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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3 ...


  •   忧忧从来是容光焕发,悠然自如的。他虽然喜怒无常,却绝不恶言厉色。曾有人形容他永远带着下一秒就会微笑的神情,可那笑容真正到达,却要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如同一道散发着美味诱惑的饵食。若当真吞下,只会被勾得肠穿肚烂。
      女助手料想过忧忧会出现,却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这样毫不掩饰愤怒,这样令人陌生的恐惧。对于讨厌的东西,这位喜怒无常的上司只会无视,而不屑于憎恨。但是此时,那道永远舒展的长眉,沉沉压在眼头,如一场酝酿的风暴,恨不得将她席卷撕碎。
      察觉到异样的小舒也回头。
      “哎,哥你怎么来了。”少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氛围,甚至招了招手。
      顶光绕过美青年的上方。忧忧看到少年转头,于是那种剑拔弩张又无痕迹地收敛了。
      不是往日那种九分的优雅,而是春山突然松动。
      “有点事,刚好路过。”美青年款款走近,立刻发现少年神态的变化。“小舒,你喝酒了?”
      “一点点。”少年晃动指头。他的眼神也是璀璨的,仿佛清晨草叶上露珠折射的反光,斑斓浮动,也稍纵即逝。“我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
      动人心弦,却无法私有。
      美青年的眼瞳更深。
      对面的女助手脸色煞白。虽然她心存报复,对忧忧的敬畏已经刻在骨子里。她渐渐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了不得的真相和逆鳞。
      而精明如忧忧,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全部的小心思。只是醉酒的小舒十分耀眼,令忧忧有些恍惚。
      女助手认识他们数年。所有知晓他们兄弟的人,都免不了将他们比较。女助手也不能免俗。乍看他们的气质秉性都天差地别,在耀眼兄长的衬托下,小舒定然是不起眼的那个。
      可是直到忧忧走进酒吧,女助手才发现,光华炫目的忧忧自然令周围打扮入时的男女都失色,这是她早就习惯的。然而这种光芒,却没有折损小舒半分。
      那孤僻少年似乎永远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他可以孤立于原地,永远宠辱不惊,也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可叹她一直认为忧忧将他保护太好,竟然从未看清这个躲在阴影里的少年。

      忧忧上前,左手揽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微微握拳。
      这是一个昭示亲密的姿势。特别是半握的拳,这是忧忧心情极差的小标识。
      下一秒,少年自然伸手,拍了拍肩上那半握的拳。“哥哥难得来了,也喝一杯?”
      少年笑得如此简单,与周围的昏黄暧昧都格格不入。
      “一会儿我还有会,只是顺便来接你回家。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喝酒的么。”美青年的节奏被突然的邀请扰乱,拳头也不觉松开。
      虽然有所责备,已经失了厉色。
      忧忧对少年的过度看护到了窒息的地步。这事亲信无人不知。也没人敢触这个霉头。然而真的越了界,女助手才看清,他们之间一来一往,看似普通,已经无声地过招数次。
      其中无数惊险,也只有亲近之人才看的明白。可即便换作组织亲信的任何一人,不论如何信任有加,都不敢这样和忧忧“切磋”。
      “……你总是这么忙。”少年不置可否地挑眉,并不退让。“姐姐照顾了我几年。来陪她一次,也是应当。”
      少年身上清爽的皂感沾染了酒气,神态也逐渐慵懒。他的回应里似乎有一丝嗔怪,正中软肋。
      忧忧喉头一跳,只能认憋。其实他并无意与弟弟争这个对错,反而是小舒这样的状态让他眼神飘忽。
      于是他无比细心地扣上少年不羁地敞开的领口,遮住那一片欲说还休的肌肤,然后不轻不重地说,“既然小舒这样说,倒是哥哥的不是了。”
      女助手脸色惨白。“不,忧总您太夸张——”
      忧忧对着她冷淡一笑,并不听她言语,执起少年喝过一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忧忧平日不喝这类玩闹似的饮料,但不知为何,看着小舒明亮的眼神,仿佛致命的蛊惑,让他心跳狂放起来。再想起这两人竟然背着他私会,酒液入喉,立刻灼烧起来。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私会。小舒神情坦荡,一切合情合理。感到不满的只有他一个。而小舒永远不会明白他为什么愤怒。
      想到这里,玩闹似的酒液,竟然灼热而苦涩。
      略一偏头,美青年勾住少年的下巴,报复性地轻轻在他的唇上一点。
      “如何,这就算是……陪你喝过了。”
      在小舒一瞬的呆滞,和女助手的惊愕中,荣光绝艳的美人似笑非笑。“你如果觉得不够……我们回去继续。”
      女助手虽然惊恐,也不觉睁圆了眼睛。
      她认定忧忧是个无心的魔鬼,优雅,冷静,也漠视一切人情。于是她为自己绝望的心情而感伤,也窃喜。再壮丽的美景,无法得到,也就无法失去。
      可她从未见他这样罕见地失控和失态,哪怕她和那弟弟之间什么都未发生,忧忧一秒都不肯忍耐地与她示威。那艳烈眼神中的浓烈难以用言辞形容,完全超越了兄弟,甚至情侣的情感。
      也超过爱与恨。仿佛只是感情本身。
      原来忧忧并不是一个无心的人,反而比常人的心都更深狭,更困苦;原来她一直困惑、愤恨的问题,根源竟然近在眼前。
      那根源懵懵懂懂,竟毫无察觉。甚至连普通的人情都欠奉。
      她太明白了。无法得到,也就无法失去。永远在悲喜之间摇摆的苦涩。

      已经半醉的少年已经不太能思考,混沌地点头,伸手胡乱勾住兄长的脖颈。“恩,我、我有点晕,想回去了……”
      少见的主动亲密,彻底浇灭了美青年来时的戾气。他扶起迷蒙的少年,牢牢拢在怀里。少年带着酒香的温热吐息一点点喷薄,令他比往日更有生气。
      忧忧仿佛更醉了。

      “看在小舒的面子上今天放过你。你很幸运。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这才甩给女助手一个轻蔑的眼神。
      “是。”女助手仿佛被魇住,知道自己捡回一命,不住地哆嗦。“谢忧总高抬贵手。”
      “今天的事,如果你敢外传……”
      聪明人的对话,向来无需把话说完。
      “哥……你不是,还有事吗。”少年仰头,醉中视野朦胧,只得对着美青年的耳廓说。
      忧忧看着众人之中,少年晶亮的眼眸,自然恨不得立刻离场。
      他们走了。众人的目光仍追随这拿到背影。
      只有女助手劫后余生,大口喘息。没有人知道,那醉酒的少年是有意还是无意。

      多年后,小舒依然清晰地记得,在他转头的空隙间,灯影摇曳中看见那位美丽姐姐极度落寞,也十分释然的眼神。
      ——“舒弟弟,你不懂……最可怕的是,你离他那么近,时时刻刻注视着。”精致卷发在她的侧脸招展。“……那个人也看重你,信任你,却对你的心情毫不在意……那样太难了,太煎熬了。”
      女助手怨念,以为只有自己深陷,无法自拔,忧忧是天生的风流债主。如今见了这奇异的一幕,忧忧竟然对着她如孔雀一般处处宣示所有权,再回想到他对小舒过度的担忧和重视,女助手才知道,原来他也关注着一个人,从来,从很早,就注视着那一个人。
      最讽刺的,是那个人明亮坦荡的眼神,总是虚虚扫过,没有任何停留。
      他究竟是懂或不懂?没有人知道。少年只笑着对她说,莫要回看。因为他看得太过清楚,而没有任何留恋;因为他骨子里,比其兄长更淡漠人情,更加残酷。
      平均的关注,对于众生是一种慈悲,但对于渴求唯一的人而言就是最大的残酷。
      那摄人魂魄的魔王,渴求的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物。
      她败的一派涂地,也哑然失笑。这肆无忌惮,颠倒众生的君主竟然也是她的同类。她也终于明白,原来每一个令人魂不守舍的债主,不过是有另一个更残酷的债主。
      她恍然懂得忧忧放过她的原因。不止因为小舒的求情。忧忧在阴影里看着少年的眼神,是胜过她千百倍的煎熬。忧忧比她更懂那种煎熬。那是从出生,就开始了的煎熬。只是她尚且可以脱身,而他们的纠缠,从出生就注定。
      尽管天差地别,却又是如此相似的,一对兄弟。

      *
      少年低低发出一声痛呼。
      “唉,我说过,你没有经验……”蒙眼的美青年扶住少年的手臂。“一旦开始了,可由不得你。”
      【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少年咬牙,开始扭动。【我虽然不懂,但是哥哥想要什么,我愿意努力去理解……】
      美青年一怔,攥紧了他。

      他的眼睫在绸布下轻颤。
      这薄命的少年没有缺憾,因此忧忧永远在惶恐中。忧忧深知,小舒的确偏爱他,可那偏爱只是他抽象的慈悲中的一种。小舒平等地怜悯每一种存在,忧忧不过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却永远不可能彻底地转化为占有。所以不论忧忧对他如何出格,他也不过付之一笑。
      他们永远不可能平等。以至于忧忧恨不得遮挡他的视线,让他将他人他事忽略,贪得多一点点的特别。
      少年轻轻抚摸他的面颊。
      【对不起,哥哥。】少年感觉到那人的患得患失。【我不懂得如何回应,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他笨拙地俯身,亲吻那优美的嘴唇。
      而忧忧在极乐和极苦中回吻。
      “是啊,舒,你不懂,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痛苦……”

      (……)

      【那也是……我的决定。】少年气若游丝,带着哭腔坦白。【哥哥……你受伤了,我想这样,能让你……省力一点。】
      仿佛有焰火在忧忧脑中爆开。
      这孩子一旦用心,就体贴得可怕。这是十分有小舒特色的回应。忧忧彻底丧失了理性,恨不得与世间的一切化为灰烬。
      他不懂得,又如何呢?这是他唯一的兄弟。

      之后少年连连求饶,终于解开了忧忧的手腕。那筋骨分明的手腕已经绑得充血。
      少年虽然名为报复,真看到了又心疼,就捧着手腕吹气。
      却没想到,忧忧早已等不及,立刻翻身,降下真正的狂风骤雨。
      蒙眼的美青年仿佛要掠夺他口中的氧气一般,比之前激烈数倍的窒息,令少年浑身酥软。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前几次都有不同程度的强制。唯有在这个风烟四起的夜里,在彼此相认之后,他才体会到人们口中最擅于撩拨欲望的那魔王。
      下位体的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不及编号体,忧忧却从未感到如此妥帖投入。这是为什么呢?他已经不能思考。
      这是一种本能。

      【混蛋……】少年低促地喘息。【我、我是想让你轻松一点,你怎么反而更发疯了。】
      忧忧牢牢禁锢着他,缠绵地亲吻他的发顶。“因为哥哥……很高兴。”他仿佛一个终于得到期盼了半生奖励的孩子。他曾以为这奖励永远不会到达,绝望得做了上百个替代品饮鸩止渴,仍然无法满足,更加空洞。
      激动得,濒临心碎。
      “虽然你永远不懂,你不懂我有多恨。但是这样……就足够了。你也不懂你对我生命的意义。倘若有一秒,你能理解了我的心情,我都愿意立刻死去。”
      这并不是夸张或威胁。在忧忧浪荡疯狂的一生中,小舒才是那个恒定的原点。他那样放肆,不过是以为,小舒永远都会守候在一切的初始。他也曾试图规避,却遭到有生以来的惨败。
      只是一颗缺憾的心,去恳求一颗无憾的心,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月色轻绕,少年的确看到他难得的柔和欣喜,也读出了永无止境的落寞。仿佛多年之前,与他对饮、控诉的黑裙丽人。

      ——“我彻底恨他。他看透人心,我有时却感觉不到他有一颗人心……他可以满怀爱怜,但没有任何爱心,这是最可怕的。”
      “舒弟弟,你不懂的……最可怕的是,你离他那么近,时时刻刻注视着。……那个人也看重你,信任你,却对你的心情毫不在意……那样太难了,太煎熬了。”

      忧忧对他说着极其矛盾而留恋的话,一如那时失神的女助手,矛盾而留恋地看着忧忧的最后一面。
      当时小舒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以为自己没有发表观点的立场。事实上他总是这样,清楚地看着,沉默着。
      只是昏暗灯光下,面容姣好的女子虽然在笑,却看起来无比难过。她看着忧忧一眼都带着疼痛,却也摆脱不了眷恋。
      他们都那样美丽,也那样落寞。
      少年不觉瞪大眼睛,身体一僵。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用力在和谐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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