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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沙漏之庭·4 ...


  •   暗影之誓·十一

      悠久的古城往往没有漂亮的街道,却总有层出不穷、臃肿不堪、烟熏火燎的土窟。环绕土窟的街巷比住民们的生计还要狭窄崎岖,却腌渍了许多年的人情和算计,一层盖过一层,令游览的外来者失望。
      恶魔也敷衍这些人。虽然这里涌动着无休无止的蒙骗,只需施展粗糙的骗术,总有不幸的受害者,全无艺术可言。恶魔更喜欢王城的宫殿,每一笔金碧辉煌都难免巧妙的勾当,等不及风雨的腐蚀,再覆盖更新的、更精巧的借口,在烈日下招摇。

      人们从心底呼唤恶魔,只不过大多没能成功,却成为了恶魔。少部分人找对了门路,还与恶魔签订契约。
      “你必须以众恶魔之名发誓,这魔力将永远臣服于我,不会伤害我、背叛我。我必须是这魔力永恒的、唯一的主人。”
      这是上一任国王殚精竭虑,召唤来了恶魔。恶魔观察了他的祭品,修正道。“人类,我和你乐意与你交易。不过请不要忘记,这世上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欢愉,唯独没有永恒。我们只能先商定一段时间。”
      “可是,如果契约到期了呢?”
      “那就再增添一段。”恶魔耸耸肩。“我们是恶魔,我们会转移自己的使者,却不会死亡。人类的生命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很短暂。”
      恶魔没有说谎。事实上,恶魔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是他们知道人们心底期待的回答是什么,所以巧妙挪来别处的答案,遮掩语言的漏洞。

      恶魔能够穿梭时间,所以知道许多秘密。比如说,如今在砂之国,以暴君和大神官著称的那两个人,原本是一对孪生兄弟。
      砂之国的宫廷有两种皇子,贵族的嫡子,和召唤恶魔的祭子。忧和舒就是这样诞生的一对兄弟。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这类邪恶疯狂的女人被统称为魔女。也没有人敢提及他们的父亲。明面上他们流着国王的血脉,但国王更希望他们能觉醒另一条。
      这种秘法邪恶而艰难。大多数恶魔之子活不过童年,或者只是平常人,遭到皇子的虐待,或被王妃们秘密处理。
      然而命运总喜欢安排变数。那一代皇子频频夭折,而祭子忧出落得秀丽聪敏,拥有魔力般的魅力;他的兄弟却与他相去甚远,沉默而平凡的,像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影子。
      辱骂,嫉恨时刻伴随着他们,主要是针对祭子忧的。没有人会注意舒,就像没人会注意王宫里,早晚会被剪除的杂草。
      但恶魔识得同类。

      国王忧对兄弟的亲密记忆大多停留在幼年,也很模糊。祭子舒觉醒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分开了。那时忧已经可以被称为王子,并不需要一个古怪孤僻的兄弟。
      早年的作为兄长的忧忧大约也是爱护过兄弟的。毕竟他们相依为命,唇亡齿寒。忧忧尤其喜欢以魔鬼之子的身份,恐吓那些弱不禁风的尊贵王子。他独自钻研了许多禁书,在黑暗魔法,魔药,毒药等方面的知识都很有建树。但在魔鬼的行当里,知识不等于行为。想要得到魔鬼的召唤,必须有特殊的触媒和条件。
      忧忧对黑魔法十分痴迷。“我要是真正的魔鬼就好了。”他托着书本,不时对木讷的弟弟说。“人类都平庸而乏味。”
      “魔鬼,也没什么好的。”沉默寡言的弟弟忽然开口。
      “你不懂,魔鬼拥有神秘的,超乎常规的权力,可以诅咒敌人,笼络人心。而且他们难以被杀死。他们的精神可以在不同的躯体里继承,近乎永生……”
      灰眼的少年打了个哈欠。不是因为困倦,这些他生来就知道。

      为了钻研法阵,忧忧还带着弟弟,私闯过国王的小礼拜堂。“我听说这里供奉着魔鬼。”忧忧非常兴奋。
      “可是你说,魔鬼非常狡诈,非常危险。”
      “没有关系。”忧忧更加有兴致。“至尊的力量都是凶险的。而魔鬼第一次总是很慷慨,让我们试一试看。”
      圣堂里有一面水镜。忧忧点燃了祭祀用的草药,奉上了祭品。
      “我们想知道自己的未来。”
      一开始没有什么动静。舒半睁开眼。忙碌的兄弟没有看见他闪烁的灰色瞳孔。
      水波变化了。两兄弟凑过去看。
      “真奇怪,我在这里看到了你。”忧忧皱眉。“我看见你坐在沙漏之庭的秋千上打盹。”
      沙漏之庭是王宫里最僻静的地点。舒常躲在那里,看左右循环往复的,沙漏一般的喷泉。
      灰眼少年凝视着水面,过了很久很久。
      “你看到了什么?”
      灰眼的少年斟酌字句。“我想,我也看到了未来的你。”他缓慢地说。“哥哥,有一天你会带上王冠,在这个小圣堂,迎娶一位像百合花一样美丽的公主。”

      【这里到处都是愚者。】魔鬼隔空说。【你是真正的魔鬼之子,为什么还不觉醒?】
      大只的乌鸦落在少年的手臂上啄食。少年身形一滞。魔鬼知道,他听得到。
      “我见过很多。”少年似是自言自语。“人类大多是这个样子。到最后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没有什么意思。”
      但这也由不得他的意志。成长是王族的离间咒语。相依为命最终会成为累赘。忧忧越会操纵人心,越从心底讨厌人类。只因舒是他的兄弟,他才勉强应付他。
      谁知有一天,灰眼少年将以新一代恶魔的身份,离开了皇子们嬉戏的庭院。
      为了这件事,王子忧十分嫉恨。这个躲在他羽翼下的影子,竟然才是命定的恶魔之子。忧忧不在乎照顾一个呆滞的弟弟,但他不能容忍被他超越。
      忧忧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背叛。
      “哥哥,我没有选择——”
      “不要叫我。”王子忧甩开他的手,这个瑟缩又普通的玩意儿,竟然夺走了他的风头和梦想。日后他辗转反侧地想,为什么恶魔竟不是他?他竟然永远要是庸常的人类的一员?
      “我才不是你的兄弟!”王子忧恶狠狠抓住了舒的脖颈,“记住了吗,你这个恶魔!”
      舒垂下眼。他知道,不需要告别了。

      【吾受邀而来,以至尊的意志降临这具躯体,延续相似的血脉……】

      那之后过了很久。恶魔之子的事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国王老迈昏庸,而王子们关心的,是下一个王位。
      没有恶魔之名的忧忧更加艰难。每一个人都借此嘲笑他。他也愈发怨恨舒,怨恨命运,怨恨自己不是被恶魔选中的使者。并且发誓报复这一切。
      矛盾爆发来自年幼王孙的成批失踪。常有人听闻宫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大片的鸦群在国王礼拜的小圣堂盘旋。一时间人心惶惶。
      没有人说得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太过惨烈的真相是王家的耻辱。幸存的王子忧登基,下令厚葬了圣堂那批飘摇的骨架。
      那是一个满月之夜,忧忧劝说其他王子一起闯入圣堂。他趁王子与先王对峙,去搜寻圣堂的法器,却意外发现他的兄弟还在阴暗的石室里活着。
      “请放我出来,殿下……”石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子夜惨白的月色升起,照亮少年人的脸庞。除了眉间多了一点闪烁的银砂,舒和记忆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是时间的恶魔,可以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魔鬼,别想蒙骗我。”王子忧立刻用剑尖指着对方柔软的咽喉。“你有契约在身,你不会帮助任何人。”
      “没错。”锁链响动,少年松开手心,最后一颗计时的砂砾落地。他仿佛终于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在枷锁下露出微笑。“但是时间过了子夜,上一个契约结束了。”
      恶魔永远记得这个微笑。很多人,包括后来的人,都以为神官舒懒散,顺从可欺,其实他们不知道,最好的猎手,总是擅于等待时机。舒的笑容冷淡而生疏,但那是胜者的微笑。
      能笑到最后的人,是不需要观众的。
      “我告诉过您,您会带上王冠,成为一个更强盛的君主。”被锁链重重拷住的少年,在地底仰面微笑。眉间亮起的银砂仿佛地底指路的星。“现在,时候到了。”

      *
      “你必须以众恶魔之名发誓,这魔力将永远臣服于我,不会伤害我、背叛我,永远与我同在。我必须是这魔力永恒的、唯一的主人。”
      “这世上并没有……”恶魔欲言又止。他提醒过每一人契约者,却没有人相信。最终向他的王低头,将魔之左手放在胸前。“罢了,没有什么区别。我以时间恶魔之名起誓,如您所愿。”

      那个满月的夜晚,是忧忧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同样也是他的梦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鄙夷的兄弟成为了通往至尊的阶梯。可通过恶魔获得了越多,他的统治越强盛,也就越恐惧。
      他深刻了解恶魔的脾性。恶魔只受契约的限制,而蔑视一切俗世的准则。
      “我不懂您的担忧。”时间的恶魔坐在小圣堂里,穿着朴素得可笑的衣饰。“即便没有我,您一样是一位强大的君主。”
      “你当然不懂。你是天生的恶魔。”国王忧咬牙切齿。“没有群狼环伺,没有谁等着你跌落。可再强大的君主,只要露出丝毫破绽,就会被鬣狗群起而撕碎。”
      他们最初约定了五年。那时国王忧的主要精力用于平定疆土和各个家族的利益。恶魔是他最可靠的助力,也是他榻边的刺刀。
      当国王忧稳稳站在权力的巅峰时,恶魔却无动于衷。国王忧发现,俗世的一切都无法引起时间恶魔的兴趣。恶魔只会计算契约的时间。原来解决了所有难题之后,这个便捷的阶梯,成为最后的难题。
      国王忧不喜欢难以控制的刀刃。哪怕这刀刃再快,再锋利。
      “好的,我会宽限您五年。”恶魔曾经对他的兄弟让步。“除非您能想到下一个契约的条件,否则五年之后,就是契约中止之时。”

      只不过五年。国王忧为了这件事夜不能寐。
      他永远不能忘记,在那个满月之夜,一颗砂砾落下,恶魔如何背叛了前任的主人,协助他将睡梦中的先王杀死,协助他夺取了先王的一切。
      就像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尾巴一样平庸的弟弟,如何摇身一变成为恶魔之子,令他受尽嘲笑。
      哦,恶魔根本不能理解什么是背叛呢。
      国王忧使劲解数。讨好,威胁,诱惑,逼迫,尝试了无数的角色和剧本。即使是一块石头也该屈服于那种淫威了。
      他带着恶魔游览全境,共同享受万民朝拜;给他看各地的奇珍异宝,允许他优先从各种贡品中挑选最肥美的部分,包括他的后宫;从日出到日落,他们眺望辽阔的国土和消失于天际的,更辽阔的东方和西方,和碧绿的海。可被迫装饰成尊贵神官的恶魔坐在游船上,昏昏欲睡,仿佛他们脚下川流不息的河水。
      从未有人敢让国王忧品尝绝望,即使恶魔也不行。
      他只得将圣堂附近划为禁区,防止外人接近。他下令拔去所有服侍神官的仆人们的舌头,防止有人对话。他更加刻苦钻研黑魔法,特别是一切约束、甚至削弱恶魔的办法。后来终期临近,他砍下了魔鬼誓约使用的左手。
      辉煌的帝国就在他眼前。他绝不坐以待毙。美丽逼人的国王,已经变得比一个魔鬼更像魔鬼。
      恶魔看着他癫狂,从无异议。时间的恶魔从不做多余的事。有几次甚至被盛怒的国王扼住了脖子。
      “很遗憾,陛下。”他永远用平静的眼神,说着拒绝的话。“这样子是杀不死一个恶魔的。”

      最终,国王忧查阅到了一切黑暗力量的克星,恰好就是邻国晨曦女神神庙供奉的小银冠。
      “是的,我们的皇族是晨曦女神的血脉。”使者骄傲地强调。“特别是我们的公主阿妮妲,是国王唯一的女儿,她就像百合花一样美丽、纯洁地绽放着。”
      于是高座上慵懒的君主,忽然绽开了好戏开幕的,期待的微笑。

      *
      满月之血·十二
      阿妮妲被关在圣堂狭小的地牢里。娇生惯养的公主不曾受过这种苛待。可大神官就在她的隔壁,已经安然地睡去了。
      更讽刺的是,那暴君授命乌尔苏来看护她。
      乌尔苏永远是一个强韧、专业的工作者,每一次服务都无可挑剔。
      “殿下,不必如此怄气。”乌尔苏用他温情脉脉的语调说。“这是您的最后一日,您何必折磨自己。”
      “呵,那么告诉我,明天究竟会如何。”
      乌尔苏叹息一声。“或许少知道一些,会比较幸福。”
      “乌尔苏,我想死得明明白白。”
      “您变得勇敢了。”乌尔苏赞扬她。“但是关于祭祀的事,您旁边的大神官或许更清楚一些。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另一件事。”
      深沉的内侍官倾身对地牢的公主说,“我知道您很想拯救您的国家。但是砂之国的权柄牢牢掌握在陛下手里。就算我们的阴谋得逞了,一样来不及出兵。这样想……您是不是好受一些呢?呵呵呵……”
      低沉的笑和少女的呜咽在阴暗的地底回荡,终于惊扰了魔鬼。
      “乌尔苏。”
      大神官不知何时醒了。
      乌尔苏从来没有尊敬过恶魔。他们只相信自己。此时更不需要掩饰。他选择了正确的跳板,而这个大神官过了明日,将在地底腐烂。
      “大人,您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有些疲倦,却比平日更莫测。“始终忠于胜者的感觉如何?”
      “托您的福。”乌尔苏收敛微笑,变得陌生而审慎。阿妮妲感觉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危险,但是值得。”
      “哦,是么。”
      即使面对国王,大神官也不讲究修辞客气,语气直白。“那么,也不要忘记一句老话,”透过栅栏,阿妮妲看见他眉间的银砂在暗室闪烁。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胜者,只有时间终结一切。”

      乌尔苏转身走了。阿妮妲有些庆幸,但大神官是另一个,更头疼的问题。
      她可以预料乌尔苏的背叛,却无法预测大神官的任何行为。但凡有任何可能,她都不愿和这个魔鬼落在统一战线。
      “你满意了吗。”阿妮妲忍不住苛责。虽然神官舒是他们之中最不应负责的那一个(也最不负责)。可人往往忍不住迁怒。
      神官舒没有回答。阿妮妲凑过去看,才发现他左手的绷带渗出了血迹。他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妮妲抓着栅栏。
      “陛下为了防止别人与我誓约,砍断了魔之左手。”
      “我不是问这个。”阿妮妲感到无奈。“你不是恶魔么?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我们有誓约。”大神官叼着绷带,重新包扎。“我的魔力一直受到限制。很抱歉,帮不到你什么。”
      这其中,恐怕还有小银冠的效用。阿妮妲沉默地想。
      “我不明白,你只是懦弱。”阿妮妲咬牙。“难怪暴君敢把我们关在一起,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到。女人一生没有几次为自己抗争的机会,而你空有恶魔之力,却只会顺从邪恶。看啊,我听从了你的忠告,结果我们都落到这种境地。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我不要听你说抱歉,我听够了!”
      “公主,”大神官也不习惯与人交谈。“我不认为女人生来就该放弃这些。您很聪明,只缺乏一些决心。但是乌尔苏的背叛足够教会您了。”
      “笑话,你怎么会懂得!命运生来就是不公的。”
      “是的。”天生的恶魔回答。“命运生来不公,但时间不会。时间对生命一视同仁。”

      终于,暴君得了空也来探望他们。
      “希望你们相处愉快。”暴君微笑着,仿佛是在带领宾客游览得意的花园。“哦对了,祭祀之前还有一些小小的步骤。”
      暴君示意左右的灰袍仆人打开牢门。
      “为了祭祀的顺利,需要一些血液。”
      灰袍仆人架住阿妮妲,掀起她的袖口,举起尖刀。
      阿妮妲没有颤抖,没有尖叫。她已经懂得不要浪费力气做徒劳的事。
      要安静等待转机,要果断对待敌人,要紧紧握住利益。这都是他们教会她的。
      “等等。”大神官睁开一只眼,“放开她,用我的血。”他起身走过来。“我的血,效果会更好。”
      已经做好疼痛准备的阿妮妲惊讶地看向他。她万万想不到,在这样的绝境,在这样的地下,最后在暴君眼下对她伸出援手的,竟然是这个魔鬼。
      “哦,看来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当然。”大神官眼睫闪动。“忠诚奉献的誓言,高贵的神女生命,以及蕴含魔力之血。您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挑选王后,而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的祭品,用于……彻底剥夺我魔力的黑魔法仪式,不是么?”
      “果然,天生的恶魔就是不一样,如此虚弱却还有余力。”暴君淡淡地说。“谁让你不肯让步。我给过你很多的机会。你不要荣华富贵,不肯妥协,那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一劳永逸了。现在反悔,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会给你一个善终。”
      恶魔了解他的契约者。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情分。暴君宁可他成为一个废物,也决不允许他有背叛的余力。很早以前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
      “那不可能。”眉间银砂如寒星一般。“您不符合契约的条件。”
      “呵呵,很快……你就不需要这个契约了。”暴君偏头示意灰袍人。“去,用他的血。”
      “等等,他还有伤——”
      “不用担心,亲爱的公主。”暴君笑吟吟地看着阿妮妲。“恶魔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灰袍人掉转刀刃,向对面的牢房走去。可是刚到门口,他们手上的誓言仿佛火焰一般,烫得让他们几乎抓不住刀柄。
      毕竟大神官才是他们日日侍奉的主人。
      “刀给我。”神官舒看也不看。“你们手生,上一次砍手也不利索。让我自己来。”

      恶魔之血是鲜红色。神官舒已经非常消瘦,并且看起来习惯了放血的流程。阿妮妲不难想象,这暴君是用什么办法压制恶魔力量的。
      神官舒用了多一倍的时间,才勉强凑够一小杯祭血。之后他轻轻咳嗽起来,脸上彻底没有了血色。
      “月色很熟悉,是不是?”俊美的君王,凑到栅栏面前打量他的囚徒。银白的月色透过穹顶的圆窗洒下,一如当年。满地血腥中,碗口粗的铁链挂在神官舒身上,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压垮。
      但神官舒没有示弱。他瘦的只剩下骨架,却仿佛能撑起整个神殿。“陛下,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不要…欺负向您许诺的人。”
      “许诺?看来你们关系变得真不错。”暴君扼住神官的喉咙,紧紧扣在栅栏上。铁链哗哗作响。“你也只剩下今晚了,过了明日,伟大的神官,你将什么都不是!”暴君贴在他耳边细细地说。“后悔救了我吗?你要好好看着,那些被诅咒的力量,本来……就该属于我。”
      群星划过夜幕。他们之间旷日持久的攀比,也终于要迎来最终的胜负。
      “恶魔不会后悔,陛下。”月色仿佛钟摆,在他身上拖过银色的轨迹。神官舒嘴角有血液缓缓落下,但笑容微微上扬。“……记得您第一次走进这间神殿,我给您的预言么?我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您贵人健忘而已。”
      他摊开皮肉翻卷的手掌,让一滴鲜血如时之砂一样落下。
      “毕竟那时间,就要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养老库房还能涨收藏……单机作者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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