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玫瑰》松灵儿

13、前传（11）腐坏

　　哪怕是以活人献祭的鲜血作为营养，等浇灌的奇效消失，玫瑰花和小公子也终将共同迎来行将枯萎的一天。
　　对吴磊和罗云熙来说，真爱永远都可以为继——只要吴磊的身体能够维持得久。
　　浮生无梦，芳魂飘荡，落脚之处，竟是他人的死尸。
　　附身.....
　　十五天后，小公子的肤色开始泛青。
　　二十天后，他的牙龈开始后退萎缩，频频出血。
　　二十五天后，吴磊那具“寄生”的身体有一点不听使唤了，动作逐渐僵硬。
　　三十天后，他的头发开始变得像沙漠里滴雨不见枯黄的乱草，由黑色逐渐变白变黄，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
　　三十五天后，但凡动作幅度稍大、活动剧烈一些，吴磊的关节或者肋骨就会直接从萎缩的肌肉和干瘪的软体组织底下刺出，露出白花花、偶有血痕的骨头。
　　……
　　接下来，就是他附身的那具尸体，开始急剧而不可阻挡地陷入分崩离析之时。
　　而他的精神，也会在挣扎、疯狂、颓丧、萎靡和离散中，跟着返回到枯萎的玫瑰花中栖居。
　　那也就意味着，他的恋人罗云熙，需要再为小公子，张罗寻找下一具尸体了。
　　最难捱的，是他们每一次临近的告别的时刻，吴磊都会情绪崩溃地躲在无人的角落——楼梯间，杂物室，沙发后头，或者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就是不想让罗云熙找他，看到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小公子无助地吼着，靠在盥洗室的地上，死死地顶着门，不让闻声跑来的罗云熙进门。
　　那是他第一次重生后，原本堪称为一个安逸美好的清晨，昨晚两个人还刚在一起下陆行军棋直到半夜，才在兴致盎然里，沉沉睡去。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吴磊却被自己双眼突然熬抠下去了的紫黑色眼眶，满脸死期降临的憔悴，给吓到了。
　　而就在他专心致志地打扮自己，内心急切而烦躁，手忙脚乱地试图在罗云熙面前重现一个好状态和面目时，他原本站在镜子前梳头，为了梳开奇怪打绞起来的头发，他猛地一用力，一块肉皮竟然顺着头皮被径直撕扯了下来，露出了头颅底下只剩一颗突出的眼球的鲜红内里。

　　“磊磊，你到底怎么了，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抛弃你，开门！”
　　罗云熙在盥洗室外大叫，把门砸得咣咣晃晃地震天动地。
　　可里面的人却张惶地坐在地上瑟缩，哭成了一团，可与其说是那是泪水，还不如说是从头顶一路扯到侧脸上那一道干燥无血的皮肉裂口里渗透出来的腐液。
　　“…..我，我的脸，被撕开了。”
　　吴磊无泪地抽泣着，继续顶着盥洗室的门，只能用尚且还完好无损的那一侧眼睛，偷偷瞄到雕花门上琉璃窗的另一侧，不辨面容的罗云熙只有一块儿黑黑的身影，只看得出来姿势是低头对着坐在地上的小公子。
　　隔着半透不透、人影模糊的门，罗云熙忽然把声调放柔和了，对吴磊说：“你以为，我会害怕麽？我连杀人都不怕，难道还会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吴磊甩不开那种哭腔。
　　“起开。”
　　“不。”
　　“起开。不然，我就用椅子把这琉璃花窗砸烂，你的脸就会更加难看了！”
　　“…不，我不起。”
　　吴磊小声嗫嚅，在皮肉分离的剧痛中，不能自控地颤抖着，用手掌捂着掉落下来的部位，惊恐地睁大了另一只眼睛，瞅着侧面落地的圆形穿衣镜子。
　　镜子里的人，伤口好大，扇开了半张脸的皮肉，他甚至都能看到光秃秃的圆形头骨。
　　而罗云熙的影子，在听到吴磊负隅顽抗的答复后，就如同鬼魅一样，瞬间从琉璃窗前消失了。
　　吴磊听到室外有什么东西被沉重拖拽而来的声音，在地板上传来刮擦而过的哧剌声，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起开。”
　　门外的黑影又出现了，他再次声明，并抄起了椅子。

　　突然，咔哒一声。
　　门被扭开了，门吱悠悠地朝里荡了进去。
　　罗云熙高举着椅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跟门里的那人，无言对视。

　　罗云熙猛地把椅子扔在了一旁地上，夸嚓一声，椅子应声而碎，吓得他那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不起折腾的恋人，往后退了一步，身体陡然摇晃了一下。
　　“磊磊，磊磊你没事吧？！”
　　小公子用手掌捂着被自己撕烂的脸，拼命想合拢，却怎么都合并不上。
　　现在，吴磊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无法出声，只能一个劲儿地呜咽。
　　罗云熙靠近上前，不敢轻举妄动，原本扔下椅子的刹那，他眼里那出离愤怒的目光，都变成了无尽的温柔体贴。
　　他慢声软语地扶住将要站不稳的吴磊，爱怜地看着他，不仅没有丝毫的诧异，看着他的目光反而都是自怨自责，仿佛只恨那伤口，不是长在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都怪我，我不该让你认为，我只是个好色之徒的。”
　　吴磊在他怀里稍稍靠着，不再继续难过。
　　“你不感觉，我这样子，很凄惨很可怜，一点也不可爱，你还爱我啊？”
　　小公子任由那半张脸痛得他打战，可他仍旧只是风轻云淡地玩笑说道，不想让罗云熙为他悬心。
　　“你不可爱，谁可爱呢？”
　　罗云熙轻柔地拨过他的脸，说：“让我像个什么法子，再把你的脸缝起来。”
　　“好痛。”
　　小公子说，终于让自己笑了起来。
　　“我也不舍得让你痛。可那要怎么办？”
　　罗云熙眼睛亮闪闪地，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伤势。
　　吴磊那只完好的眼睛，只是感动地瞅着近在眼前恋人红润的眼角，也潮湿了几份。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这具身体很快就要腐坏，现在，我的脸裂开，就是用到头了的征兆……”
　　“嗯。我知道。”
　　罗云熙吻了吻他叠起来捂着脸的手背，泪眼凝望着他说：“如果你不要我让你缝起来，那我就不缝。你要回玫瑰花里，那就回。...........我这就去，去给你找下一具身体.....”
　　“缝。我还能坚持几天呢。”

　　吴磊不知道是哪里而来的勇气。
　　可他只知道，他只是见不得罗云熙为他流泪。
　　因而，便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就算是为了他开心，哪怕再疼，也要缝上伤口。
　　大抵，是对爱的渴望，敌过了对痛的恐惧。
　　所以，第一次重生后的吴磊，忍痛在脸上被缝了30多针后的5、6天，才再一次弃了残躯，又一次地，离开了罗云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