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神唤》十邪

49、临时集会（4）

　　郑奇昇不是第一次来到秀天城，但是被世家中的名人带着走过现代化的街道，穿过重重红墙，最后停留在无人小径的终点，这样新奇的体验还是头一次。
　　“进来吧，”柳夏掀开门帘，给郑奇昇从鞋架里拿出更换的拖鞋，“不知道我哥哥在不在家。”
　　柳夏说着便走进过道去喊人，主人没招呼，郑奇昇不敢乱走，只是柳宴的家却比他想象中要朴素的多，他曾有过几次偶然的机会去拜访过小世家，连下三的排位都没有，却已装饰豪华，还是豪华地段的三层大别墅，没想到千年世家的排场反而不及了。
　　从楼上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看来柳宴是在家的。
　　“哈~~”柳宴穿着宽松的睡衣，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二楼走下，左右脚还踩了不同的拖鞋，像是被强叫起来的，随手抓了抓炸开的头发，一转头看到陌生的青年呆站在他家门口。
　　“谁啊？”他挠了挠长了胡茬的下巴，对自己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感到莫名其妙。
　　“他是郑奇昇，”柳夏也紧随其后走下楼梯，手上还拿着半筐未洗的衣服，“我和你说过的。”
　　“啊~这样啊，”柳宴笑的意味深长，“原来就是你啊。”
　　郑奇昇：？总觉得柳宴话里有话。
　　“进来吧，别傻站着了，”柳宴推开工作室的门，“不是想找我订武器吗？我有不少现成的货，你可以看看。”
　　柳夏将及腰的长发扎起，熟门熟路地从厨房里拿起围裙套上，笑着招呼郑奇昇：“去吧。”
　　郑奇昇对柳宴的了解仅限于传闻，无论是他和李晓月的故事，还是关于他和何家的关系，最重要的是鲜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销声匿迹，将柳家的重任交给了他年幼的妹妹。外面这些流传猜测让他的形象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柳宴一进工作室就坐在了沙发上，熟捻地点起烟，他眯起眼打量着郑奇昇：“随便看看吧，夏夏说你比较擅长纯魂力攻击，我建议你重点看下第三排。”
　　柳宴的确是少见的好相貌，桃花眼让他的五官显得柔美，中和了他自身独特的锐利气质，恰恰好好卡在让人欣赏并觉得舒服的点上，即便是刚睡醒这会有些邋遢和颓废，也只是为他增加了一种厌世的氛围，反而更有味道了。
　　郑奇昇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柳宴所说的第三排，那是一整排的枪械，从有利于隐藏和隐蔽攻击的迷你□□到长距离高威力攻击的狙击枪都有，且组装精美，看得出手艺相当不错。
　　他师傅之前教他的战术都是注重轻型武器的，那时他和师傅配合作战，师傅负责主攻他负责辅助，因此对武器的灵活性和机动性的要求更高。现在情况已经不同，进入分部后独自面对敌人和危险的情况会日渐增加，能适应多重战术的高变化性武器成了他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郑奇昇将自己的想法简单阐述给了柳宴，柳宴认真地听完后陷入沉思。
　　“难怪……”他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为你准备的……”
　　“？”郑奇昇一脸茫然，“请问你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柳宴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跟我来吧，我想到了一把适合你的武器。”
　　柳宴推开后门，那是他不对外开放的书房，同是也是进行武器组装和改造的工作台，在他的工作台上放着一把刚刚完成的□□，通体银蓝，金线雕琢，流体线条相当优美。
　　郑奇昇从来没见过这种制式的枪械，射距比普通□□要长一些，枪管却很窄小。他用眼神询问柳宴，获得柳宴的首肯后，单手拿起这把枪，发现无论手感、重量都正正好好。
　　看出郑奇昇眼中的喜爱，柳宴不禁笑了，他靠在木桌边解说道：“这把枪名为神唤，是我和周祈在十年前共同设计的。当时我们设计这把枪就是为了能改变枪械武器的短板，让一把武器能够同时兼具速度、威力、以及多样性。只可惜当时的技术还不能达到我们的设想，所以这张图纸就一致荒废到了现在。”
　　“直到最近，我遇到了一位朋友，”柳宴走到郑奇昇身边，指了指枪械上的纹路，“他将这份图纸重新修改，并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你把魂力注入到这些纹路里面试一试。”
　　郑奇昇点头，魂力沿着纹路的凹陷注入神唤的外壳，随着魂力发出的隐隐金光，原本枪械的形状发生了变化，竟然直接自我组装成了一把长距离狙击枪。
　　“！！”郑奇昇内心震荡，“这是怎么做到的？”
　　“魂力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柳宴抚摸着神唤，“魂线与魂力是同一种力量的两种形态，都是人与人间的联系，它囊括了一个人在人间的所有的信念、爱情、亲情、友情、过去、现在、未来、悲欢，等等。你很难说清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说它就是这个人本身，也可以说魂力是人间的本质。”
　　“那么如果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我们身上的魂力呢，是否也有着各自向左的特性？”
　　“所以神唤便是一把会回应主人特性的武器，它可以是任何一种武器，也可以不是任何一种。只要你用你的魂力向它说出你的愿望，它就可以随之改变。”
　　“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材料，”郑奇昇叹为观止，“这样的武器真的会存在吗？”
　　柳宴看完图纸后，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世间真的有可以将这一武器化为现实的材料吗？
　　“有。”谢雨不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还带他去了取用材料的地方。
　　那是在亭台楼阁的废墟之中，两层楼高的透明结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清丽的光芒。
　　谢雨眼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悲伤：“魔有魔气，能凝结成魔晶，那么人有魂力，自然也会有魂晶。在你眼前的，是千年前守护陵山的四位十二剑，以及所有在陵山守卫战中牺牲的战士们给后世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
　　“……”柳宴从谢雨的话语中，似乎嗅到了千年前在这片废墟上回荡的嘶吼。刀光剑影，穷途末路，绝望之际却又忍不住将所有的希望凝结在了一起。这既是他们最后的力量，也是他们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而当谢雨拖着伤躯，踩着沾血败落的珞樱花，跨过同伴的尸体，一步一步走上天阶，来到正殿门前时看到这块结晶时，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份礼物，放在这里只会埋没了他们的最后的心愿，”谢雨将魂晶托付给了柳宴，“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在千年后，重新与魔一战，想必也会开心的。”
　　那天之后，柳宴废寝忘食，利用曾经操控的魂线的经验，实验了数不清多少次后，终于找到了魂晶与武器其它材料完美结合的方法。
　　随后今天凌晨时分，神唤在他手中诞生了。
　　“它现在就在你手中。”柳宴巧妙地回避了郑奇昇的提问。魂晶是他与谢雨之间的秘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小朋友和谢雨是什么关系，能让谢雨如此用心为他准备武器。
　　“但我必须提醒你，这把武器不是万能的。它虽然能够回应主人的特性，却不代表它适合所有的特性。神唤在设计初始就更注重于枪械的功能，如果你想让它变成剑、或是其它冷兵器，是否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就未可知了。”
　　“因而它最大的价值，是它本身蕴含的概念：变化，”柳宴的视线似乎已经穿透神唤，看到了不久的未来，“不畏惧周遭的变化，保持本心，让世界来回应你的选择。”
　　柳宴笑了笑：这或许也是图纸的主人想对他们说的话吧。
　　“这把武器真的可以给我吗？”郑奇昇受宠若惊，他相信在世家里，神唤已经能排得上顶尖的武器了。
　　“它为你而生，”柳宴拍拍郑奇昇的肩膀，“未来当你遇到关键时刻，神唤一定会回应你的请求。”
　　“但神唤刚刚完成，还没能做过测试，”柳宴邀请郑奇昇和他一起去地下室，“正好你来了，不如去地下室试一试手感，我帮你做调试。”
　　“好。”郑奇昇摸着神唤，爱不释手，跃跃欲试。
　　他一见到神唤就隐隐有一种感觉，它似乎代表了一个重要的约定，他和他的伙伴们关于未来的约定。
　　记忆又有了些破壳的迹象，辉煌的宫殿、转身而去的白衣剑客们，还有那个回眸的男子。
　　【还没到时候，在那天到来，再好好看看现在的人间吧。】
　　朦胧的嗓音让他再次沉静下来，暂时将内心深处对于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伙伴与约定的疑惑重新压回了心底。
　　没有关系，他会等。既然是那个人让他再等一等的话。

　　“走吧，”柳宴未察觉到郑奇昇的走神，“跟我来。”
　　“哦？车不错嘛。”谢雨弯腰坐进施焕笙的豪车里，一点都不见外地打开小冰箱，发现里面居然有一大袋冰葡萄。
　　收到谢雨的眼神询问，施焕笙泰然自若：“给你准备的。”
　　“嗯？”谢雨眯起眼，“你可不是这种人。理由呢？”
　　“你在越望救了那些人，还把你的钱捐给了孤儿院，”施焕笙启动豪车，“难道这些不值一袋葡萄吗？”
　　“准确来说是你的钱，”谢雨听施焕笙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客气了，“从这里开到北海需要多久？”
　　“中途休息的话，一天一夜吧。”施焕笙想到长途驾驶就眼睛发酸。
　　“是吗？”谢雨弯起嘴角，眼中闪过一瞬金光。
　　施焕笙刚踩下油门，眼前就出现了熟悉又陌生的黑色漩涡，豪车笔直地开了进去，他连忙急刹车，还未等车完全刹停，周围的风景已经从施家大门变成了白墙蓝顶的城镇。
　　施焕笙：“…………”
　　谢雨淡定地咀嚼着葡萄：“就当是回礼吧，现在你只需要再开半天了。”
　　施焕笙努力克制着让自己不要爆粗口：“朝合？你认真的吗？都到这了干嘛不直接把我们瞬移到北海去。”
　　“北海在范围外了，”谢雨剥了个葡萄递到施焕笙嘴边，安抚道，“我北边最远能去的，只有这里，朝合。”
　　施焕笙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愤恨地一口吃掉葡萄后重新启动发动机，随着油门的推进，黑色豪车在道路上呼啸而过。
　　总有一天，他会让谢雨亲口把他的秘密全说出来！

　　何晟到店时，钱颖已经在桌前等他。
　　“还真是稀奇呢，何家小少爷居然会找我，”钱颖邀请何晟坐下，“我女儿在你们那干的怎么样？”
　　“她很可靠，”何晟并不吝于对小夕的夸奖，“虽然一开始并不是按着本家的苗子在培养，但她帮到了我们很多。”
　　钱颖闻言只是笑笑。人人都觉得他们这一脉是当年启明山事件后唯一的获利者，不仅将本家顶替了自己上位，成功从三流不如直接晋升为二流，且排名还在中前，只比刘家差一点，说是飞黄腾达也不为过，但其中的痛苦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手刃族人，甚至还是家主的滋味，就和剜去心头肉没什么差别。
　　“看来小少爷今天不是和我聊我女儿的，”钱颖微微低头，夹起一块餐前甜点，“是来聊古都的那个钱家的。”
　　“他们最近是否有按时与你联络，”何晟把雷音告诉他古都任务无人处理之事转告给了钱颖，“我之前就说过，虽然我的目标只有钱卫一个人，但他的那一脉对他与魔勾结之事知情却视而不见，酿成大祸，同样有罪，被剥夺本家资格禁锢古都地界已经是最低的惩罚了。如果他们无法按照约定安分的驻守在古都除魔，而是又有了什么举动，那么我当时说的话也会一一兑现。”
　　何晟勾起嘴角，眼中尽是杀气：“他那一脉，将全都与他同罪，由我来斩杀。”
　　钱颖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颤，甜点掉落进餐盘里。
　　上一次她看到这样的何晟还是在发现钱卫尸体的时候，何晟就安静地站在现场，漠然地看着钱卫的尸块，一言不发。曾经亲切近人的叔叔，送过他和柳夏不少糟人嫌弃的小玩具，那憨厚的笑容是他们从童年开始就熟悉的存在。
　　然而这一切都在六年前被打破。
　　“小晟啊，在练习符咒吗？”钱卫站在墙外的树影中对着他挥手，见何晟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时，弯起的眼角中竟有几分诡秘的冷意。
　　“钱叔叔？”何晟走到门口，他的面前是爸爸和周祈临走前为他和姐姐布置下的结界，人和人魔都无法随意进入，“你没有去前线吗？”
　　“去了，但我受了伤，就先回来了，”钱卫拉起袖管，给何晟看了自己染血的绷带，“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小祈，他说他没法赶回来给你过生日了，所以让我带你去岩家，拿他给你定做的生日礼物。”
　　何晟乍一听时，丝毫没有怀疑，因为生日的约定只有他和周祈两人知道。
　　只是难免有些失望：明明周祈和他保证过一定会回来的……
　　“那我爸爸和周祈现在在哪？”
　　“还在前线，”钱卫笑着编造谎言，“出现了一个有点厉害的人魔，你爸爸和小祈他们正在对付它呢。”
　　“可我不能出去，”何晟回头看了眼古宅，姐姐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古本，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周祈叮嘱过我，让我绝对不要出这个结界。”
　　“当然，所以小祈才找我来接你，因为怕你在路上出意外，”钱卫循循诱导，“小祈说他答应了你这次一定要准时回来陪你，就算人来不及回来了，礼物至少要按时到你手中。”
　　“可是……”叮嘱与约定，让何晟的心左右摇摆。
　　“如果我能帮你取的话就好了，”钱卫摇摇头，憨厚的笑着，“你知道岩家的，一定要本人或者本人指定过的人才可以取。除了小祈外，只有你可以取。如果你不愿意去，在如今形势下，等小祈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抱歉，我得回前线了，”钱卫见何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就不再勉强，“要么我回头找其他人来接你。”
　　“不，”何晟下定了决心，主动走出结界，“我们走吧。”
　　发现钱卫尸体的那天清晨，乌云重重地压在了古都上方，昏暗的无人小路中，曾经贵为一家家主的尸体就这么毫无尊严地遍撒在石板路上，上面铺满了挣扎蠕动着的纸人，随后在大雨冲刷下，纸人被浸泡地扭曲了五官，随着身体残留的血液混合着脏污的雨水，流进地面的缝隙、下水道之中，获得了一个与其冤孽相得益彰的结局。
　　钱颖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赶到了现场，却不想何晟先她一步到了。
　　“何家小少爷……”
　　何晟抬起头，在湿透了的碎发下，充满杀气的眼眸缓缓归于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气愤。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一边是无处发泄的恨意，一边是混杂着悲伤的哀求，最终何晟妥协了，在擦肩而过之间只留下一句话。
　　“别让我再看到他们。”
　　他想杀的人已死，为难其他人毫无意义，但视而不见的罪，仍需要代价来偿还。
　　钱颖本来还在撒谎与实话之间犹豫，她仍然顾及着说出实话的后果，但当她意识到在这六年间，何晟心中的怒火从未消减时，终于放弃隐瞒的念头。
　　“本来的定期联络是三天，”钱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何晟的表情，“但我已经五天没能联络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