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猫》秦淼

26、第 26 章

　　天枢星，晖城，李家。

　　半夜时分，繁星满天，花园里的花草清香和虫鸣鸟唱渗透进夜风，空气里弥漫着夏夜的味道。

　　临睡前，李老头想再去瞅他儿子一眼。他穿过二楼大厅，看到李洛坐在二楼外的大露台里，似乎在发呆，看着有点落寞的样子。李老头走过去揉了一把李洛的脑袋：“明天早上不是要去天鹰吗，怎么还不去睡觉？”

　　李洛抬头对李老头笑笑：“爸。”

　　李老头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李洛身边坐下，说：“睡不着吗？那老爸陪你坐会儿。”

　　“爸，长盛的垄断案怎么样了？” 李洛看着夜空，突然开口问道。

　　“刚换了主审法官，按流程走的话又得费一些时间。” 李老头很平淡地说。

　　“长盛……能赢吗？” 李洛有些迟疑地问。

　　“赢？” 李老头笑笑说，“长盛不需要赢。长盛这边会给出调解方案——我们长盛将会让出那六个星球的运管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给联邦政府和星球政府，长盛是大股东但不参与管理。联邦政府和星球政府各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并且具有共同营运权。”

　　听到长盛将让出百分之六十的股权，李洛忍不住说：“爸，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话，是不是……” 是不是长盛不需要让步这么多？李洛有些歉疚。

　　李老头搂过李洛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傻小子，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长盛如同我养大的一只资本小兽。这么多年来，通过长盛我获得了想要的财富，实现了想要的理想和人生价值，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但现在，长盛已经变成了资本巨兽，它想要控制想要扩张，我不能成为它的傀儡。所以，这场官司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此外，” 李老头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交通运输线如同联盟的血管动脉，不能完全由私人资本控制。长盛的方案是让联盟政府和星球政府共同管理，既可加强联盟政府与星球政府的联系，也能形成权力的制约和平衡。”

　　听到这些，李洛心放下了不少。

　　“这个方案是在对方提起诉讼之后我就开始规划的，所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啊，臭小子！” 李老头又揉了一把李洛的脑袋。

　　李洛嫌弃地挣开李老头的手，整了整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假装生气：“看来是我想多了，早知道这次就不回来了……”

　　“你回来我很高兴啊，要是你和陈乾一起回来我就更高兴了。” 李老头笑着对李洛说。

　　李洛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和我一起回来。”

　　“嗯？” 李老头没听清。

　　李洛转过头看着他爸，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争取下次带他回家。”

　　李老头仔细端详星光下李洛的脸——勉强上扬的嘴角也掩饰不了的悲伤和无奈在眼睛里汹涌着，李老头感到一阵心疼：“有什么事儿跟爸说，爸给你兜着。”

　　李洛：“我没事，爸，就是困了。”

　　“没事就好。去睡吧。” 李老头拍拍李洛的手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李洛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怕，爸永远支持你。”

　　李洛笑着点点头。

　　***

　　天鹰星，波城。

　　李洛今天中午到，陈乾计划下午和李洛最后谈一次，选择性地挑一些重点将他那十年的经历告诉给李洛，算是给李洛一个交待，给这段关系划个句号。他很早就起床了，一夜辗转反侧也没怎么睡，一方面非常努力地压抑自己对李洛的想念，另一方面因为要告诉李洛他的过去而焦虑，当然更多的是不舍。怎么舍得呢？陈乾洗完澡，用手抹掉镜子上的水珠，看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一声：但拖泥带水是会害死人的。

　　查看了所有的监控录像没发现异常，为了缓解自己等待李洛的不安，陈乾决定给自己做点吃的。他打开几百年没看过的电视机，将声音调到足够大后，在冰箱里找出一块肉排，然后开火煎肉排。因为煎肉排需要专心和耐心，应该能帮助他减轻焦虑感。

　　肉排煎到一半，电视突然插入一则即时新闻——波城飞行港A港五枚炸弹爆炸，疑似遭恐怖袭击。波城因客流量大，飞行港有两个——A港和B港。陈乾连忙关了火跑到电视机前，新闻里说几分钟前也就是11点零五分，波城飞行港A港有五枚炸弹被引爆，爆炸位置分别在进出境的出发，到达，停车场，以及市内公共交通中心这些旅客密集的地方。目前飞行港一片混乱，人员伤亡情况，事件起因和动机等信息都不明了。

　　陈乾愣了两秒，又连忙查看李洛关联给他的行程表，再三确认了李洛的航班是在上午11点到达A港时，他的心猛了沉了下去。他又马上联系李洛，因为手抖得按错了几次键才成功拨出去，结果没人接。11点到达的话，李洛五分钟内是走不出飞行港的，那就很有可能遭遇爆炸。陈乾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门，他要去飞行港找李洛。进了电梯他又联系林一和杰瑞，他们俩上午去接李洛的话，这会儿应该在飞行港。好不容易接通后，林一说他们在飞行港的停车场，离爆炸地点很远，只受了轻伤，但他们联系不上李洛。飞行港那边非常混乱，目前还没有完整的旅客伤亡信息。林一急切慌乱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里让陈乾的心沉了又沉。

　　出了电梯陈乾直奔李洛送给他的那辆飞梭，因为那辆车里有医疗舱。陈乾刚走到车边就觉察出身后不对劲，出于本能地他往左边一闪，躲过砍向他左后颈的一只手掌。陈乾左手抓住此人手腕，将人按在车身上，右手手肘连续狠狠击上对方太阳穴。陈乾现在担心李洛，心急如焚，只想速战速决，所以下手狠辣。陈乾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人——耳朵上戴着索尔币，他认出这是蝎老二的人，但此时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一脚踹开这人准备上车，不想从车对面的柱子旁冒出另一个男人拿着枪，喝令他让他别动。陈乾心里暗骂一声“见鬼”。他盯着对面这个拿枪的男人，正计算着大概要多大的力能将这个男人一击毙命时，一支枪抵在了他的后腰，然后一个男人的鼻尖几乎贴着他的左耳，低声说：“终于抓到你了”。紧接着，陈乾感到颈上一阵刺痛。“这一次我一定杀了你“，这是陈乾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男人一把扶住晕过去的陈乾，拉开车门将陈乾塞了进去。又拽起还瘫在地上的男人一把推给另外一个男人，厉声道：“老秃你带着毒蛛，赶紧走。”

　　被叫老秃的男人扶着还未清醒的毒蛛，有些迟疑：“蒋三，你为什么要开他的车？” 说着下巴朝陈乾努了一下。

　　“蠢货！车在但人不见了，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男人似乎被猪队友气得冒烟。

　　老秃被骂明白了，忙不迭地点头，拖着那个叫毒蛛的男人钻到他们自己的车里，两辆车迅速钻出停车场，朝波城外驶去。

　　***
　　李洛才打开通讯器就被未读信息和视讯给挤爆了，正发愣林一的视频通讯又接进来了。他开口说了一声“喂”，那边就激动地大叫：“少爷，李洛，您在哪儿？您有没有事？” 李洛正觉得奇怪，走出电梯看到对面墙上的屏幕里正在直播的波城飞行港的爆炸新闻，他立即了然。

　　“我没事，我的飞行舱被转到了B港，没去A港。我刚刚来唐尧这边的新公寓里拿点东西，现在准备回河滨公园那边。你们也回吧。” 李洛解释道。

　　原来李洛所乘的星际飞船到达天鹰的跃迁点之后，遇到了一次小的宇宙振荡。宇宙振荡一般会造成短暂的太空通讯中断和太空站的机械故障。因为比较常见，人们习以为常地将整个跃迁点补给站系统短暂关闭后再重启。但是重启后系统将一部分旅客包括李洛在内的飞行舱错误地转到了飞往波城B港的轨道，阴差阳错地却让这部分乘客避开了遭遇A港爆炸的危险。李洛到了B港之后才发现目的地错了，因为通讯器还未恢复联系不上林一他们，而B港离他的新公寓比较近，所以他就干脆乘了直达快车去新公寓，打算从那儿开自己的车去河滨公园的旧公寓。

　　林一和杰瑞得知李洛没事后，都长舒一口气，又赶紧联系李家的紧急救援行动组解除警报，让他们根据情况继续帮助波城的飞行港进行救援，但李洛已经安全。

　　李洛分别给李老头和李玉报了平安之后再联系陈乾，拨了五次都没人接，到最后就干脆关机了。李洛隐约觉得事情不对，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朝旧公寓奔去。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李洛发现他送给陈乾的那辆飞梭不在了，于是他又急忙朝冲向电梯。

　　李洛一把推开陈乾公寓的门，一句“陈乾”还没叫出口，五支枪齐刷刷地分别指着他的太阳穴，心脏和后腰，他被五个身着轻便太空战服的人包围了。每个人都戴着轻薄的防护面罩，看不清脸，但是能感觉到这几个人正冷冰冰地盯着他。客厅里还有一个穿同样战服的人正坐在桌边敲着键盘，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接着从厨房走出一个身材高大蹬着齐膝军靴的异瞳年轻人，手里的叉子叉着一小块肉。看起来是一个很典型的六人特勤小组和一个任务指导，这些人是谁？李洛暗自思忖。

　　年轻人看见李洛后微微一笑，把肉塞进嘴里，放下叉子后又非常优雅地擦了嘴和手，才走到李洛面前，歪着头将李洛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长盛的李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金猫的关系很好吗？” 异瞳年轻人的联盟语说得非常流利。

　　李洛冷冷地问：“你是谁？”

　　年轻人邪魅地一笑：“我是凌克思，金猫的前男友。哦，对了，金猫就是你们叫的陈乾。” 说完指了指平板上陈乾的照片。

　　李洛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对，前男友，” 这位自称凌克思的年轻人自顾自地接着说，“三年前金猫假死跑了，我就默认分手，所以我只能算是他前男友。”

　　凌克思说完很期待地看着李洛，但李洛没给他任何反应。他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唉，我以为他这三年过得很开心。结果，你看看这房间，什么痕迹都没有，随时都要跑路的样子。看来他在这联盟里也没什么牵绊。” 凌克思说完看向厨房，似乎很不解地，“倒是学会煎肉排了”。

　　李洛听了这番话心里微微一动，一直以来陈乾的生活都非常简单，东西很少，也总是收拾得十分整洁，住了三年的房子看起来也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李洛之前只是以为陈乾有洁癖，现在他才意识到陈乾似乎是在掩藏自己的踪迹。看来从一开始陈乾就从没想过停留吧，李洛的心揪了一下。

　　“陈乾呢？” 李洛按下纷乱的思绪，冷静地问道。

　　“可能被人抓走了。” 凌克思盯着李洛的脸回答。而李洛依然不动声色的样子，凌克思觉得很扫兴，但还是接着说，“你别急，我会找到他的。我这次来就是要找到他带他回家的。”

　　凌克思注意到李洛的眉毛微蹙，他高兴地一拍手，指着李洛的脸说：“哈！你在意的！”

　　“你现在要怎么找到他？我可以帮忙。” 李洛看了看指着他的枪，“他的车有定位系统，而我有追踪权限。” 李洛不想和此人废话，直截了当地给出自己的建议。

　　凌克思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说：“不用！多亏他做了一半没来得及收拾的肉排，留下不少生物痕迹，方便我们做追踪器。” 说完对着桌边一直对着电脑敲键盘的人说：“好了吗？”

　　那人点点头说：“还需要三十秒。”

　　凌克思很高兴，转过身对李洛说：“生物追踪比你的汽车定位更有效。不过我确实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陈乾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小的呈扇形的房间，房间里就一张床，床头靠着弧形墙，两侧是白色的隔音墙壁，对着床尾的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和门。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对面还有不少相同的房间，有一两个房间看着似乎也有人。所有的房间围起来中间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里坐着两个人看守着这里。陈乾认出这个布局和蝎老二的太空妓院是一样的结构，这里看来是蝎老二人口贩卖的一个据点。

　　陈乾轻轻捏了捏拳，又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身体完全醒过来了。多年前的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而他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活了下来，但是后遗症是他的身体具有极强的抗药性以及高出常人两倍的神经麻醉类药物代谢能力。所以按照他被注射的麻醉剂剂量，他是提前了近七个小时清醒。

　　“他妈的，蒋三他到底上不上？” 大厅里坐着的两个人中有个人突然大声抱怨。“老大说了这个我们可以随便干，别弄死就行。凭什么他蒋老三得先上？”

　　“你小声点。老大隔得远不管用，你的命现在在蒋三手里，他弄死你了老大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另一个小声劝道，“再说那麻醉剂效用长着呢，他等下干完了，你还有得玩呢！”

　　“也是，呆会儿我再给那小子上点药。那小子能把蛛三揍成那样，到时候上了药干起来更来劲，嘿嘿……”

　　接着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走进大厅，看了一眼大厅里百无聊赖的两个人，厉声说：“看着点，别出岔子。” 说完就朝陈乾所在的房间走去。

　　男人进了房间后就立刻锁上门，将玻璃墙调成不透明的隔音模式。他朝躺在床上毫无动静的陈乾走去，盯着陈乾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解开陈乾的一颗衬衣扣子，手伸进去摸了一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接着急不可耐地脱掉自己的鞋子，爬上床准备跨坐在陈乾身上。陈乾突然睁开眼，右嘴角上挑冷笑一声，然后抬脚将男人狠踹下床。男人来不及惊讶陈乾怎么就醒了，从地上迅速爬起来朝陈乾扑过来。因为地方太小，陈乾躲闪不及，被紧紧住腰撞在墙上。陈乾遂接连肘击男人面部，男人受不住松了手。陈乾转身反手抓住男人的头发将男人的头狠狠掼在墙上。男人倒在地上，拼命朝门口爬去，陈乾追上将男人拎起来，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抵着男人的喉咙。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杰瑞·盖克？” 陈乾低声问道，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只有被抵在墙上的男人知道系住自己性命的线正摇摇欲坠。

　　男人眼神闪了闪，又变得茫然，似乎对陈乾一无所知。

　　“十三年前，在天枢蝴蝶岛，你帮蝎老二抓了一个A首货品，可是赚了不少钱吧？” 陈乾面无表情，但寒光从眼里射出，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愣了愣，又仔细看了看陈乾，突然双眼惊恐地瞪大，同时拼命地挣扎起来。

　　“很好，你还记得我！” 陈乾抬膝一顶，男人痛得弓起背，陈乾趁势双臂卡住男人的脑袋用力一扭，结果了这个恶贯满盈的人贩子的一生，也了却了他多年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