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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血煞之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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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时满头血的跑过去,胸腔含着火,灼得难受,眼睛有瞬间的发黑。
他剧烈喘息,拼命保留神志。
不敢怠慢,他双手合十,诚心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似应和,桑树在风中抖动,铃铛声忽轻忽重地响成一片。
——叮叮当当。
宛如波浪翻涌。
白时抬头,阳光直刺眼皮,疼得闭目。
就那一眼,足够他看清。
层层叠叠的桑树叶子,看似毫无间隙,却藏着许许多多的小铃铛。
铃铛锈迹斑斑,很有些年头。
每个小铃铛下面,都挂着长方形的纸片。
应该是村民还活着的时候,祭拜神树许下的愿望。
要找寻的东西没有找到,刺痛却在眼底扩散。
没工夫耽搁,白时随手揉了揉,强迫自己睁开,吃力又倔强的再度迎向烈日。
看到了。
暗红色的果实,被树叶包着。
隐隐露出圆圆的底部。
白时掂量了一下。
很高,不太好摘。
若在平时还好些。
以他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太适合爬树。
没有在犹豫的情绪上徘徊,他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尝试着攀爬。
伤口被拉扯,疼得他龇牙咧嘴,落脚处滑腻不堪,几乎无法借力。
试了几次,完全不能下脚。
白时改换策略,施力在大臂上,收紧腹部核心,咬牙将自己往上拉。
“喂!小伙子,你踩痛我了!”粗狂的爆吼声传来。
正专心研究如何往上的白时,猝不及防之下,惊得双手发软,险些掉下去。
还好他手速快,往事先看准的一根树枝拉去,及时稳住了身体。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你,的,脚,踩,到,我,了!”
暴躁的声音再起,“我警告你,把你的脚拿开。”
白时急促着呼吸,目光往下放,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么大的眼睛白长了,你是瞎的吗,这儿啊这儿,你的脚下,往哪看呢你!”声音不客气的斥责。
白时这才发现,他好像踩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连忙将脚移开,勾着脖子瞧了半天,发花的视线才对焦成功。
苔藓成精了?
还没能让白时理清思绪,消化发生的事情,更高亢的叫骂扬起。
“老不死的,你叫魂啊你,能不能安静点,打搅老娘睡觉。”
桑树顶上,有个奇奇怪怪的瘤子。
瘤子底端有个洞,随着声音快速翕合,显然是它的“嘴巴”。
“死老太婆,日晒三竿还睡,我就吵怎么了,有本事你下来啊。”
苔藓精脾气暴躁,声音越发粗里粗气。
瘤子黑色嘴巴大张,不甘示弱,拉出架势正要回骂。
第一个音节彪悍的冲口而出,接下来一连串的话还未能砸进空中,它突然又软了下来,声音里伴着蜜糖:“哎哟,好俊的小伙儿,来,抬起头给姐姐看看。”
苔藓精夸张的作呕几声:“要不要脸啊,一把年纪了还自称姐姐,看你一身的老树皮,当人老祖宗的资格都有了。”
这句话,犹如在搅拌机里投炸弹,瞬间就引爆了瘤子的怒火。
怒极的瘤子人狠话不多,从中破开,由下至上裂出缝,撕扯着往两旁崩开,露出藏在里面的,两排森森牙齿。
大量的黑色秽物,从瘤子里面喷射爆出。
白时仰着头,看着秽物高速移动,黑压压往下而来。
密密麻麻,又极度迅速的黑色活物,惊得白时背部的毛孔炸裂。
在大脑发出指令前,他手脚迅速离开桑树,跃至地上打了个滚卸力。
这是在干什么?
桑树的苔藓和瘤子在吵架?
能不能让我先采果实啊!!
白时真是要给这棵怪树跪下了。
不是说神树吗,神树不应该都是端庄又神圣的吗,怎么是这副德行?
黑色的活物,很快就移动到了树底,覆在苔藓上,不消一瞬,将它吞噬殆尽。
苔藓痛苦的大喊大叫,撕心裂肺。
啃噬的沙沙声,在没有人烟的荒地,诡异地荡起回声,听得白时变了脸色。
这不是吵架吗,怎么就画风突变了?
危机感瞬间遍布全身。
他终于看清楚那一堆移动的恶心东西到底是什么,顿时头皮发麻,连舌头都变得僵直不能言。
行军蚁!
那群乌压压的东西,竟然是行军蚁!
它们躯壳硬似铁甲,比现实中的行军蚁颜色深很多。
体型也小,但却在头上多了一根尖锐的针状物,针尖上隐隐发着冷冷的蓝光,显然有剧毒。
苔藓的声音减小,直至消失。
白时默默哀嚎直呼自己倒霉到家了,碰到这么一群活阎王。
他苍白着脸色,偷偷往后退。
眼睛紧紧盯着成群结队的行军蚁,生怕它们掉转头来对付他。
按行军蚁的破坏力,半个小时,就能让他变成一具骨架。
连老虎狮子都不是行军蚁的对手,何况他一个普通人。
行军蚁吞噬完苔藓,训练有素的原地待命,没有进一步寻找食物的动作。
白时不敢心存侥幸,坐在地上,轻轻挪动双手,往后倒退。
“小帅哥,你去哪啊。”瘤子柔媚开口。
原本应该是非常勾人的语气,却因为她苍老的音质,而毫无旖旎风情。
黑压压的行军蚁,步调统一的掉转头,无数双眼睛,在同一时间望向白时。
白时寒毛都竖起来了,强行镇定情绪,干笑:“不去哪啊。”
“老太婆,你吓到人了,别用你那张老脸卖弄风骚,不适合你。”
苔藓精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闷闷的,好像被关在什么里面,还能听到回音。
“闭嘴!”瘤子暴跳如雷。
白时不明所以,警惕的望着瘤子。
已经合上的瘤子毫无缝隙,在它怒吼过后,再度裂了开。
绿色的湿滑物,淅淅沥沥的被它呕了出来,掉在树干上,稀稀拉拉的。
重新有了苔藓的模样。
白时:……
想呕。
“真难吃,消化不良,你再乱讲话,我就再把你五马分尸一次,痛死你。”
“最毒妇人心!”
“两位前辈,请问……”白时咽下惊恐,毕恭毕敬的打断它们的争吵。
“你叫我什么?”瘤子怒气滔天。
“……”白时,“姐姐。”
“诶,”瘤子声音又变温柔,“什么事,你说。”
“我能不能摘点果子,不多,就十三颗,可以吗?”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小帅哥,别说十三颗,就算是一百一十三颗都不打紧。”瘤子腻着声音。
得到允许,白时借力一跃,攀住树干,用力往上蹬。
他的手和头都受了不少的伤,稍微用力就痛得很,即便如此,也只能咬牙坚持。
果实结在高处,需要花些力气。
一颗,两颗……
白时伸长胳膊,好不容易采到果实,小心翼翼放进斜挎在身上的布袋子里。
回收的手,来不及避开所有障碍物,打到了铃铛。
叮铃清脆的声音骤起,听在耳朵里却算不上愉快,催化了浮躁。
焦虑登时卷土重来,在他的胸腔膨胀。
铃铛转动,连带着下面的许愿方条也翻转摇晃,露出有字的那一面。
——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血写的字,一笔一划都充满了阴毒与戾气。
执笔人怨念之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纸条上,下笔之狠,力透纸背。
白时被这滔天的怨气弄得头晕眼花。
这哪是祈福啊,分明就是诅咒。
他随手又拨开另外的铃铛。
果然,全是“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多大的仇啊。
白时没心思深究其中原因。
又拉着树枝往上攀,高处果实不少。
老爹给的任务完成,不需要再往上。
白时脚往下探,准备开溜。
如冥冥中的天意,目光划过树干,他的眼角偏偏又瞟到了一个精致的红色香包。
那一抹红色如夕阳残血,浓艳欲滴,紧紧抓住他的余光。
香包被金线系紧,挂在树梢,随风翻转。
刚刚那个位置有个香包吗?
香包的金线上缠着漂亮的小铃铛,不停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动听。
白时仿佛被蛊惑,攀着树枝一步一步接近。
香包染色均匀,十分柔软光滑,用上等的布料缝制而成。
活结并不难解,白时将香包拆开,五颜六色的干花瓣堆叠,置于其间,香甜清雅。
花瓣中间还竖着什么东西,好像是纸,他反手倒出来。
他左手横在下面接着。
首先,飘下来的是几根短发,黑得发亮,硬得扎手。
然后,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跌落到他的掌心。
白时单手打开,是生辰八字。
不知道还有没有东西藏在香包里,白时右手抖了抖。
一张剪纸小像从香包滑落,径直落入白时的掌心。
飘落的角度有些刁钻,只能看到半个额头和半个眼睛。
饶是如此,在目光触到小像的那一瞬间,白时头皮发炸,猛地低头,抖着炽热的呼吸,仔仔细细将小像看了好几遍。
这轮廓,这眉眼,不会错的!
是他!
是司晚!
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一个满是都去死的,诅咒之树的枝丫上,凭空出现了司晚的生辰八字、头发和剪纸小像?
又是下一步的提示?
为什么这个乐园,总是用一些匪夷所思的信息,来让他们猜来猜去。
不管到底是什么,总之,不能让司晚的小像,挂在这个阴森诡异的树上。
先拿回去!
“小帅哥,十三颗果实,已经拿到手了吧。”
瘤子温柔地说。
它的声音还是这么的做作。
但白时敏感的听出了它语气中的变化,警惕地咬唇,没有接话。
“哎,长得这么好看,姐姐我心动得不行,我给了你果实,你是不是应该要回报点什么才行?”
白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使劲压住慌乱的心跳,装作不在意,淡淡道,
“我把果实交给老爹后,就带祭品过来供奉您。”
“供奉?不不不,我不需要那东西,小帅哥,我要别的,要~你来陪我啊,你来当桑树的养分,被桑树吸收,就可以一辈子呆在姐姐身边,姐姐保证会好好疼你的。”
瘤子愉悦的哈哈大笑。
桑树的树枝扭曲舞动,突然都变成了软鞭子,长长的甩入空中,又狠狠往白时箍过来。
脚下坚硬的树干,绵得挂不住脚。
白时无处着力,一边努力躲着不断挥过来的夺命树枝,一面还要保持平衡不被甩下去。
慌乱中,司晚的小像差点从掌心滑落。
幸好白时死死拽着,才不至于让司晚的小像,与司晚一样,从他的手中消失。
空中猎猎作响,他看不见树干从哪里甩过来,只能凭借本能闪避。
衣服上已经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好在人没事,次次都是险险避过。
挥鞭的呼啸声中,夹杂着瘤子苍老的笑声,似乎很愉悦。
白时瞅了眼地面的距离,快速估算。
如果跌落下去,背部着地,很可能会脊柱当场断裂。
如果抓着和适合的时机,在晃得不那么强烈的那一个瞬间,跳下去。
只要落地姿势正确,应该不会伤到骨头,能勉强能起身立刻逃命。
选择第二种冒险,就非常讲究时机,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只要起身稍微慢一个节拍,都会被立刻卷入树干当养分。
白时眼角瞥到隔着几米开外,排成列,血红着眼睛,对着他虎视眈眈的秃鹫。
冷汗止不住下落。
前有狼后有虎,就算侥幸躲得了桑树,他还能躲得了秃鹫吗?
司晚的小像还在他的手中。
白时咬着牙,不管他等会是生是死,一定不能把司晚的小像,留在这个鬼树上。
有了这个信念强撑着,白时也顾不上不稳。
他冒险松开了抓着树枝的左手,一口气将小像、生辰八字和头发,一股脑塞进了挎包里。
“啊,你收了啊。”瘤子的语气变得古怪,随后它又万分遗憾地说:“帅哥都是别人的。”
它的话音刚落,树干停止摇晃,树枝也不再挥来挥去,安静下来。
白时巴在树枝上,刚刚被甩来甩去,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几秒前,他还破釜沉舟地准备跳树。
几秒后,树又安分下来了?
怎么这么没真实感呢?
白时不敢耽搁,连爬带跳,踩到地面时,还是晕头转向的,膝盖软得撑不住,差点摔倒。
“小帅哥,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姐姐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神树的果子可不是这么好带出去的,你要小心。”
白时下意识后退两步,。
手紧紧捂着挎包,目光犀利的扫视周围。
他现在的样子狼狈以极,到处是受伤的血迹。
上衣被树枝抽得破破烂烂,不远处秃鹫虎视眈眈,生还几率根本不敢奢望,几乎快要绝望。
宛如被施加魔咒,在拿到司晚的小像后,源源不断的勇气从心底滋生,几次压住冒头的颓丧。
白时的意志变得极其坚定,不想再重复昨晚的悲剧,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小像带离这里。
白时憋着口气,目光越来越坚毅。
不管等会来什么,他都跟它拼了。
耳后血迹未干,头上又不断有鲜血往下冒,流过额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
新血迹覆盖老血迹,清秀的面容褪掉往日的亲和,越发狠厉,倒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桑树根茎牢牢扎进地底,盘根错节。
突然,一只铁钳破土而出,壳子漆黑发亮,根茎渐渐鼓起一个包,起起伏伏的勾勒出细长条的形状。
又一只铁钳从土里钻出来,直指天空。
伴随着“锵”的一声,用力地开合,边缘锐利,似一瞬间剪断弥漫死气的天空。
白时轻轻后退,手捂着荷包越捂越紧。
余光扫过树周围,默默观察。
刚刚在摇晃鞭挞时,掉下了不少果实,凌乱的散在地上。
根茎处的包越鼓越大。
铁钳倒割,厚实坚硬的老树根,立刻就开了口子,从头裂到尾。
一个身体渐渐从裂口处抬了起来。
好像很久不活动,那身体有种机械的迟钝感,动作一顿一顿,关节噼里啪啦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