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误》乌麦梨

2、第二章

　　所有人都说，我母亲是个福薄命薄的人。

　　她姿容出众，但出身低微，乃山野农夫之女。
　　某日，她偶然救了还是二皇子的父亲，才被带回了府中，成了侍妾。

　　皇子妃出身高贵，是武将嫡女，善妒跋扈，常常找她的岔。
　　她活得战战兢兢，常处危难之中，有时还会被其他妾室刁难。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生下了我。
　　只可惜，我是个女儿，没能让她母凭子贵。

　　后来，太子被废，没过两月，我那皇帝祖父便下旨，立父亲为新太子。
　　我原以为我们的处境可以改善一些，母亲却病入膏肓。

　　她甚至连“承徽”的册封都未等到便撒手人寰，死在冷如冰窖，无人踏足的屋里。

　　即将入主东宫的父亲嫌她死得晦气，叫人草草将她下葬。

　　我没了母亲，宛如东宫里的野草。
　　虽说也是个主子，可份例和粮食还是会被克扣，偶尔靠着和母亲生前关系较好的沈良媛接济。

　　我时常会被饿醒，饿得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只能搜到一些已经发酸的粥吃。

　　日子就这样持续了两年。
　　有一日，我实在受不了了，便偷摸着进了太子妃的后厨，却被抓了个正着。

　　太子妃趾高气昂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这个正妃要来教训一下妾生的女儿。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站起来怼她：“你这个毒妇！”

　　她气得半死，哇哇大叫，直接扇了我一巴掌。
　　而后叫嚷着势必要给我一顿棍棒教训。

　　眼见着侍从的棍棒就要落在我们的背上，一道女声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慢着。”

　　我抬起头，与装扮得极其素雅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她湖蓝色衣裙的锻料轻盈而柔软，长袖轻轻拂动间，如水波荡漾，无端叫人联想到荷塘中随风摇曳的荷叶。

　　说实在的，那时我年纪尚小，对于美丑的概念还不太清晰。
　　只觉眉目如画的她站在我那表面亲和有礼，风流俊逸的父亲身侧，清丽得像个仙女。

　　又是一个被父亲哄骗进东宫的女人。我捂着脸想。

　　太子妃瞥见父亲，即刻就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连忙问了个安。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眼神蓦地犀利起来。

　　女子悠悠行礼，声音清泠：“太子妃安。”

　　“李良娣刚才是想阻止我教训这孩子么？”太子妃的语气又变得不善。

　　“妾不敢。”李良娣答。

　　我恍然。
　　原来是父亲上个月封的李良娣。

　　我听沈良媛说，这位李良娣是忠臣遗孤，自幼长在先皇后膝下，和父亲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情分不浅。

　　据说，父亲苦苦哀求皇祖父好几次，才让这位原先在宫中当女官的李良娣嫁进了东宫。

　　虽说只是个良娣，但太子妃有的她也没少，她甚至还有的多——

　　例如，夫君的宠爱。

　　这才进东宫一个月不到，父亲又是带她出东宫游玩散心，驱解在这里的烦闷，又是大半个月都宿在她那儿，似乎一刻都不想分离，气得太子妃在寑殿里跳脚。

　　父亲轻咳一声。

　　“雪...璎？”他迟疑地唤了我一声，约莫连我名字都记得不太清楚，道：“你犯下何错了？”

　　“她跑到妾的后厨里偷吃。”太子妃抢答。

　　父亲冷冷暼她一眼，“没问你。”

　　我坐在地上道：“太子妃所言属实，我饿了。”

　　父亲皱眉。

　　我辩解道：“但这是有原因的......”

　　“那看来太子妃并没有罚错。”他冷冷下了判定。

　　李良娣上前一步，将我扶起。
　　她的手是那样白皙纤细，一个粗糙的茧都没有。

　　“殿下不妨听雪璎说完。”她平静地说：“未能弄清楚事情真相，太子妃落下个刻薄妾室子女的名声可不好。”

　　不愧是女官，明明是替我说话也能打着太子妃的名头。

　　没过几天，太子妃克扣我份例还有膳食的事情被捅了出来，被罚禁足一个月。

　　自此，李良娣将我从从太子妃的棍棒中救下，得了我的感激，可也和太子妃结下了梁子。

　　我的日子看起来是要比从前好过了些，但暗地里仍饱受白眼。
　　好在我不再为吃穿发愁。

　　我时常去找李良娣玩儿。
　　一来，我是真的喜欢她；二来，父亲在她寑宫里的时间比较多，我总是能够碰上。

　　在我看来，在东宫这么多女人中，父亲大概是真心喜欢她的。
　　不然不会在太子妃找完她的茬后，赏赐她那么多稀罕东西，简直如流水般。

　　李良娣却鲜少对父亲笑，就算是笑也是冷淡的。

　　有一次，我问她：“良娣不是和父亲情投意合么？”

　　她愣了愣，只摸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那时的我觉得，她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即便父亲的女人多，可她也有父亲独一份的偏爱，这日子简直太好过了。

　　可父亲始终不太喜欢我，将我视作空气，更别提抱抱我。

　　不过，我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受宠，但胜在足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