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许夷光

6、6

　　白余在医院里住了一周。

　　在第七天，他在医院的草坪上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个长得跟我很相像的年轻人有着我没有的善心，他推着一个老人，胸口挂着志愿者的牌子。

　　白余看了很久，直到那个男孩子朝他走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笑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看起来干净又阳光，“先生，我是程宇，您又认错人了吗？”

　　我看着白余指尖微微的颤抖，看他突然放大的瞳孔，想捂住他的眼睛。

　　白余摇头，说，“没有。”

　　程宇又笑，笑容里带了一点羞涩和不知道再说什么的无措。

　　白余垂下眼，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而在白余要转身的同时，程宇出声道，“您能请我喝一杯咖啡吗？”

　　白余一愣，回头看他。

　　程宇脸和脖子都红透了，他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因为..您上次认错人了，而且、而且抱得我很痛...”

　　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那副表情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是不是..爱上白余了？

　　这么快的吗？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还是怎样？就那大雨天匆匆的一眼？

　　他是知道白余在这里故意等他的吗？

　　我无语，横在白余身前，气势汹汹地看他，“他是有主的有主的有主的！！”

　　在很久之前，一次朋友聚会中，不知道谁带来了个女人，瞧着白余的眼神跟看唐三藏似的，各种妖里妖气地往他身上贴，还非要嘴对嘴地喂他喝酒。

　　当时我跟白余在一起没多久，在一起的事情我不准他往外说，所以勾搭他的人还挺多，这种事也很常见，我平时黑着脸把人推开也就算了，偏偏那天喝醉了。

　　喝醉了的我是什么样儿自己是不记得的，只知道醒过来被朋友笑了好久的“接吻狂魔”。

　　据说我当时就像被燎了尾巴毛的猫，呲牙咧嘴地扑过去抱住白余的脖子，一边朝那个女人吼“这个男人是我的！”一边往白余嘴上亲，吼一声亲一下吼一声亲一下。

　　而白余那么一个生人勿近的笑面虎，竟然任由酒气熏熏的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他几十口。

　　从那以后我就肆无忌惮了，怕什么，反正脸早就丢完了，反正圈子里谁都知道他的我的人。

　　而且白余很喜欢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占有欲。

　　就像现在这样。

　　可他这次没有再摸着我的后颈让我乖一点，而是微微一笑，对那个几乎把衣角揉烂的男孩子说，“好的，是我疏忽了。”

　　白余依言给他点了一杯蓝山，为自己点了一杯意式和牛奶。

　　我坐在白余身边，看着黑乎乎的咖啡直皱眉头，比起茶，我更嫌弃咖啡，怎么会有人喜欢那么苦的东西啊，不懂不懂。

　　程宇明显是在逞强，喝了一口就立马放下了，如果不是白余在这儿他也许会直接喷出来。

　　剩下的咖啡喝了好半天一点也不见少，而从头到尾，白余都没有要讲话的意思，他只是温和地看着窗外，像在欣赏一朵花，像在等一场雨。

　　程宇抿抿嘴，看白余似乎真的只打算请他喝一杯咖啡，就开了话头，“先生，我叫程宇。”

　　那小表情纠结的，目的昭然若揭。

　　白余抬起眼，温和道，“鄙姓白，白余。”

　　程宇被他这样一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目光落到牛奶上，只觉得嘴里更苦，他问，“白先生，是还有人要过来吗？”

　　白余摇头，细瘦颀长的手指在牛奶杯壁上放着，“个人习惯而已。”

　　喝咖啡时一定要点一杯牛奶看着的..习惯？

　　看程宇那副很懵还非要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可牛奶是给我点的。

　　我不喜欢汽水不喜欢果汁不喜欢酒也不喜欢白开水，只喜欢喝牛奶。说句不夸张的话，从小到大我都是把牛奶当水喝的。

　　我又有点被顺到毛了，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对话廖廖，终于，在程宇问“您上次是把我认错成您哪个亲戚吗？”时，白余站起身来。

　　“很抱歉，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白余挂着习惯性的礼貌微笑，说，“可以吗？”

　　他掩饰得太好，程宇大概没看出来他不高兴了，还是傻乎乎的，“好、好的，白先生再见。”

　　还是别再见了。

　　这个男孩子也太迟钝了，能认错哪个亲戚直接上手抱的？

　　我吹了声口哨，欢呼着把自己挂在白余的背上，“阿白阿白阿白，还好还好，我刚还想，你要是敢跟他说超过一百个字我就...”

　　就怎样？

　　我顿了一下，“反正我不管，你不要再理他了，我讨厌你看他！你只能看我！只能看我！”

　　白余没说话，我就当他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