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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3 ...


  •   【等那圣子降临,一切罪恶都将得到清算,一切愿望都将得到应允,一切爱恋成为永恒。】

      三日后。
      53号坐在后台,任由造型师梳洗。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难道,横跨了一个世纪的闹剧,终于要结束了?
      除了一些古怪刁钻的要求,婚礼一切从简。纯洁懵懂的唱诗孩童,白鸽,鲜花,气球,还有满园洁白细密的素馨花,与这个铺张浪费,挥金如土的魔窟格格不入。
      庄园里有一处小圣堂。忧忧似乎要求一切仪式,都按照一世纪以前的流程进行。
      这很容易理解。似乎只有那个时候,他才是活生生的人。没有人会嘲笑。如今他有足够任性的资本,那么他就是规则本身。
      53号害怕极了。他知道这个婚礼原本是准备给忧忧理想中的1号复制体的。哪怕会失去些许自我,这个机会对任何复制体都是渴慕已久的幸运,但唯独不是他。
      他是嫉妒,嫉妒恒久与人比较,滋生不满。自我和他者,是嫉妒必备的基础。
      惊恐中他推倒了花朵。
      “我不要!”他哀求。“我不要做第一号。”
      ai管家们目睹这一切,终于派出头领来安慰。
      “少爷,您不必担心。”领队弯腰,“主人并不是要激活舒进化树。主人说,他再也不想看到和舒相似的人了。”

      所有嘉宾中,有一队神秘的车队迟迟驶入,竟然一路开进了钟塔区域。看徽章似乎来自教团的旧部。但他们停车之后,就再没有动作。
      不远处,圣堂的钟声陆续敲响。

      31号也在受邀之列。他佩戴着讽刺的鲜花,闷头饮酒。
      “您说,我是作为哪一方的嘉宾呢?忧主人?还是复制体?”
      听到他的话,对面嘉宾吓得面如土色。
      31号不等人回答,将酒一饮而尽。
      这一切都荒唐极了。他想。忧忧竟然扬言要迎娶那个小肚鸡肠的53号复制体,并且共度余生。而那个副本舒,却和小九远走高飞,音信全无。一切仿佛一出滑稽剧。他曾以为自己是悲剧的主角,最后不过是闹剧的看客。被裹挟在期间,鼓掌,起哄,然后各自回家,各不相干。
      只是在那两人身边久了,似乎就会受到一种特殊的诅咒,爱变成恨,恨变成疯狂,最终除了彼此亏欠,一无所有。
      白鸽振翅飞过。

      偶然碰到忧忧换了礼服,却倚在长廊之间,拖着酒杯出神。31号想起,那是他们共同被副本舒扫了一刷子油漆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271号那时的心情。
      忧忧更加阴郁,却不损他逼人的美貌。或许美貌就是这种令人着魔发狂的东西。
      31号以为忧忧没有看见自己,打算低头路过,却听忧忧在问。
      “你说,他会来么……”
      一切仿佛回到那个绝望的黎明。舞台依然盛大,只不过忧忧的剧本主角换了人。
      31号再也不复笃定。越是接近副本舒,越不能了解他。
      “我不知道。”31号想起那人最后麻木的眼神。“我相信过他……”
      “我也是。”
      忧忧仰头,痛饮下深红的酒液。
      不远处,歌童已经唱起圣歌。

      *
      在那尘封百年的钟楼前,墨兰般的女孩身穿黑裙,黑色蕾丝点缀雪白脖颈,轻声曼唱着悠扬歌曲。她推着一辆覆盖白麻的轮椅,沿路洒下白色芬芳的花朵。
      歌唱他们的相遇,歌唱他们的点滴,也歌唱最终的别离。
      无数下位体仿佛心生感应,默默地聚集起来,一个个列队站在钟塔四周,仿佛一团分工明确的昆虫,无声地默哀。
      一群招荡的白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他们押着7号复制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队中深色西装的阿陆默然提起武器,眼中带着一丝隐约的沉痛。

      *
      仪式进行得非常不顺利。所有人都很紧张。
      先是主角忧忧迟到了很多。好不容易等到他,他却带着一阵醉意,没有穿选好的正式礼服,虽然这无损他的风貌。
      只在胸前别了一朵红玫瑰。
      到场之后,他又怔怔地看着披带白纱,手捧鲜花的53号。
      忽然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说令人费解的话。
      “当年,舒如果醒着,只比你大一点吧……”忧忧目不转睛。“他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留长的呢?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忧忧不知道,全部不知道。他恍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间隔早就开始时了。只是他一厢情愿,以为舒永远都不会离开。
      其实分离才是他们的开端。

      于是乐队只能一遍遍奏曲,歌童休息了又唱。没有人敢催促这个主人。冬日和暖的天气,和蔼的司仪暗地用帕子擦了几回汗。
      “感谢大家,特地赶来为我祝福。”忧忧一杯一杯地饮酒,情绪越发高涨。“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

      *
      混战开始了。
      除了守卫轮椅的小九,和手捧蝶晶的阿肆,所有人都陷入了混战。阿肆浅色的头髪浓密卷曲,别着粉色蝴蝶发卡。她是这群白衣人中唯一有个性装饰的,远远看去仿佛一坨软绵绵的云朵。
      小九和阿肆短暂地对视,又移开视线。
      只要一眼,就足以辨认出同类。
      小九扭头,极尽轻柔地掀开轮椅上的白麻,对着背后的人说。“小哥哥,你冷不冷?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言语之间,竟完全没有把战斗看在眼里。
      轮椅上盖着着一层白麻,刚抛洒的白花簌簌掉落。为了避风,它停在钟塔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依然照不到阳光。
      春天,终究没有来。

      7号委顿在地。
      他隐约知道,激进派的唤醒遇到了挫折。那个蝶晶似乎并不是可以停驻灵魂的圣魂,除了适格者,任何人都无法正确激活。
      于是他们趁着副本观礼的机会,打算绑架副本舒。却未料到对方似乎有备而来。
      战斗场面混乱。白衣人数量不多,但各个舍生忘死,极其凶狠。阿陆的体能最强,但一对多还不能下死手,也只是苦苦支撑。
      从7号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被保护在最内层的轮椅。
      7号知道,白衣派想要借着自己的高能运算展开舒进化树,然后唤醒舒脑中的超意识体。忧忧那个疯子心血来潮举办婚礼,实际编辑了毁灭脑机系统中枢的恐怖程序,一旦启动后果不堪设想。
      左右他都逃不过厄运。
      清风掀起轮椅的一角,露出底下惊鸿一瞥的面庞。歪斜着的少年穿着丝质白袍,滚着银色的花边。眼罩也摘掉了,面上被精心修饰过,厚重的粉剂掩盖了之前插管遍布的针孔。过肩的白发也被细致地梳理,编入芬芳的白花。虽然病脱了形,这个下位复制体自激活以后,一直在庄园复杂的阴影里流窜,从未这么整洁、体面。
      仿佛他真地要出席什么重要的仪式,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在混战中心,他如安睡一般恬静。

      ——【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窝囊。】当日271号副本这样告诉他。【你不是机器,就是死,也要是用人类的身份。】

      7号颤抖着,趁乱摸到身边散落的武器,切开了手铐。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再掺和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复制系统中。
      男孩在人群中低低移动。流弹擦过他的上身,一阵子火辣辣的痛。终于他踱到最后,扑向了那个娇柔的女孩,去抢夺蝶晶。
      ——虽然左右都是灭亡,但是,他想要试着相信一次那个人。他崇拜过,也唾弃过的,那个非人的人。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研究院里,7号质问。【你顾虑其他人的生命,但是我大可不必。只要你想复苏,尽可以使用我。】男孩挺胸。【那样的话,我是……自愿的。】

      阿肆看似棉花糖一般弱不禁风,反应却极其敏捷,很快与7号厮打在了一起。白衣教派发觉蝶晶受到威胁,纷纷转过头去。
      获得喘息的阿陆提起重火力炮筒,咬牙搜索目标。
      “阿肆,快投降!”阿陆喊道。“我已经为你担保过——”
      “谁要你的担保!”女孩尖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有种,你就对准我!”
      “阿肆!”阿陆仿佛不知如何表达。“别说气话,你知道那不可能!”
      白衣教徒们因为教宗和蝶晶的重要性而陷入了矛盾,顾此失彼,逐渐落了下风。就在千钧一发之际,7号看见女孩阿肆的目光一闪。
      其实7号也认出了她。

      *
      当年他决心出逃之时,适逢密道开启。却也失手伤到了一个路过的下位复制体。
      当年7号并不觉得这种低性能,也缺乏智能的复制体算得上什么人类。这些无名的复制体只不过顶着舒的样貌,玷污舒的名号罢了。
      复制体后脑手上,流着血在他眼前倒下。
      却见前方的密道里走出一个抱着布偶的小女孩。女孩有着云朵一般的卷发和冷淡的眼神。
      “不用找了。这个正好。”
      女孩说完,完全无视惊诧的7号,转身走进了地道的分支。
      7号正在侥幸,却看见了幽灵一般出现的终端零式。白发及地的ai少年悬在半空,低眉看着倒下的下位体,和惊惶又满怀希望的7号。
      【时候到了。】终端零式的白发仿佛一场纷纷扬扬的,无人的雪夜。【这些事情,你还是亲眼看过,再做决定吧。】
      他的眼神毫无变化,仿佛眼前的两个复制体并无分别。

      作为系统青的后人,阿肆拥有开启钟楼密道的权限。而那个头部重伤的复制体,以及强烈的怨念,也刚好符合了本体副本载入的条件。
      因此那也是一具注定崩溃的身体。舒永远和时间斗争。

      混战中,7号与阿肆短暂地交换了眼神。
      然后,7号手里被塞进了那块熟悉的蝶晶,再被一把推出战地。

      下一刻,白衣教团的头号枢纽人物被激光一举打穿。
      枢纽停止,大部分白衣人的行动都停了下来,惊诧地看向狙击者。少部分高权限者还在呼唤援军,却迟迟未见。
      “教宗,你怎么……!”
      阿肆抬手,补了几枪,然后冷冷踢开脚边向他伸手的白衣教徒。白裙卷发的女孩向旧部内层,那轮椅之处走去。
      带着蝶晶的7号已经成功被旧部救出。
      所有人突逢变故,也看向这对离奇的姐妹。这个看起来娇嫩轻软的女孩,动起手来竟然和她的姐姐一样干脆利落。
      “舒!”越过人群,阿肆遥遥喊道。“你的要求,我已经全部做到。接下来,希望你信守承诺!”
      物归原主,蝴蝶形状的晶体宛如一只胸针,再度在那少年胸前闪烁,翩跹如舞。
      伴随着蝶晶的闪烁,墓地中徘徊的下位复制体们仿佛也受到感召,手拉着手,默默聚拢。

      *
      之后忧忧仿佛突然清醒,并且清醒地可怕。
      他一一问候了到场嘉宾,十分耐心,亲切谈笑,没有一丝百岁者的陈腐。他全身心地放松了。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真正的命令并不是言语。而是存在的一切。忧忧最懂得如何让一切符合自己的心意。
      让鲜花盛大,笑脸洋溢,也是魅力的一种。
      远远地,他感应到了钟塔传来的震动和平静。那些人的争斗结束了。
      他微微一笑,对司仪说。“时候到了,轮到我们开始了。”

      圣堂拱门洞开。乐队再次奏曲。
      复制体53号被黑礼服的ai管家牵着,一步步走过缤纷的花园。即使冬季,婚礼现场依然布置的温暖宜人。男女礼童仿佛一群小天使,歌唱着,向天空抛洒花瓣。
      歌队也随之开口。
      “祝福你,虔诚的人们,为了幸福的今日而虚掷此生。”
      “祝福你,崭新的人们,为了幸福的来日而告别昨日……”
      31号知道好戏要开始了。忧忧装模作样抒发了一通酬谢之情,笑得他肚子痛。
      人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向圣堂内走去。
      31号完全没有观礼的兴趣,随意坐在礼堂外的花坛边沿。他仿佛丧失了任何兴趣,也不关心婚礼之后,他这样的复制体会被如何处置。一种直觉告诉他,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仿佛是一阵风,一首无名的歌曲,一道地下传来隐隐的震动,或者是一百只蝴蝶轻轻振翅。
      余光中看到一件丝质白袍的下摆,上面绣了低调的银线。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人声在他面前响起。
      “抱歉,请问这是通向圣堂的路么?”空气中有不知名的白花香气。“我是第一次来。”
      31号睁大的眼中,倒映出对方丝丝缕缕的灰色长发与浅淡微笑。

      “你……你回来了?”31号看着眼前青年模样的舒,逐渐与他记忆中的记载重合。青年舒的长相并不如其兄弟打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镜似的神态,嘴角轻微翘起,和雾霭笼罩的眼神。漂泊多年,似有千言万语,回首却已经风烟息止。
      只不过眼前的青年通身白袍,端庄,也缥缈。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异样和陌生。“是,我回来了,3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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