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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海盗船与孩子们（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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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过了五分，奥斯顿终于回到了船长室。
满脸胡子的大副规规矩矩的称呼了一声船长，随后指了指左侧被打开的内舱门，奥斯顿抬眸看去，新来的向导此刻站在阳台的船舵旁边，扶着栏杆眺望海面，高处的海风狂烈，他小小的身体却纹丝不动，顺滑雪白的发丝随风飞舞，在空中划过刺目的弧线。
……那是奥斯顿昨天站的位置。
奥斯顿脚步一顿，努力压抑住翻涌上来的危机感，朝大副点点头，从旁边凌乱不堪的书架中找出了一本册子，表面镇定的向白发的孩童走去。
融珏缓缓转过头，海风让雪白的发丝轻柔的拂过祂精致的眉眼，细腻的脸颊，那双浅蓝的瞳孔锁定在奥斯顿手中的册子上，然后顺着粗壮的手臂一路上移，从奥斯顿略显紧绷的面容上扫过。
祂抬手，将册子从奥斯顿指尖抽走。
册子很薄，很旧，翻开就是几个黑墨水写的大字。
《向导守则》
【第一条，带领这艘船，去往安全的地方。】
【第二条，带领这艘船，避开危险的地方。】
【第三条，保持缄默，不要让无关的人知晓航线。】
【第四条，保持理智，不要被任何事物迷惑自我。】
【第五条，一切按照直觉，一切相信直觉。】
【工作时间：一切时刻。】
内容很简单，不过天使在看到最后一条工作时间时心情微妙的不爽，祂把小册子换了个朝向，手指指着最后一条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24小时工作？
这是不可能的。
也许奥斯顿做白日梦比较实际一点。
奥斯顿有些尴尬的摆手：“其实这份工作很轻松的，确定完航向和航线之后，一般只有发生意外情况才需要工作，平时根本不用一直待在船长室，可以自由活动。”
“既然你已经了解完了必要事项，现在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吧……”奥斯顿顿了顿，迟疑的开口，“你似乎不太方便说话，如果可以的话，用写字的方式跟我交流，传递信息就好。”
他目睹过这个孩子说话，仅仅一次，他便希望这孩子最好再也不要有开口的机会，祂言语中蕴含的扭曲力量，几乎比海底的污染还恐怖。
天使勉强点了点头，和奥斯顿回到了船长室。
向导的工作对天使来说确实很简单。普通向导需要借助各种复杂的工具仪器，以及长久的观察天文地理，才能确认他们所处的方位，航行的方向。但天使的视野广阔，实在不行，祂出去飞两圈也能大概摸清。
奥斯顿让无所事事的大副和二副两人离开船长室，为他们腾出空间，好方便为祂示范了一遍这些仪器的用法——
天使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直接从阳台放出翅膀飞走了，奥斯顿满脸震惊，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过了会，他才走到船舵旁朝外张望。
身为船长，奥斯顿能感知船只附近的一大片海域与天空的一些变化，但融珏转瞬间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中的。
过了几分钟，天使又凭空降落在他们面前。
祂手上拿着的海图居然在这短短几分钟已经画满了标记，这是奥斯顿见过的最细致准确的海图。标记一共有两种，一种是菱形，代表海域中的固定时间跳跃点，另一种是波浪型的，犹如气候变幻不定，无法稳固存在，是第二种时间跳跃点。
海图左上角有字，似乎是祂的询问。
[我们会去哪]
奥斯顿叹了口气接过海图，稳定起伏不定的心绪，没有直接看向某个地方：“当然是去找‘宝藏’了。”
[你不是知道宝藏在哪吗？]
天使漫不经心的在纸上继续写下几行字句，奥斯顿目光在这里顿了顿，一股刺骨的冷意从脚底猛然窜了上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对我这个入侵者动手？]
这句回复算是直接撕破了脸！
祂是打算开始采取自己的行动了吗？
奥斯顿瞳孔猛缩，冷汗无声从额前的渗出，湿润了他凌乱的发丝，他大概是知晓这孩子刚刚所作所为的由来了。
凌晨一点，与海底怪物交流的事情被发现了。
祂知道，自己是“海的子民”。
……所以现在，祂不仅是在完成向导的工作，也是在直接摊牌。祂故意制造现在的对立局面，单刀直入，不让奥斯顿有任何迂回取巧的余地。
奥斯顿头痛欲裂。
“无论您相不相信，但我觉得维持现状很好，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希望你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至于‘宝藏’，我确实知道‘宝藏’的位置……”
奥斯顿抬起深红的眼瞳，对上天使那对过分冷漠和澄澈的浅蓝色瞳孔，心脏似乎也一下子冻结住了。他原本是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举动的，但现在奥斯顿知道，除了用完全摊牌来获取眼前存在的信任，已经别无他法。
“但我所追求的宝藏，可能和你们想要的不一样。”
奥斯顿现在的立场是“海的子民”，是如今人类最大的死敌，说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危害简直贻笑大方。
反正自己的目的几乎不可能与这个孩子产生冲突，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说清楚好了。
“小向导。”奥斯顿说，“我可以把‘宝藏’的位置提供给你，也可以全力配合你找寻你们想要的人，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借助你的力量，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一片稳定的，时间永恒循环的海域。”
天使有些惊讶，静静的看着奥斯顿。
奥斯顿嗓音低沉：“这片海域才是我的目标，我要追寻的‘宝藏’。”
“如果用东方的词语表达。”
“我要在那里建立一个人类的最后‘桃花源’。”
……
……
这个世界满目疮痍，这个世界人满为患。
陌生的深海，渺小的船只。
远离人群，在冰冷的雾中寻找希望。
那么，被留在原地的人呢？
他们……
[只有十二个人的桃花源？]
天使的字毫不留情洞穿了奥斯顿的心理防御。他沉默许久道：“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一切都没有办法了。海洋迟早有一天会淹没陆地，海底的力量彻底覆盖整个世界，人类将不复存在，彻底灭亡，即使我这么做，也只能让最后一批人能够以‘人’，而不是怪物的姿态，走向死亡。”
“这个世界危险与变化无处不在，人类的力量太渺小了，我们在灾难面前什么做不到。”
[既然没有意义]
天使看了眼奥斯顿，刷刷写下字母，祂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世界灭亡前与这个世界的人交流，就像是聆听遗言，祂感觉有些新奇。
[不如，早点洗牌]
“洗牌？真是高高在上的说法，也许对你来说是洗牌，但对于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现在的一切就是全部，我不能像你一样参与下一场牌局，只能在这残局中苟延残喘，挣扎求生。”
奥斯顿深深的望着祂：“又或者说，你就是那个前来洗牌的人？”
天使放下了钢笔，不再书写，淡漠的抬起了眼眸。
祂并没有直接承认。奥斯顿胆战心惊的屏住呼吸，仔仔细细观察祂的神色，没从祂精致的脸蛋上发现一点波澜，祂像是已经对“洗牌”这个词习以为常的，再也无所感知的刽子手。
这一刻，祂身上的恐怖的非人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即使披着可爱的人皮，也不再让奥斯顿有半分亲切。
……情况，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奥斯顿像是一座风化的圆雕，此刻的神色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僵硬和狰狞。他是个百折不挠的探险家，不恐惧死亡，不恐惧污染，现在，却无比恐惧马上到来的终局。
一个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的终局。
即使没有完全相信融珏，可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已经开始怀疑自我，痛苦万分。
“……也就是说，一旦达成你想要的目的，你就会……”奥斯顿声音有些沙哑艰涩，“不，这实在太快了，一切都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这是真的……能等等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