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猫》秦淼

5、第 5 章

　　第二天下午，李洛在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回天枢星，唐尧和青晗跑过来跟他道别。
　　“哥，你真不要我们送你吗？” 唐尧有些舍不得他哥，毕竟他哥刚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零花钱。
　　“不用，没必要。” 李洛边整理边回。
　　“哦。那…那陈乾那里，要我们帮你看着吗？” 唐尧下决心要做一个对他哥有用的弟弟。青晗听到他这话突然爆笑。
　　李洛看了一眼笑点奇怪的青晗，然后警告唐尧：“不用！你别多事，我谢谢你！”

　　在私人飞船上坐定，李洛打算给陈乾发条信息，他打了一行字：我回天枢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唐尧，他离得近。想了想又删掉，重新输入“我走了，再见”，按了发送，然后关了通讯器，扔到一边。没过几秒，他又拿起通讯器打开，戴在手腕上，盯着显示屏。不多会儿，陈乾回了条信息给他：“好的，一路平安。另外，谢谢你昨天请吃的烤肉和你送的航拍机器人。” 礼貌但疏离的回复，李洛并不意外。陈乾虽然表现得平易但不近人，而且，李洛总觉得陈乾缺点活气，远不如十几年前鲜活，记忆中他描摹了无数遍的眉眼似乎并不能和现实中的这个人完全嵌合。这次遇到陈乾，李洛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他似乎称得上狂喜，另一方面他又些胆怯。那原本已深埋的情感仿佛突然重见天日的珍宝，阳光下熠熠发光，却耀眼得让人心慌。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依然像过去一样喜欢他，想要靠近，想要拥有；而且这一次，他决定做到，只是此时他有些无从下手的无措感。而且陈乾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记得他了，可能解决的关键就是先弄清楚陈乾在这过去的12年里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李洛轻叹了一口气，决定回天枢了再作打算。调整座椅，李洛选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回忆却如潮水般涌来。其实细究起来，他俩全部的过往，只是李洛个人的一场可以称之为盛大的暗恋。

　　十四年前秋天，天枢星晖城。彼时的李洛刚成为南疆大学理工学院的大一新生。第一天的第一堂课是上午10点，李洛有些小小的兴奋和期待，提前了十五分钟到了教学楼。来到教室外面发现教室里面坐了一些学生，还有一个老师在讲课—-- 课已经开始了？李洛想也没想，赶紧从后门进去，尽量放轻动作找了个空位坐下。抬头看了一圈，发现不少人都朝他看，似笑非笑的样子。李洛想这就是迟到必须承受的后果啊。这时，左边隔着过道有个人对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他偏头看过去—-- 一张非常帅气的脸。对方拿起手中的平板电子课本，用食指点了点屏幕，示意给他看。李洛稍稍艰难地把眼睛从对方的脸上移到对方的手----手指修长----李洛又定了定神，看到屏幕上是电子课本的封面---- 【边缘政治学】----很显然不是李洛要上的课。李洛马上意识到他可能提前到达进了别人的课堂。对面那个帅哥见他了然，对他微微一笑。他来不及感受那笑里的灿烂，而是马上拿起东西飞快地从后门溜了出去----他觉得太糗了。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站定，李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教室里别人看他的表情大概是在说两字：傻鸟。

　　几分钟后教室里应该下课了，只见门被打开不断有人走出来。李洛有些不意思，转过身想等着里面的人都走了他再进教室。接着他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回头发现是教室里那个提醒他进错课堂的帅哥。帅哥站起来和他差不多高，递给他一张很小的卡片说：这个是你的吧？李洛定睛一看，是他的学生卡，大概是之前慌乱中掉下的。他接过去连声说谢谢。对方对他很温和地笑笑就走了。李洛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突然心情变得特别好。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能轻易让人开心----by颜狗李洛。

　　两个月之后的一个周末下午，李洛躺在床上用他的航拍机器人在晖城的大街小巷转悠。

　　李洛从小就爱机械类东西，在机械制作方面也算是很有天赋。高中时开始做一些具有简单功能的机器人。在人工智能和超仿真机器人技术相当发达的当今，李洛的机器人及其应用能力只能称之为古早产品。但是他依然乐此不彼地在空闲时间里给自己做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此时正在晖城里晃悠不断将画面传到李洛屏幕里的航拍机器人是他的得意产品：个头小巧和蜜蜂差不多大小，拍摄画面清晰度高，续航能力达到两百个小时。李洛做这个机器人的初衷是给卧病在床的母亲解闷。李洛的母亲生前主要从事星际旅游策划，热爱旅行的她足迹几乎踏遍联盟16颗星球，挖掘出无数美景展现给世人。而在生病过世前的几个月里，她因为太虚弱而无法下床，视界则被禁锢于一面落地窗大小的天地里。于是李洛做了这个航拍机器人送给母亲。由这款航拍机器人带着，李洛和他的母亲一起看了晖城的许多角落，他们去看了母亲和父亲最爱的咖啡馆和最爱的公园，在剧院的外墙上近距离地欣赏了母亲最爱的男演员的超大屏电子海报，还在晖城的最高处看了星河。母亲过世后，李洛的爸爸疯狂地工作，李玉休学在家，李洛时不时听到李玉在房间里嚎啕哭。大家用不同的方式处理悲伤，而李洛变得沉默。只是他更加喜欢用他的航拍机器人在晖城里闲逛，仿佛能重温母亲最后的回忆。

　　这会儿他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机器人的方向杆，突然看见离家不远的一个背街的巷子里有几个人影打成一团。他立即操作机器人飞近一些，画面里三个看起来很壮的黑衣男正想要拽一个看着脏兮兮的小姑娘，小姑娘尖叫着“我不认识你们”。而一个身形较瘦的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与三个黑衣男对峙。机器人飞近，李洛认出穿白衬衫的男人竟然是开学之初遇到的那个帅哥。李洛一下子跳下床，看到帅哥此时已经挂彩，血从额头流到左眉骨上，颧骨上有一块黑青，脸上粘着灰，但双眼凌厉。突然，其中一个黑衣男挥拳砸向帅哥，帅哥抬臂挡下这一拳，然后和两个黑衣男扭打起来。另一个黑衣男趁机抓住小姑娘往巷子外面走。白衬衫这边摆脱黑衣男的缠斗去救小姑娘…… 估计巷子里的摄像头已经被破坏，所以电子警察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李洛手忙脚乱地手动报完警看到的画面是帅哥抱着头倒在地上，三个黑衣男正在狠命踢他，而小姑娘已经不见踪影。李洛立马穿上鞋冲出了家门。他一路向着出事地点狂奔，等赶到时警察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李洛站在人群外面，双手撑在大腿上，弓着腰大口地喘气。抬头看见白衣帅哥正被抬上救护车，他隐隐松了一口气。回到家后，李洛查看了他的航拍机器人录下的视频，发现那三个黑衣人在警察来之前就跑了，于是他将视频保存并且复制了一份。

　　第二天，警察在离事发点三个街区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一个14岁小姑娘的尸体，一时间成为晖城的头条新闻。李洛又稍稍作了一下打听得知此时躺在医院的白衣帅哥名叫陈乾，大三学生，父母于前几年在车祸中身亡，目前和祖母居住。李洛根据他收集到的一些信息拼得了整个事件的大概：陈乾应该是偶然遭遇了三个黑衣男对那个小姑娘欲行不轨于是出手相助。现在小姑娘身亡，三个嫌疑人逃走了，而事发地的监控应该是遭到了破坏，大概只有李洛的机器人拍下了那几个嫌疑人的脸。于是李洛匿名将自己手头的视频发给了警察局。

　　两个星期之后陈乾出院回到学校上课，恢复得应该很不错，看起来活蹦乱跳的。那个14岁姑娘的死亡新闻也迅速被人遗忘，晖城一如既往地回归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李洛常常会想起陈乾和黑衣人对峙时的脸，那满是鲜血和灰土的脸却如天神一般，他变得更加关注陈乾。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摆弄他的航拍机器人，不过他多了一个爱好---- 偷看陈乾。因为不愿被安保系统捕捉或记录，李洛的机器人基本上不会进入有智能安保系统的建筑，比如学校的教学楼，公寓楼，杂货店之类的公共区域，所以他的所谓的偷看陈乾的行为也就是让机器人飞到教室外面拍拍陈乾上课的样子，去运动场看陈乾打球，或者在陈乾打工的咖啡馆外面转转。他更喜欢做的是让机器人跟着陈乾回家。机器人在陈乾身后头顶上方一米多的高度默默随行，李洛在摄像头后面陪着陈乾走过热闹的长街，穿过熙攘的人群，看着陈乾进入到他家所在的公寓楼之后再离开。有时候陈乾像是有所觉察似地回头张望，若有所思，李洛每每都仿佛被发现般的心猛地一跳，然后又十分镇定地让机器人假装飞走，像一只真的蜜蜂或者蝇虫一样。

　　李洛就这样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陈乾。也许开学初见时就埋下了一颗种子，而目睹陈乾和黑衣人打架，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然后在这日复一日他默默的陪伴里，这份秘而不宣的喜欢正长成参天大树。然而，他始终都不敢靠近。事实上他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自己去靠近陈乾：除了上课，陈乾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打工；而李洛，除了上课，他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大少爷，虽然非常低调。自从母亲离世，他就好像失去了依仗和底气。但是即使失去了母亲，他还有疼爱他的父亲和姐姐，至少他衣食无忧，他可以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哀悼和怀念她。而想到陈乾父母双双过世，而他每天上课，打工，和照顾双目失明的祖母，可能他连停下来想念父母都是一种奢侈吧。陈乾总是看起来温和有礼的样子，反而让李洛更加不敢靠近，怕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同情成为刀子戳破陈乾的伤疤。这些都是李洛的顾虑，当然也是李大少爷为自己胆怯而找的借口。但有时候喜欢的情感太过满溢，他会去运动场上打篮球。偶尔会得到一个机会和陈乾他们随机来一场对决，李洛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满心的欢喜，装作天真而鲁莽的学弟狠狠盖学长们几个帽儿，内心偷偷地期待陈乾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