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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赐婚 ...

  •   屿楼第二层临街的小花厅里,梁锦正与好友把酒言欢,一桌子精美的珍馐,不像吃食,倒像是精雕细琢的翡翠白玉。

      小二往三人桌子中间放下一碟子清蒸虾:“这是刚从登州运来的鹰抓虾。”献媚的说:“掌柜特意吩咐让几位公子尝尝鲜!”

      梁锦没甚注意,一双眼睛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长街,入春了,大京城里又繁荣起来,摆摊儿的都出来了,穿着打补丁的薄袄子叫卖。马车也渐多,一个车围着几个丫鬟奴仆,兴许是哪个穷官儿的家眷正往庙里去上香。

      一晃眼,看见人流里有个两个影子火急火燎的从街头往这边跑,前头那个穿着昏黄的缀袍,两个发带飞扬着:“岳风!这儿!”梁锦扯着嗓子朝下头喊。

      桌上三人正疑惑,只听急促的脚步踏在楼梯上,三两下就行至跟前。

      余岳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顾不得什么风雅,捏着袖口往脸上揩汗,两只手撑在膝上气喘吁吁,余岳阳赶紧递上一杯水:“岳风,可是父亲要拿我了?”

      “不……不是……”余岳风摆着手,气儿还没喘匀:“梁锦……梁……”

      梁锦听他这话,也跟着急起来:“我如何?”

      几人踌蹴之际,余岳风又举杯喝了一口水:“稍安稍安,是梁锦的事。”抬眼看向梁锦,神色犹犹豫豫:“今日我父亲下朝,叫了我去,说了一事,事关于你。”

      梁锦听后心神不宁,一屁股坐在余岳风身边,急切的看着他。

      “你别急,此事并非坏事,但……也并非什么好事,横竖你父亲都不会打你就是了。”余岳风面露难色,索性一咬牙:“父亲说,今日朝堂之上,太师大人诚谏圣上,说他执事同平章事一责已四年,圣上已快及弱冠之年,应早日完婚,为大堰择一位贤良的皇后。”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当今圣上同他们一般年纪,是到了该大婚的年纪。

      余岳风接着道:“其实你们也都知道,这也是老生常谈了,满朝举荐的人物里,属太后的侄女魏国公家嫡长女最为合适,圣上却偏偏不喜欢这位魏大小姐,一直推脱至今。”

      他咽了口唾沫:“今日朝野施压,圣上看实在推脱不过了,就同意了,说是过几日下昭,而后商定大婚……可圣上心里不痛快,就说太师大人嫡长孙同他一般大,也该论婚娶之事,就下令赐何太中大夫的庶四子何须问给你为妻。”

      余岳风说完,三人皆是瞠目结舌,梁锦鼓着眼,两个珠子似要滚出来:“什么!什么什么?我没听错?何太中大夫何大人的庶四子!予我为妻!?”

      “你没听错,你们都没听错……”余岳风又喝一口茶:“老太师当即在朝堂上跪下了,直说长孙为男子,何大人家庶四子也为男子,如何能做夫妻?”

      “圣上却说,本朝律法,自太宗起,男子与男子亦可皆为夫妻,倒反问老太师,是否未熟读本朝律法?太师大人不敢再言,满朝文武,皆不敢再言。”

      当朝律法,男子与男子亦可结为夫妻,这是当初太宗为了嘉奖同他一起在玉罗关起军的白将军,白将军与参军冯大人之情,也比男女之情,太宗皇帝登基后,问白将军要什么奖赏,白将军只说不要加封进爵,只愿与冯参军一生白首,念他有不世之功,太宗皇帝遂在颁布令法之时,在婚嫁这一条上,并未限制有男女之分。

      闻言至此,梁锦已如在梦中,律法虽然允许,然而这世间,有几家是娶了男妻的,秦楼楚馆虽有男倌,大家寻欢作乐,也没有听说有人替男倌赎身的,更何况婚娶?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商贾人家也没有听说过。

      “圣上还说,当以平常娶妻之礼迎娶何家四公子,日后梁家长孙,一如娶女子为妻一般,入仕科考皆不受限,梁太师亦再无话可说,再说就是违抗皇命了……”余岳风说了一车话,累得口干舌燥。

      边上傅成幽幽叹息:“梁兄,事已至此,天命难为,你我看来无缘结亲了……”

      傅成有一嫡亲的妹妹,已过及笄之年,梁家与傅家本欲结为亲家,原来两家大人商议,说是等圣上大婚之后,梁家就上门提亲的,如今天子一言,朝令夕改。

      梁锦呆愣了片刻,匆匆带着小厮,打道回府,想要问个明白,一路上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脑浆子快晃出来了也没想明白,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娶个男妻?

      梁府里也乱成一锅粥,梁老太师围着老夫人,左哄一句右哄一句,老太太捏着帕子捂着脸,淌眼抹泪的说:“你这老头子!官居一品有什么用?连自己嫡长孙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你个妇人懂什么?这是圣上下旨,你敢不尊?”老太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帝薨世时下立遗诏,遣任我为同平章事,又让儿子升任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先帝待我不薄,我也得为其子尽忠,为大堰尽忠!”

      厅上没有丫鬟,老夫人便肆无忌惮:“你尽忠就把锦儿的终身大事给尽出去了?”她端了个茶碗摔出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你个糟老头子逼皇上成婚,才连累了锦儿!”

      道理是说不通了,反正哭一阵闹一阵,事情总要办,老太师便把心一横,缩头乌龟似的躲出府去了。

      这边院儿里,梁郝与李氏四目相对,并无话讲,李氏是讲道理的,不撒泼也不哭闹,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她那里会不心疼?皱着一双细眉:“先写信去给我父亲母亲报个信儿罢。”

      “是这个道理。”梁郝看她一眼,带着几分小心:“我听说岳父被调到洛阳,再过几个月就带着全家去上任,到时候岳父大人生辰,我带你回去看看?”

      听见能去看望父母,李氏眉头渐渐舒展了:“多谢老爷替我着想,到时候带着锦儿也去,正好给他外公做生。”

      她从嫁过来时就这样,总是有礼端庄,很有大夫人的派头,却有种疏离感,梁郝总觉得她不是来嫁人的,倒像来上任的,但十几二十年,也都这样过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一个正值芳华的小丫鬟来报:“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正往院儿来呢。”说完颔首退到一边。

      李氏听了,往门口张望去,听见一阵慷锵的脚步声来到厅上:“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来人可不就是梁锦,不及弱冠,一身湛蓝薄纱的圆领袍,仪表堂堂:“父亲,孩儿听说圣上为我指婚,此事当真?!”

      梁郝正心烦意乱,把脸一沉:“你还有脸来问我,还不是你整日在外闲逛,圣上闻后不满,这才亲自赐婚”。

      “可是父亲,这指的是什么婚?”梁锦走到梁郝面前,气急败坏追问:“娶的是什么妻!儿子日后颜面何存?”

      见他失礼,梁郝执起案几上的茶盏,怒摔于地:“大胆!敢质疑圣上英明!”说完看了下李氏脸色,长叹一声:“锦儿,圣上既已赐下良缘,就不可违抗。我和你爷爷商议过了,何家老四进门后,你只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不可生事端。”

      梁锦被他父亲这一摔,吓了一跳,心道“狗屁良缘”!撇撇嘴,又不敢说出来。

      圣上乃一国之君,天子赐婚,没有余地,如今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机,梁锦认了命,不再说话,垂着头站到一边。

      李氏见他失意,拉过他的手,嘴里念叨:“我儿明白事理,当以大局为重……”

      梁郝又摆摆手:“你下去罢,大婚之期还有月余,婚事长辈们会打点好,你只读你的书,以对明年秋闱。”本想再训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几句,又想着如今要让他娶一门令满京笑话的婚事便作罢了,只叫他回个人院里去。

      见已无力回天,梁锦便行礼告退。退出花厅,走出大院,沿着廊下走到花园,穿过这山水重叠,就是他的院子了。

      小丫鬟们正煮好了羹汤,见梁郝踏进院子,便低头着行礼。梁锦仿若没看见,只走回房里,又有两个丫鬟过来,解他的香囊。

      梁锦一阵心烦意乱,挥挥手退下丫鬟们,自己端坐在案上发起呆来……

      “父亲,儿子已经劝戒锦儿好生读书,静候婚期,大婚之礼,已经吩咐下去筹备了。”梁郝一早就来向老太师请安:“现下特来请父亲同孩儿一道入朝。”

      “大婚之事,一定要劝诫好锦儿不可闹事,我知道很委屈他,但皇命难违。只愿他从今以后,循规蹈矩,修身养性好生读书。”老太师整理好朝服,同梁郝一同走出院内。

      廊上灯笼里还亮着烛火,昏黄的光照在老太师身上,他负手而行,梁郝跟在身后听他训诫:“我老了,圣上也长大了……你生来老实,在朝堂之上不够机警,家里的这些孩子,也只有锦儿还堪重负,你要好生教导他。”

      “父亲难道以为,圣上为锦儿指婚,是为了打压我们梁家一脉?”

      “圣上英明之君,只是难免小孩心性,我看主要还是因我屡次进谏立后之事,圣上自知当是如此,又不喜欢我们这些老臣处处约束于他,才蓄意报复我们梁家一下。”老太师抚着胡须,端坐于马车内:“圣上日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不太喜欢臣子们多话……”

      “父亲提点得是,孩儿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梁锦一夜不成眠,恍恍惚惚从床上坐起来,隐约感觉有些头疼。外间丫头听见动静,赶紧走进拔步床内撩起帐帘挂于两侧。

      “云裳,什么时辰了?”梁锦皱着眉头,虚着眼问。

      叫云裳的丫鬟轻笑一声:“已经辰时了,大少爷今儿起得晚,大夫人见大少爷还未起身,特意让厨房把早饭给大少爷端屋里来了。”

      “不吃了,收拾一下去给老夫人和母亲请安吧。”说话间由一个丫鬟领着几个端着水拖着面巾的小丫鬟进来,伺候了梁锦洗脸漱口。这丫鬟又虚扶着梁锦到妆案前,伺候他梳头。因梁锦未到弱冠之年,便不戴冠,只挽了发髻,用缎带绑好了束于头顶。

      “少爷,您昨晚没睡好?瞧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丫鬟立于身后,穿着一身绯红的襦裙,裙摆下露出个尖儿,是双鹅黄绣着翠叶的鞋子,她用银梳缓缓的给梁锦梳头发,桃花似的笑看镜中的梁锦。

      梁锦烦得长吁短叹:“我本来想给你们娶个贤良淑德的少夫人回来,眼下事与愿违,如何能酣睡?”

      这丫鬟叫华浓,自十五岁被大夫人李氏赐予梁锦做通房丫鬟,跟了他两年,平日里梁锦待她不错。

      听说了梁锦的婚事,她也有些忧心。从前这院子里没有女主人,她是说一不二的,如今少爷要娶少夫人了,这少夫人还是个男子,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伺候这位男少夫人:“少爷别愁,您都愁了,奴婢就更没有主心骨了,下月少夫人进门,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说话间蹙着眉,看着比梁锦还要愁上几分。

      梁锦轻拍她一下:“怕什么,他不过是个庶出的男儿,内闱之事他懂什么!管不着你们。”

      “新少夫人怎么也是大家公子,读书识礼自然比我们这些下人强多了,如何管不着?”

      “什么大家公子!”梁锦把一个簪掷在案上:“他们何家什么底细我还不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喜欢的麻烦高抬贵手点个小收藏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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