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狗诱捕记》十二月肥

5、怪物

　　十六岁的冬天，秦霄正式进入基地开拓者部队。
　　开拓者部队意味着更高的教学水平，更高的训练强度，和更渺茫更叵测的命运。一端是荣耀的肩章，另一端就是淋漓的鲜血。
　　十六岁的冬天冷的反常，气温降至零下，来自北方平原的风裹挟着冰刃卷入基地所处的中原，带来了秦霄记忆中的第一场雪。
　　他的战靴踩进厚实的积雪，恍惚间能听见积雪挤压发出的嘎吱声。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的坑印，像是埋葬年少时光的坟墓。
　　他仰起头，雪花飘飘洒洒，落到脸上，他伸手去接，晶莹的六边形在手中破碎、融化直至消逝。
　　美是脆弱的，但它永恒。
　　林鹊曾这样告诉他。林鹊、林鹊、林鹊。
　　雪花落到睫毛上，秦霄伸手抹去，沾到一手热泪。
　　原来雪是咸的。

　　林鹊消失的很突然，在秦霄十五岁的末尾，十六岁的前夕。
　　彼时秦霄精心准备了一场告白，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意，明白林鹊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贪心，不想让林鹊仅仅作为一名优秀的老师、一名高高在上的神祗，更想同他站在一起彼此扶持陪伴，度过生命漫长的岁月。
　　可就是那个烛火摇曳的晚上，秦霄捧着通讯器一遍一遍呼叫，却等不来他的身影。卑微的像个拙劣的笑话。
　　序幕拉开，却只是一个人的戏码。
　　他裹挟着怒火但实则失魂落魄地找到研究室，却被告知林鹊昨晚离开后就没再回来。他遍寻他处，从怒火滔天到不知所措到惊恐万分，林鹊都没有再出现。

　　林鹊最后发的那则短讯，秦霄一直反反复复点开来。
　　那是他用带着笑的声音说了一声：
　　“好“

　　林鹊之前给他发的语音都留存在旧的通讯器上，刚刚坏掉，林鹊就将这个新通讯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秦霄。
　　你看，命运就是如此弄人。
　　明明你以为自己拥有了很多，到头来却发现什么也剩不下。
　　秦霄就这样度过了无数个深夜，像个神经病一样反复地将那绣工拙劣的手帕展开又叠好，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按开通讯器只为了那一声带着笑意的好。他感受着深夜的时间黏稠的流过自己的身体，卷起那人的声音，涌向无边的天空。
　　他曾彻夜攥着那块手帕，盯着上面细密繁复的纹路，一遍遍勾勒那人的模样，就这样直到日光破开长空，带来乳白色清晨。清晨之后是繁重的训练，他念着林鹊的名字咬牙扛下来。
　　秦霄有时候感觉，那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他的灵魂漂浮在未知的远方，和林鹊并肩，偶尔和他一起调侃自己的窘迫。
　　精神压力过大和长久的失眠带给他了幻听。

　　在魔鬼训练之后，能站着的几个人不多。
　　他的腿其实已经十分虚软无力，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随时随地叫嚣着要休息的大脑此时疼痛欲裂，喉咙里一阵一阵地泛着血味儿。
　　他往前一踉跄，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从身后传出来。
　　“累了？“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清浅凛冽，好似山涧，又因为那一抹笑意，又增了几许有些游戏世间的风流。
　　这声音彻夜在脑中回响，赐予秦霄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到死也不会认错。
　　是林鹊。
　　他几乎是拼尽了力气转头，却发现除了干枯的树木和粗砺的沙石之外，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幻听，秦霄冷静得近乎残忍地想。他明白自己需要接受治疗，却难以割舍林鹊，因为治疗意味着淡漠和遗忘。
　　他明白这样的自己，嗜血、残酷、崩坏而暴躁，是不能也不配再走到他的身边了。
　　但秦霄决定用一辈子来仰望这个人。

　　基地的训练量是非人的，因为开拓者的性质，他们必须学会和变异物种战斗，第一点就是不能把自己当人看。没有体力极限，没有人道关怀，不能有人的情感，对开疆拓土的狂热和对血腥的兴奋倒是十分受鼓励。
　　很多时候秦霄有一种，自己也已经被同化，自己和每日被屠杀的那些怪物没什么两样的错觉。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强迫自己想起林鹊。
　　每当想起林鹊的音容笑貌，他才有了活着的实感。
　　因为怪物是不会爱的。
　　而他秦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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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神降临在作者面前，他问：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作者表情沉重地考虑了一会儿，说：来都来了，点个收藏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