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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1,3 ...


  •   世界频道沸沸扬扬。
      “真不愧是那位主人。如此大的手笔,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但人们也不会特别惊奇。毕竟任何人到了那种程度,长生不老,绝色倾城,机密在握……世人赞美的一切他几乎都得到极致,很难不疯狂。
      什么都拥有,就仿佛什么都残缺。

      ai和家仆们知道内情,惶恐了两日。而那次日出之后,忧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照常。
      唯一的区别是53号似乎又获得了荣宠。曾经跌过谷底,53号心境如何未可知,恢复地位后他乖觉许多,也不复当时狂妄。
      越靠近忧忧的人,越是畏惧他。没有例外。

      31号回屋时,天光已经大亮。
      他疲惫得没有语言和小九斗争。
      “真冷。”他一头栽倒在躺椅里。
      “昨晚如何?他来了么?”女孩端庄地坐着,明知故问。
      31号在桌上摸索。那里原本有本体舒的一包烟。怄气的时候他把拿包烟收走了。前几天又偷偷摸摸放回去。
      有什么用呢。
      他拉过毯子,盖住脸。
      “……怎么回事,这么冷。”
      女孩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梳头,她已决定独立成长。昨夜的他看起来如此脆弱,她不打算继续伪装下去,等到小哥哥需要她的那一天,她要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哦,昨晚我忘了关窗。”
      那是为了散去烟味。如果31号稍微数一数,就会发现烟盒里少了一根。
      又有什么用呢。
      覆在他脸上的薄毯,洇开深色的两点。

      *
      “尊贵的主人,按照约定,教尊将不日前来。”
      白衣教徒们仿佛对这一切了然于胸。对此他们没有任何感怀,而只是传声的工具。
      “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高座的主人在阴影中,皮肤比往日更苍白,眼瞳也更加鲜红。
      “当真正的圣子降临,”白衣教徒们低首。“一切罪恶都将得到清算,一切愿望都将得到应允,一切爱恋成为永恒。”
      “你们相信?”
      “吾等坚信。”
      “……好。”眼色通红的主人微笑,如恶魔拥抱毁灭。“来吧,统统来吧。”
      他举杯,将猩红的酒液倾倒在地。

      *
      忧忧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和他优雅的外表相反,他睚眦必报。
      对舒尤甚。
      第一日,他封堵了钟楼的周边。
      第二日,他烧毁了书房所有悬挂的影像,换成飘摇的白幡。
      第三日,忧忧用钟塔的特殊频道,宣布了31号被绑架的事实。
      31号失去本体舒的一切联络之后,坐立难安,不顾小九的警告和阻拦,冒险出了门。
      此时正是庄园警备最严格的时刻,加上53号的指认,31号立刻被绑成了人质。

      “放开我!”31号啐了一口。魔鬼永远是魔鬼。“你们这混蛋,竟然拿我去威胁他!”
      53号翘腿坐在一边冷笑。
      “他救过你也放过你,你就这样报答他!”31号怒目而视。“你对得起这张脸吗!”
      “我?”20岁舒形象的53号站起身,比31号略高一些。“我全是为了忧哥哥着想,也只考虑忧哥哥的感受。这一点上,可比他强多了。”
      相比本体舒,53号尤其憎恨31号。
      31号排位比他高,享受过忧忧更高等级的全沉浸方案,甚至决裂之后,还幸运地找到本体舒这个避风港,成功摆脱了忧忧这个致命的陷阱。不像他饱受折磨,仍在其中辗转,而不忍离去。
      他们复制体的生命中,喜怒哀乐,都只有忧忧一人。无处可逃。
      所以53号憎恨他,是因为嫉妒。

      只过三天,忧忧不仅没有上一次偶遇的仁慈,甚至更加喜怒莫测。
      “我知道,你听得到。”对着孤耸的钟塔,忧忧淡然宣告。“你的小伙伴现在在我手上。黄昏的时候,如果你不出现,我就从他的耳朵开始割,割到光滑为之。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亲爱的弟弟。”
      “混蛋——”
      “我在和他说话,别吵。”忧忧挑起一只双刃刀片,扬手掷向31号的齿间。刀片极其锐利,瞬间划破了少年的嘴。
      31号不敢再动口,只能怒视他。
      “哦对了,我现在心情不好。”看到少年一模一样的怒容,忧忧摆手。“可能等不到傍晚就会动手。如果杀一个不够尽兴。”忧忧瞥了眼一旁的53号。“哦,这里还有一个,也是你认识的。”
      “……”53号不复得意,惊恐地颤抖起来。
      这绝色的主人如今看起来完全理智,也完全疯狂。

      31号不知道一切为何会变成这样。
      期间忧忧一度扯了刀片,审问他的藏身之处。31号虽然未经风雨,却也不会轻易屈服。
      “他藏在哪里?”
      “……我不会说的。而且他已经废弃了那个地方。”
      原来那人的离开,竟然成为最后的保护。遍体鳞伤的31号咬牙。
      他甚至没有供出99号的事。奇妙的是,在他看来,本体舒不在,那个小小的避风港就该由他负责。不论那个女孩再怎么讨厌,都是其中的一部分。他要维持住那个小天地的原样,绝不许任何人破坏。
      终有一日,本体舒能像以前一样打着哈欠早退,回来看见敷面膜的小九,和嗑瓜子看剧的自己继续挤作一团。
      他是这样相信的。

      忧忧爱惜复制体的脸,因此下手十分阴损。
      “怎么,你就只会这一招吗?”31号冷笑。“你这样做,不会以为他还会原谅你吧!”
      老舒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同时底线分明。
      “我也没想他原谅。”忧忧露出毒蛇一般的微笑。“我希望他恨我,恨得钻心剜骨,如我恨他一般。”
      “……你还真是病得厉害。”下午过半,31号已经脱水,仍然挺直胸膛。他不想丢脸。“活该他不理你!”
      “你懂什么。”忧忧旋转长针,扎进31号的肩胛。“他不会恨人,因此不会爱,更不会原谅。你说我病的厉害,其实他的病才更加可怕……不是吗?我只是给亲爱的弟弟上一课罢了。”
      “……”
      “哎呀,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忧忧伸长锐利如刀的指甲,贴着少年你的脖颈比划。“过去,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幅单纯的样子……”
      这是彻底的羞辱。
      忧忧擅长折磨人,且身心并施。被提起那段往事,31号恶心得作呕。
      “怎么,你还在等他来救你?”忧忧又扎下穿骨的两针。那魔鬼眼底通红,31号简直怀疑,自己是被当做本体舒迁怒。“……你在我手上栽了一次,为什么以为他就会珍惜你呢?你也看到了,他并不珍惜任何人。他只在乎他自己那一套荒诞、可恶的逻辑。”
      忧忧说得起劲,下意识勒住31号的脖颈。“……你为什么会相信他呢?他可是魔鬼唯一的兄弟啊。”

      日头半落。
      就在31号感到呼吸困难时,园内突然响起了钟塔屏障被扰动的警告音,然后是由远及近的,机械翼搅动的气流声。
      越过那片墓地,一道古怪的阴影缓缓降落。
      【放开他。】
      没有任何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响起。逆光中的少年甚至没有动用嘴唇拟合,只是将声音播放出来而已。
      忧忧猛地回首。
      机械声渐渐平息,于是少年的样貌逐渐在他们视线中清晰。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庄园里的人们熟知各类复制体的外貌特征。即使下位复制体也只是少有些瘦弱,并非病态。
      而此时从天而降的少年仿佛只剩一道骨架。事实上他确实已经无力支撑自主行走,从腿脚到后腰都绑了助步的外骨骼。时间紧迫,一些零件直接穿刺进了骨肉之间。他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残损,单眼绑了眼罩。短短数日,原本的短发已长至肩膀,并且褪成毫无光泽的浅灰白色,在风中仿佛一道道飘舞的蛛丝。
      而与这种惨烈身体相对的,是他表情极其平淡,极其平和。
      【我来了。】他的合成音如播报列车时刻表。少年没有注意31号,但他的到来成功转移了忧忧的火力。
      “真守承诺呢,我亲爱的弟弟。”忧忧兴致高昂,张开双手,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
      【非常抱歉,要对您进行更正。】白发少年用系统渊一般的ai语气说。【从体质上来说,我是令弟的同构体;从逻辑版本上,我只是一个弃用副本。如果之前让您造成了误解……】白发少年略一低头。【我深表歉意。】

      *
      当日的几句开场白,就撕裂了忧忧完美的伪装。
      在忧忧怒极的命令中,白发少年立刻被家仆们捕获,投进了城堡的地牢。
      再没有人管31号和53号的生死。31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体舒……不,弃用体毫无反抗地被捕。
      “为什么!”31号对着他大喊。“你为什么不来,又为什么来!”
      【不想死的话,管好你自己。】
      白发少年垂下仅剩的一只眼。被押走时没有看任何人。

      弃用体被关押在单独的地牢,四面是粗粝的巨石。
      本就是冬季,刚刚飘过阴雨。地牢阴暗潮湿,寒意砭骨。
      他看起来没有逃跑的念头,失焦的独眼里,也没有任何念头。恹恹地歪在发霉的草垛上,缩成一团。
      本就极度虚弱的体质,失去外骨骼和机械之后,他几乎无法行走超过十步。他从不做无谓的挣扎。
      可是投降,不代表他屈服。

      忧忧怒火攻心,从不容忍背叛。对他而言,没有处决已经是极度开恩。
      可他也低估了弃用体的决心。整整几日,如此虚弱的下位体,竟然没有发出任何恳求。
      【少……下位体一直在昏睡。】第一日,看守这样汇报。【什么都没有说。】
      “呵,那是他的强项。”忧忧指节轻扣桌面。“让他去。”
      情况却没有任何变化。
      53号在华丽的走廊捧着花束走过。每一个被激活的编号体都享受过这里烟云般的荣华。得到阴暗地牢待遇的,反而只有那人一个。
      当然,他是自作自受。忧忧曾经用全世界最精心准备的宴会等待他,用所有可能来期待他。然而他只把那些心血踩在脚下,不是么?

      直到第四日,汇报变成了“下位体已经昏迷两日”。
      忧忧提起手杖就去了地牢。

      其实忧忧心中也有些害怕见到他。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就是曾和他在高塔中温柔允诺的那人。
      那时忧忧虽然被蒙着眼,却用双手和身体细细摹印了对方的形貌。他坚信自己只要看见,一眼就能认出对方。
      只短短一周,他简直不想承认,这个快要耗尽生命的是同一人。
      那时悄悄少年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就让他轻飘飘地,以为站在了幸福的顶点。
      然后就是无限的坠落。
      没有誓言的再见。那个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少年退场了。解开眼帘,世界还给他一个比ai更加冷漠的弃用副本。
      跨越百年,鲜活的,终于懂得爱怜着他的音容笑貌,竟然永永远远地,错过了。

      “情况如何。”
      “正在输送营养液。”研究员们记载昏暗的地下。“可是他的身体太虚弱,很多治疗都承受不住。我们只能尽力……”
      “不计代价。”
      研究员们交递眼神。这个复制体的生命里仿佛有一个填不满的漏洞,多器官步入衰竭。即使暂时救醒,也无法预料……
      “7号呢?告诉他弃用体的事情。”美青年的侧影在火光中拂动。“让他快点滚来。”

      *
      一番尽力救治之后,弃用体终于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
      朦胧中,他听到金属环叩击的声音。
      少年半睁独眼,露出昆虫一般机械的目光,没有额外情绪。曾经的小舒最讲究整洁。几日之前,在高塔之夜,那少年还腼腆地不愿露面,只因下位体的形象令他感到羞惭。
      如今他无力地卧在草垛上,剧烈的消瘦和衰竭让他快没人形,也没有了任何顾忌。灰白的发丝落在草垛上。即使听到脚步声,他也毫无遮掩或体面的意识。
      忧忧感到一阵刺痛。

      “醒了?很好。”
      忧忧的面容浮现。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淡面容。
      如今他的心已经无可挣扎。
      “想用绝食对付我?”
      【没……有。】他回答。他只是累了。
      没有生的欲望,同样也没有死的志向。他只是疲倦。
      美青年面色逐渐阴鸷,提起他的手,上面已经扣上一道金属环。“这个金属环的信号连接着巢厢的复制体。如果你想要逃跑,或者寻死,一旦监测状态异常,就会切断复制体们的能源。”忧忧钳起他干瘦的下巴。“为了那些贱命,我劝你还是努力活下去。”
      白发少年目光涣散。【你……你……】
      “这是你逼我的。”忧忧摊手。“我给过你机会,一次又一次原谅,可是你眼里可曾有我?你只会顾念那些贱命!”
      白发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复仇的刻印在他体内灼烧,也被他无力的肢体所抵消。
      “你说话啊。”忧忧也不顾地牢糟糕的环境,逼近他。“你不是从来都很有打算么?短短几天,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忧忧虽然怒不可遏,但看到他如此憔悴,心中总还有一丝期望,希望他有什么苦衷。
      “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再见的吗……”
      灼热的眼泪落下。
      一时间,两人都怔住了。这被岁月和生命抛弃的主人,没想到自己仍然含有热泪。
      【我……没什么……可说。】少年偏过头去。【我不是……】
      “我不要听这些。”忧忧扭回他的头,强迫他直视。“答应了我的人是你!”
      【……我?】白发少年冷笑。【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胡说——”
      【呵呵,那我与那些复制体……能有什么区别?】白发少年卖力抽息,毫不示弱。【我的编号是271号……或许还有……更高位的版本呢!】
      忧忧显而易见地迟疑了。
      白发少年追击。
      【你想当真,我们……就是真的。】不知是仇恨,还是单纯的悲愤。【你失望,我们就做不言不语的废物……咳咳咳……你说说,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忧忧此时才体会到一丝苦涩。
      他是最清醒犀利的猎手,却天生不能与他人共情。很早以前,他人的悲喜从来无法打动他。所以他可以毫无障碍地折磨所有人。除了,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
      “可你那天,不是这样说的……”
      他又仿佛一个可怜的孩子,在大雨的天气,死死抱着父母周末郊游的承诺。
      【接受事实吧,忧忧。】弃用体低声道。【他回不来了,你很清楚的。】
      系统忽然弹出消息。
      【7号个体已抵达正厅,正在等待会见。】

      *
      “我并不认为,治疗这个271号弃用副本是优先事项。”因为崇拜天才舒,外貌停留在十岁出头的7号复制体双手交叠。“我回来这里,只是为了见证初代的复苏。”
      他眼中闪烁着另一种冷静和疯狂。作为极端追求智能的复制体,他将超级智脑视为平生最高追求。
      “我并不是来听你的意见的。”忧忧眼底有一丝淡青,没有任何周旋的兴趣。“你究竟知道什么,说出来。否则别说271号,连那片墓地你都别想接近。”
      7号咬了咬牙。
      白衣教徒在他左右列队。
      “舒意识不会轻易苏醒。”7号斟酌片刻,坦言。“离开这里之后,教团偶然得到了几个百年前冷冻的大脑,正是当年的生化公司的内部职员的。从目前破解的数据来看,当年初代的冻眠经过了周密的计划,甚至为此不惜违规制造了三种超验圣物。记录里称之为‘圣骨’,‘圣血’和‘圣魂’。如今令您的身体能够超常复制、接近永生的,就是圣血。圣骨能够打破虚实边界,让虚拟避免受到现实的侵蚀,因此很可能给了系统青。圣魂功能最隐秘,至今下落不明。
      但是我推测,圣魂很可能和他的冻眠有关,甚至分离人类的意志。关于圣魂,目前解析的信息十分费解,只有一句‘唤醒那徘徊者的钥匙’。”7号关闭报告。“但这些,对初代的复苏都不是必要的。即使他的大脑神经都保存了下来,要重建那么庞大的超级思维体,必须有一个活跃的同构引导体,和同等庞大的思维量……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同意复苏,即使这个方法真的构造出来,也要牺牲掉上百个生命。
      当然,最好的牺牲品,就是和他高度同构的复制体了……”
      他们并不知道,已知的活跃副本,降临在了复制体们的仇恨之中。
      虽然舒不能理解人心,却绝对不许践踏生命。忧忧恰恰相反。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办法能够换回舒的苏醒,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是,如果他知道复苏的代价,为什么还会给我复制体的基因?”

      *
      或许是大悲大喜,让久无睡眠的忧忧陷入了睡梦。
      梦中是一片繁盛的花园,五月蔷薇盛放,流泉淙淙。
      他在花园中漫步,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远远地,他看见花园的一角,有一处玻璃花房。满盈阳光的花房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一个人影。

      271号维持着最低的体征,和最低的情绪。
      忧忧时常来看他。不一定和他对话,只远远看到猩红目光的一瞥。
      恰如他所言,目前对忧忧来说,自己只是最贴近本体的样本罢了。就像观察他的蝴蝶样本一样,忧忧会来定期审阅自己珍藏的战利品。
      地牢潮湿阴冷,处处霉斑。任何一个光鲜的人都会避之不及,又何况忧忧这个享乐的魔鬼。
      少年吃力地翻动身体,让麻木的半边向上,活络血液循环。金属环在左手手腕上恒定地闪烁着信号,宛如炸弹的计时。
      他正要合眼,忽然有馥郁的酒香飘来。
      但愿对方只是来窥探一眼就走。
      少年的体力有限,不想付出额外精力应对他。
      “小舒……小舒……”
      竟是精神回退时期的少年忧。
      少年冷笑着合眼。忧忧吃透自己心软的脾性。这一次他不会再上当了。一个废品,何必参与这种游戏。
      “小舒,你为什么在哪里?你为什么……”
      枯草般的白发散落,形销骨立如鬼影。
      忧忧抓着栏杆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这样对你!”铁链被他摇得铮铮作响。“你等着,哥哥这就救你出来!”
      吵死了。少年装睡不成,侧过身来。
      地牢的门竟被忧忧生生撬开。血液从挫伤的手掌留下。心急如焚的美青年不顾他光洁的白稠衬衣和长靴,踏进霉腐的牢里。
      牢门大开着,如果少年还能行走,或许……
      不。少年讽刺地想,这不过是一个陷阱罢了。
      【别过来。】他用冷淡的独眼注视面前的青年。【这里脏。】
      美青年眼神抽痛。“小舒……是我啊,你认不出我了吗……”
      【是你认不得我。】少年不再看他。不论是真是假,忧忧确实擅长表演,而他只是一个陪练。现在他累了。【你认错人了。我要睡了。】
      可笑囚禁在地牢里的少年,竟然也似一个国王,对着真正的主人下逐客令。
      因为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失去的人,就足够自由。

      美青年的精神一阵震动,也不顾地牢的脏污,上前将少年拎起来。
      黑暗阴冷的地牢,即使常人也无法忍受。然而这少年已经丧失了任何交流和控诉。
      “被这样折磨,你就没有怨言?”美青年抖动他消瘦的肩膀。“你被我这样侮辱,就没有怨恨?你知不知道每一个激活的复制体,都曾是上面的主人!只有你被关押在这里!”
      【那又如何。】少年浑然不在意。【我为什么要怨恨?难道舒还怕地牢吗?他在地下实验室待过多少年,在那钟塔的地底冻眠了多少年,区区几天地牢算什么?阳光让我不堪忍受。倒不如说,这见不得光的地方,才和我相称。】少年平和地说着尖刻的话。【我没有兴致陪您演兄弟情深。还是奉劝您,早点离开这个脏污的地方吧。】
      美青年怔在原地。
      锦绣加身的尊贵青年,和奄奄一息的囚徒相对,宛如云泥之别。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曾经发誓,共享彼此的一切。可实际上,从小到大,他获得一切鲜花和赞誉,而小舒只得到嫌弃和孤立。
      也包含对他的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嫌恶。人们不敢针对光彩照人的忧忧,只会将嫉恨和嫌恶加倍施予他瑟缩的弟弟。唾弃,谩骂,嘲笑,这些是小舒生活的常客。他一直活在高大的忧忧投下的阴影中。
      【阳光让我不堪忍受。倒不如说,这见不得光的地方,才和我相称。】
      那时小舒身上总有不明的伤痕。一开始小舒还用各种办法挡住,但瞒不过忧忧的眼睛。
      那时忧忧罕见地大发雷霆。忧忧恨那些触碰他兄弟的人,也恨小舒不爱惜自己,忍气吞声。受了欺侮,竟然连他都隐瞒。
      “那又如何。”小舒有条不紊地解释。“我不恨他们。我不恨任何人。他们伤害我,是因为他们内心丑恶。他们忌惮你,就来欺侮我,是因为他们嫉妒你,自己却无能。与我无关的人,做丑恶而无能的行为,为什么值得我怨恨?”
      小舒并非强词夺理。他发自内心这样认为。
      那是他真正的本性,如镜面一般平静,恒定,外人面对他的种种动作,只不过在反射自身。小舒平等反映所见的一切,而从不接纳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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