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诗恐[无限流]》七月在予

258、第十首诗：火与冰

　　夜幕降临，神龛前面的香炉不知道被谁插进了两只蜡烛，红色的蜡泪一滴滴流下来，聚集在香炉的沙子上。蜡烛轻微晃动，兀自地燃烧。天上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子，只有无尽的沉沉的黑夜，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握手楼。
　　许格梧、晏执、明嘉嘉、陆子夜和木叶都感受到了夜晚来临时整栋楼发生的变化，外面的世界仿佛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他们这栋楼。
　　对于进入这栋楼的玩家来说，所有人都产生一种困兽犹斗的感觉，仿佛被囚禁在一个没有任何出路的笼子中，等待着死神的屠刀一点点靠近。
　　晏执一行人都在110号房间等待。“褚乐燕她们呢？”
　　“谁知道呢？可能躲在其他的地方了吧。”陆子夜说道。
　　“褚乐燕有上帝之眼，无论在哪里，只要她想看，都可以看到我们。你不需要担心她们，顾好你自己。”许格梧对晏执说道。
　　明嘉嘉的心跳得比往常更厉害了，她用血书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该如何出去？血书给了一个让她绝望的答案。她没有把这个绝望的答案告诉其他人，留给自己默默承受。现在想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该问血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110号房间里出现了一些透明的虚影，模糊的轮廓向中间慢慢靠拢，渐渐的，这些虚影变成了实在的人。
　　坐在书桌上的是一个小男孩，大约六岁左右，他手里拿着一支手指长的铅笔，两头削尖，在一张纸上涂涂画画。旁边放着一块橡皮，橡皮的边缘满是锯齿状的痕迹，橡皮身上还有很多用指甲抠出来的凹痕。大多数小朋友在上课的时候，都坐不住，喜欢拿手边的东西玩，受害最严重的就是橡皮了。
　　他在纸上画了几笔，就出现了一个小人，旁边站着两个大人，三人手拉手，天上还有一个简笔的太阳。随后，他又在土里画了个更小的人，身体的大部分都埋在土里。
　　站在旁边观看顾昭城画画的明嘉嘉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嘴唇：“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这些事情了吗？”实在太过于残忍了。
　　陆子夜反倒赞叹：“这小孩我觉得他还挺早熟的。”
　　“天才是荣誉，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许格梧说道，“对于天才的人来说，过早地展现出自己的智慧，引来周围人的赞誉的同时，也会招来嫉妒，因为人性就是如此这般地卑劣，恨你有，笑你无，嫌你贫，怕你富。”
　　“天才也是一个过分早熟地人，早早地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以至于一生都在清醒地痛苦着！做一个痛苦的人，还是做一只幸福的猪？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但是天才不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永远并且只能做一个痛苦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过去的哲学家、数学家、心理学家……都是如此地痛苦且无法找到人生自洽的原因。”
　　除晏执之外，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许格梧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个许格梧一向孤傲自傲，从来不屑于向周围的人解释，因为在他看来，愚昧的众生不值得救赎，圣者自我牺牲的布道都是徒劳。
　　晏执能理解他，许格梧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另类的天才，庸众的生活无法让他产生共鸣，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在看到顾昭城的时候，能真正产生共鸣。他在感叹顾昭城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感叹他自己。晏执于是用右手悄悄握住了许格梧的左手：“我们一同直面无法回避的痛苦。”
　　顾昭城画完了涂鸦，他拿起草稿纸看了很久，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被埋在土里的小人身上，似乎意识到这个小人的存在破坏了画面整体的和谐。画面的中央是一家三口和谐美满的生活，一旦加上了埋在土里的小人，便多了几分惊悚和诡异。
　　顾昭城拿起橡皮在草稿纸上狠狠地擦了加下，将画面有下角的小人擦掉。可是，一旦画上去的东西，哪怕擦得再干净，也会在纸上留有痕迹。同样的，一个人只要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也会留有细微的痕迹。
　　顾昭城的眉头皱着，小小年纪，眉心处便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川字，不用猜也知道，他平时经常有皱眉的习惯。他撕下草稿纸，把画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他拿起另外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继续画画。这时，一个沧桑的女声传来：“小昭，作业做完了咩？”随后就是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顾昭城听到脚步声，赶紧把画藏在了作业下面，用一本数学练习盖住：“快了！还差一题。”
　　顾昭城的母亲是一个年级三十多岁的女人，可是人走进来的时候，看起来却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脸上长满了皱纹，法令纹很深，眼角还有一直绵延到太阳穴的鱼尾纹。她穿着一件女式的碎花涤纶衬衫走进来，下身穿着一条棕色的涤纶长裤。
　　“我睇睇，点今天做了咁耐还冇做完？”顾昭城的母亲拿起来他的作业本，翻了两页，神色便冷下来，将手里的作业本合上，摔在桌面上。她伸手向顾昭城：“拿来！”
　　顾昭城坐在桌位上没有动。
　　女人咆哮起来：“我叫你拿来！你冇听到咩？装耳聋咩？今天学校布置三道数学题，你倒好，你自己睇睇，一题都冇做？！下昼四点半放学，到宜家六点钟了，这一个半小时你都喺干乜嘢？”
　　顾昭城瘪着嘴，有种想哭的模样。
　　“哭哭哭！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哭！瞧你嗰个熊样！一啲大男子气概都冇！”顾昭城的母亲扔下作业本，随后又放下狠话，“今天夜晚冇做完作业之前，唔许食饭！”
　　在场的许格梧、晏执、木叶、明嘉嘉、陆子夜等人虽然听不懂粤语，但从这场面也大概能猜出顾昭城的母亲在训斥孩子没有写完作业。
　　陆子夜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我老妈不是这个样子，要是这样，我早就疯掉了。”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的，顾昭城的父亲作为家庭教育缺失的角色，她做母亲的只能既当爹又当妈。”明嘉嘉说道，在顾昭城的身上，明嘉嘉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小时候，她家也是这样，老妈在家当全职的家庭主妇，经常在孩子面前歇斯底里，大吼大叫。而她父亲则是去外地上班，一年只有春节才回来。
　　以前明嘉嘉可能不理解，现在的明嘉嘉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也渐渐知道了，在时代的发展过程中，很多的东西都是不可避免的。个人在整个大趋势和大环境面前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顾昭城的母亲离开后，他始终还是没有哭出来，而是拿出了一本笔记本，这个笔记本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哆啦A梦的机器猫。他在上面写了日期：1986年11月13日，今天偷偷画画，没有写完数学作业，又被妈妈骂了！
　　看到他写完这一句话后，他又把日记本放回了书架中。
　　许格梧陷入了沉思：“白天我们来这个房间检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笔记本！”
　　“褚乐燕欺骗了我们？”陆子夜说道。
　　“算不上吧，她只是隐藏了一个线索而已。”晏执说道。
　　“要是关键的线索，可能会导致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造成满盘皆输。晏执，你要记住，在幻境之中，永远不要用自己的道德去衡量别人。你对别人温良恭俭让，别人可能对你是坑蒙拐骗偷。”许格梧提醒他。在场的其他人也深有同感。
　　“不用担心，”木叶说道：“我已经诅咒她了，她绝对不会比我们先离开幻境。”
　　陆子夜看着木叶：“还是你厉害，不如直接把她弄死更好。”
　　“没必要，她之前帮过我们，一笔算一笔。我这个人是非恩怨一向算得清，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木叶说道。
　　“好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褚乐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家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只见褚乐燕左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一边吃一边说话，右手还拿着一个笔记本，封面印有哆啦A梦的标志。
　　“你还敢来？”陆子夜说道。
　　“我为什么不敢来呢？”褚乐燕也不着急，依旧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她的淡定跟许格梧、木叶的淡定不是一种，许格梧淡定是对自己的智商有足够的把握，木叶的淡定是对自己实力有足够的自信，而褚乐燕的淡定是她对全局的掌控。在这个幻境中，没有谁都比她掌握更多的信息，也没有哪一个人能比她看到的更多。
　　“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陆子夜说道。
　　褚乐燕看着许格梧和木叶，压根儿没看陆子夜一眼，对于她来说，没了道具的陆子夜跟个蚂蚁一样弱小：“陆子夜，就算你有键盘你都杀不了我，更何况你现在什么道具都没有了，还指望打赢我吗？”
　　“我虽然动不了你，但是许格梧和木叶还有晏执都可以杀你。况且你已经被诅咒了。”陆子夜说道。
　　“我敢拿我的性命做赌，木叶还没有对我进行诅咒。”褚乐燕说道。
　　听到她这句话，除了许格梧之外，其他人都看向木叶。“她说的是真的？”
　　木叶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