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寄须弥》闻弦知音

3、初始篇2 不速之客

　　“喂，你的水。”矮个子将矿泉水递给持刀绑匪后，又开始提醒一直盯着厂房外的持枪大汉。
　　听声音，这个矮个子就是驾驶车辆的人。
　　“给我他手上那瓶。”持枪大汉没有接水，反而指着持刀绑匪的方向，后者刚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你什么意思！”持刀绑匪本想发作，但在持枪者偏抬枪头后，紧了紧拳头，还是识趣地闭嘴。
　　“不就是换个水嘛，吵什么。”矮个子打断了两人的对峙，交换了水瓶。
　　持枪大汉将水一饮而尽，把瓶子甩向一边：“挑个方便的地方早点把人做了就好，还来这里干嘛？”
　　“老板的吩咐，照办就是，钱又不会少你。”
　　兴许知道再多的问话也得不到结果，持枪绑匪又重新看向厂房外。
　　叶榛饶有兴致地旁观着两个绑匪的争论。说起来，整起绑票计划在预谋下执行得行云流水。派人装作被车撞到，倒地逼停车辆，司机佯装被俘，使自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在深夜无人的绑票地，让车辆路边待命，模糊精确的作案时间。这是个稳妥而缜密的计划，若非不幸成为了构成这计划一环的肉票，叶榛或许会为他们喝彩。但与周密计划背道而驰的，是矮个子的临时决断，加之敢随意顶撞质疑领袖的打手，这三人显然是临时组成的杂牌团伙。
　　乌合之众，自然不会对谨世构成威胁。但是谁，又怀着什么目的，把这三人召集在一起也只有等他们进一步行动才能窥探了。
　　叶榛不再关注两个绑匪，而将目光挪向唯一敞开的大门。门外还有不少废弃的厂房，可见曾是个占地庞大的生产工厂。若以琉城商业中心为起点，车辆时速为五十码左右，在半小时所能到达，又适合建立大型工厂的位置，也只有琉城的近郊了。
　　但矮个子为何要把自己带到这里？
　　叶榛尚未理清思绪，厂房附近就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持枪大汉警戒地四下张望后，很快消失于黑暗中。
　　不多时后，绑匪挟持着一人走进工厂。叶榛侧头打量，发现那是个穿着黑色外套的青年，不仅身材纤瘦，秀气的面容还带着病态的苍白。虽不知他深夜来此的目的，但目击了绑架现场，定然凶多吉少。可惜他只是顺从而平静地的跟着持枪大汉向前走，视线在厂内丢弃角落的破旧机器间移动，似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一点成为俘虏的自觉。
　　叶榛发现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方向，再未移动。
　　没见过俘虏吗？叶榛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险些怀疑自己的模样发生了什么异变，太奇怪了，相比正常人的反应，他的眼神实在过于沉静，就如一汪幽潭，难以揣测其深浅。似有一瞬，叶榛甚至看见那张淡漠的脸上竟露出了微笑。
　　叶榛终于确定这人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患了斯德哥尔摩。
　　只听持枪大汉对矮个子道：“这小子在附近乱晃，要不现在杀了他，别让他漏了风声。”
　　“等下，他不像是一个人来的，先让我问清楚。”
　　“最好快点。”持枪大汉将枪口从被俘的青年挪向矮个绑匪，厉声道，“我没有给人擦屁股的习惯，别惹更多麻烦。”
　　“有话好说，先把枪放下。”或许是持枪绑匪的狠厉的语气过于骇人，矮个子立刻举起双手谄媚道，“看那小子的样子，随便问两句就会说的，凡事都要以防万一嘛。”
　　矮个子给了叶榛身旁的持刀绑匪一个眼色，等到后者将刀贴在青年的脖子上后，逼问道：“你的同伙呢？”
　　刀锋与皮肤间已渗出的血珠，青年却神色如常道：“我没有同伴。”
　　“一个人就敢来救人？胆子倒是不小。”矮个绑匪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青年看向叶榛，笃信道：“我们并不相识。”
　　矮个绑匪显然信这番说辞：“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路过。”
　　“半夜三更，来这种地方？骗谁呢！”矮个子怒道，“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
　　“告诉你也无妨。”青年闻言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不过是来看场鱼肉相食的好戏。”
　　不明所以的回答让一旁的叶榛皱眉之余，怀疑起青年需要为他的轻妄之言话付出多大代价，而矮个绑匪也先是一怔，转而怒道：“你在胡说什么？”但作为全场的焦点，青年却只朝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就直接连多余的眼神都不再给他。
　　漫长的沉默，没有回应。矮个子也越发不耐，冲那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持刀绑匪，示意他立刻动手。
　　没有预料中的惨叫，但叶榛看得真切，青年还活着。持刀绑匪在动手时还是将对准青年心脏的刀锋向上便移了十数厘米，伤口应在肩部，鲜红的印迹仍在白色的衬衣上迅速扩散，消失于黑色外套的遮掩之下。虽然只可窥见血迹蔓延的一角，但鲜艳的血色也依然显得触目惊心。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矮个子抬起手卡住他的脖子，随着手中力度逐渐加剧，听着青年渐渐加重的呼吸，他狞笑道：“最后一次机会。”
　　“这就是拷问？”肩部的失血使青年的面色更显苍白，但他却像没有痛感一般，神色淡漠依旧，“建立在否定基础上的问话毫无意义。”
　　“啧，浪费时间。”持枪大汉终于耗尽了耐心，“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两个全是狗眼看人低的杂碎。”矮个绑匪对着持枪者的背影唾了一口，夺过同伴的匕首，将刀锋贴在面前人的脸颊旁，刀面反射出他扭曲狰狞的面容。
　　然而矮个子的刀未落下，却被他的同伴抢先拦住：“大哥，他看上去和谨世的确没有关系，我们对付谨世，没必要伤害无辜的人。”
　　“蠢货。不管他说什么，会来到这里，就和谨世脱不开关系。这点理由，就足够他死！”矮个绑匪以不容拒绝的话将所有质疑尽数打回，“自己想做个只拿钱不出力的废物，可别妨碍我。”
　　矮个绑匪的部下本想提出异议，奈何在气势完全不及对方。迟疑了几秒，在矮个绑匪压迫的气势下选择妥协，向青年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便别过身去。矮个绑匪以探究的来回打量青年，的语气宛若在暗处等待的毒蛇，吐着信子准备给予猎物致命一击，阴恻道：“愚蠢作死，可怨不得别人。”
　　叶榛算是明白，那矮个子并不在乎从那青年口中套出情报，这场暴行不过是矮个绑匪单方面宣泄怒火的方式。不管青年说什么，他都会死。就在叶榛打算提前为这面瘫青年默哀时，却看见那人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映不出一丝光线，他的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虽在笑，却比之前的面无表情的样子更为凌厉。
　　突然其来的变故令矮个绑匪为之一怔，竟不由自主将刀挪开了几分：“你笑什么？”
　　青年的黑色眼瞳映出他略带惊慌的表情，他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道：“我只知道众叛亲离的人，不得善终。”被掐着脖子，使青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意义不明话语显在空旷的工厂内回档，宛如宣判死刑的终音，格外惊悚诡异。
　　叶榛瞥了一眼，现在绑匪已经松开一直掐着青年脖子的手，不过他还是因为长时间的呼吸不畅干咳了数声。
　　“你是什么人，究竟知道多少？”矮个子后退一步，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笑。那是叶榛。
　　“看他故弄玄虚，不过是些疯言疯语。但你，竟然怕了？”虽然此时激怒绑匪实属下策，但叶榛确信矮个子临时变更地点，没有立刻结果自己性命，还有他用。但贸然闯入的目击者，说出那些话后，就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无法对眼前的暴行坐视不理，他轻出一口气，“浪费时间去问个呆子，可比呆子愚蠢得多。都说我们不认识，他又能知道什么？”
　　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语成功转移了矮个绑匪的注意：“废什么话！”
　　“动下脑子。”叶榛将头靠在铁杆上，望着工厂斑驳脱落的墙面，嗤笑道，“就他这身板，要是来救人，难不成是想不自量力的单挑？”
　　“他当然还有同伙！”
　　叶榛无语叹息：“怪不得他懒得理你。你既认定我和他的关系，我也无话可说，但别忘了，你们策划了如此精密绑架，沿途也确认无人跟踪，你甚至隐瞒同伙变更地点，他又怎会知道这些？”
　　见矮个子一时语塞，叶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你脖子上的东西可不是摆设，若是在我公司，不经过大脑思考处理事务的猪脑员工早就被开除了。”
　　“闭嘴。”随着同伙厉声呵斥，叶榛剩余火上浇油的嘲讽，被腹部结结实实地一拳重新打回肚中，“大哥，犯不着和这油腔滑调的小子较劲。”
　　“不用你提醒，我有分寸。”矮个子冷哼一声，拿出手机走到疼得不住龇牙的叶榛身边，“想要活命，知道说什么吧。”
　　还真要勒索？绑匪虽然切入主题了，叶榛却挤出一丝苦笑：“老爹可从不为这种勒索买单。可怜你们就连辛苦钱都拿不到了。”不过后续的话语直接被架在脖子边的匕首再度堵回， “既然不信，那请随意。”
　　矮个子在拨通号码前警告道：“别耍花样。”
　　手机开着免提，短短的半分钟宛若经过一个世纪，虽已知晓结果，叶榛的心跳还是下意识随着“嘟——嘟——”漫长的回铃音而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