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寄须弥》闻弦知音

1、楔子

　　暮春，夜深。
　　琉城市中心最大的商业街上已鲜有行人，但通宵开设的娱乐会所依然闪着招摇的霓虹灯招牌，店内震耳的音乐伴随闪的五彩灯光，将夜的狂欢推到了极致。
　　没人注意店门被一名黑衣青年悄然打开，他混入人群，却没有加入舞池的意向。环顾四周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吧台角落某个饮酒者的身上。
　　这位自酌自饮的客人正悠然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他神色平静，嘴角始终维持着适宜的微笑，一身白净衬衣，更添几分谦逊与温和。这类人不像会在夜店出没，只会让人联想到愿意聆听病人满腹牢骚的医生，或悉心教导调皮学生的教师。但此时，他就安坐吧台一隅，镜片背后微眯的眼睛，透出几分嘲弄之意。似是违和，却是他的本性。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谦谦君子的人，却是琉城多起恶性事件的幕后策划，由他一手创立的诺伦组织，一直在暗中进行着犯罪活动。“洛基”是他的代号。
　　黑衣青年径直走向吧台，三年来，他一直在追踪洛基的下落，每当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对方总会以壮士断腕的果决先一步截断线索，就连他的同伙也不会幸免。原以为这场猫鼠游戏会持续更久，不想却收到洛基约定在此见面的消息。大隐于市，若要谈话，的确没有比在喧嚣之地更好的去处。
　　“程音，好久不见。”洛基也发现了黑衣青年，向他招手后示意酒保调制新酒，“来一杯？”
　　“不必。”程音瞥了眼被推到面前的猩红液体，厌恶地后退一步，“无聊的把戏了该结束了。今天找我来，是想让我带你去自首，还是见证你自裁谢罪？”
　　“还真是无情啊。就这么希望我落得如此下场？”
　　程音蹙起双眉：“特地让我来不会只为说这些吧。”
　　“那是自然。让我算算我们可爱的私家侦探先生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去年十月，匿名检举违规制药机构和谨世受贿高层；十一月，让我不得不放弃两枚好用的棋子；还有今年一月谨世研究所和二月浏阳医院的事……如果没有你的妨碍，我的计划已经实现——但也到此为止，你能做到的仅仅是妨碍我计划实行的速度，凭一己之力阻止诺伦不过是痴心妄想。现在，你有一个机会，我依然需要你，回到诺伦，我可以既往不咎。”
　　“绝不，永远。”
　　“不要放弃最后的机会，阿音。”
　　在听到称呼的一刹，程音的脸色染上怒意：“别这么叫我。”
　　“哦，原来这是属于叶榛的特权吗？”洛基不以为意地摇晃着酒杯，嘴角的微笑的却不带一丝温度，“生气了？还是真是抱歉，你特地赴约，我居然只顾自说自话起来，好久不见，居然忘了聊你感兴趣的话题让你高兴，比如说，你最喜欢的叶榛。到琉城这些年，你还没见过他吧？”
　　程音敛下眼眸，舞池变换的灯光不断扫过他的脸庞：“我只需知道他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甘愿做隐身暗中的骑士？倒真是你的作风。”洛基笑意不变，眸中的厉色却渐渐凝聚，“你消息还不够灵通，今晚叶榛会参加公司的庆功宴，回程会途经新建的居民区，那一带的照明和监控都不完善。不会留下物证人证的地方，可是最适合执行无差别犯罪的完美场所。”
　　冰山只要坍塌一角，便会引起连锁崩坏。无懈可击的表情终于泄露出惶恐之色：“这才是你见我的目的！”
　　“别着急。心乱了，行动就会留下破绽。我们不如做个交易。”洛基带着几分尽在掌握的自信示意程音落座，随后将一颗药丸丢进酒杯，递到他的面前，“想要叶榛的下落，就回到诺伦，否则，喝了它。”
　　对于洛基手中的药，程音并不陌生，这是一种慢性的神经毒素，由诺伦某个善于制药的成员研制而成，可以悄无声息的侵蚀人体的运动神经，与现今的渐冻症类似，不过更加迅猛。服用者的肌肉会逐渐僵化失去知觉，最后会因肌肉萎缩导致的器官衰竭而死。因为药效在一个月之后才缓慢发作，症状毫无异常，只要不是集杀的常被组织中的人用作投毒的首选。
　　不能动弹的感觉就算不去体验也知道糟糕透顶，但程音还是夺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说吧。”
　　“你是知道药效的！”洛基的错愕表明他还是低估了程音的速度与决心，“叶榛何德何能，能让你这么为他卖命？”
　　程音没有回答，只以一种近乎怜悯的姿态俯视着他，淡淡道：“你不会懂的。一切都变了，你也是。”
　　“我不懂？”洛基手中的酒杯随着他话语的尾音碎裂，血一般的酒液顺着裂纹蜿蜒而下，“他现在被带到琉城近郊，原属曙光科技的废弃工厂里。”
　　程音逐渐后退，洛基的脸随他的后退被交叠变换的灯光扭转得光怪陆离，变得扭曲而陌生，他回身推门，夜色中的湿润空气化作潮水再度涌入，他毫不迟疑地踏入夜色中。
　　看着消瘦的身形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洛基闭上双眼：“算了，一切很快就会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