺子老板的儿子啊,长得又黑又瘦像个猴子精,嘴还笨。我哥哥也是,娶个嫂嫂像母夜叉,娶个媳妇忘了妹子就是他了。他要是当时听我的娶了秦兆娘多好,秦兆娘又漂亮又和气。”
      “小苔……”白妧偏过头,看见小苔紧闭双眼,均匀呼吸。
      无数次悄悄捏小苔的手,是软软的温热的触感,她睡不着,她觉得好笑哪有人在梦里还睡觉的,她睁着眼睛回味着今天的一切,这一切如梦幻泡影,令她说不清是真实还是虚无。
      好吧。就当今天是一场梦,希望明天不要醒过来,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醒来的白妧要面对的是赵国和宋国之间的国仇,是赵霈灭白家的家恨,那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如果这场梦一直不醒,她希望赵霈不要再出现,哪怕是梦短一点也好过再死一次。
      虽然她知道这种几率是极小的,赵霈是赵国流放的王子,从前就一直住在她家旁边的宅子里,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他为人阴鸷,可在济阴城中并没什么起大波澜,一直好好活到十多岁回国继承王位。
      可他这个魔头,一回国屁股还没坐稳王位便开始南征,济阴本就是宋国与赵国相邻的贸易城,他调转枪头第一个就灭了济阴。
      她不知道她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无论她与何人说别人都会当她是疯子。
      现在她却实实在在变成了十二岁的小女孩白妧,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
      一阵苦涩弥漫心间,五脏六腑破裂的疼痛还清晰可辨,她曾经失掉了一个孩子,她痛苦悲愤。
      至于江良野,她发现自己在刻意忽略这个人,这个在她生命中分明应该是最重要的人,她曾经倾心相许的郎君,原本要与她患难一世的男人,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背弃了她。
      递到她手上分明是要刺杀赵霈的匕首钗,被赵霈刻意解读成让她自尽的工具,她为什么不否认,因为她知道赵霈没有说错,不过半尺的匕首钗,若不以身相诱,怎么能杀得了赵霈?若真的杀了赵霈,她该如何脱身?醍恩台满是赵国禁军的把守,她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濒临城破的边缘,是他劝白妧渡江,说得冠冕堂皇为了济阴城去刺杀赵霈,可他明知白妧手无缚鸡之力。
      白妧想也许从那时起他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泱泱宋国危难时刻竟无人可护,需要靠一个女子来力挽狂澜?堂堂济阴城守城护军首领,竟让一个女人去填这些窟窿?这怕是对于那些所谓的武夫和一些道德君子来说简直比鞭笞还要疼痛。
      满城军兵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
      可笑至极。
      梦中的梦中,她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屋子里着火了,那个阴冷的赵霈又出现了,一直拖住她往大火中走去,誓要与她一起死,她挣脱不了,心急如焚地大叫,“快走!快走!”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就站在门口,可谁也没有来救她。
      任她如何踢打撕咬,赵霈始终面如冰山,无动于衷。
      “我求求你……”
      她蓦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梦中惊醒,四周一片安静,小苔依然保持入睡时蜷着腿的姿势,这样下去早起身上该疼了。
      她推了推小苔,想让她换个姿势;自己披衣起身,趿拉着小鞋子走出了房门。
      天色未明,清晨的空气清新宁静,没有白日喧闹的气氛,一声声更漏提醒她此刻时辰尚早,清冷的空气吸入五脏六腑,抬起自己的小胖手,握紧拳头,松开再握紧,她心绪澎湃,这是她的身体,无比真实地提醒她,她还活着。
      白妧在廊下坐了一会,等到黎明的曙光逐渐降临人间,白府的下人们也渐渐起身,小院的门一扇扇打开,她侧耳隐约能听到街市上传来的喧闹声。
      这是她熟悉且热爱的济阴白家,此刻才能向自己确定,她真的回到了十二岁时的少女时代,她还是那个少女白妧,未来的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不论是与赵霈的纠葛仇虐,还是济阴城破的悲剧,通通都没有发生。
      站在廊下往天空望去,湛蓝的颜色一直延伸,没有一丝杂质,纯净蔓延了整个天空。
      她知道白妧跳楼已死是真的。
      她掩面而泣,老天怜悯,居然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让她回到十年前来阻止这一切,谁也不能指望别人来救自己,她唯有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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