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上三度》木吉山

4、第四章

　　莱州医院的病房弥漫着一股劣质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又刺鼻。小孩茫然地睁开眼睛，艰难地眨了眨，他对自己脸上的氧气罩觉得不适，却没有力气拿走。

　　他歪过头，迷糊的视线定在旁边的少年身上。少年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面容憔悴，他闭着眼却紧皱眉心，苍白的唇角抿成一条线。

　　小孩强忍下胸口的疼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清凉的氧气萦绕在鼻息之间才让他不那么吃力。

　　护士进来给小孩换药滴时，惊动了沉睡中的少年，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梦魇般地叫了一声：“爸！”
　　护士深深看了他一眼，沉着脸色没说话，安静地换完了药滴便出去了。

　　小孩张了张嘴，艰涩地喊了一声：“景哥...”少年似乎还沉浸在梦中，瞪着眼睛缓了许久，他拍了拍僵硬的脸颊，眼神再次低落下来，“醒了？”

　　小孩抬了抬纤细的手，想去牵他，少年走近了一些：“哪里难受？”小孩摇了摇头，疼痛使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高大的Alpha医生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冲着少年招手：“小景，来一下。”

　　小孩焦急地抓了一把空气，对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虚弱地说：“哥哥，别走，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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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良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淅沥的小雨滴滴答答地敲在窗玻璃上，门外不时传来陶瓷碰撞的声响。
　　下雨之后，房间里的冷气有些凉了，他裹着薄毯走出房间。

　　半开放式的厨房，乔怀景正在中岛料理台上切菜，洛良吸着鼻子走过去，“景哥，你下班了。”

　　乔怀景没抬头，嗯了一声，平日里拿手术刀的手握了一块白净的土豆正切成细丝，修长的指尖拢起细丝放入装满清水的碗中漂去淀粉。他转身看了一眼靠在料理台边的洛良，毯子宽松地搭在他的身上，指腹不时地按着鼻翼。
　　“药箱里有通气鼻贴。”

　　洛良刚睡醒，迷糊又乖巧，他点点头，自己去拿了通气鼻贴贴在鼻子上。这种物理鼻贴不是每次都有用，从前上学时乔怀景给他备下很多，但他都送给了感冒的同学，给的回馈都是特别有效，只有他十次贴可能只有两次有用，甚至更少。

　　阳台窗玻璃上漫了一层水雾，外面的灯影交叠虚幻。洛良捂住耳鸣的耳朵，沉闷的呼噜般水声小了下去，代替它的是从脚下腾起的冷意，他哆嗦着放开了手。

　　潜意识帮助洛良记下了当时溺水的整个过程，并在成长过程中不断提醒着他。

　　乔怀景看到洛良在沙发边颤栗了几下，关心道：“最近有严重吗？”
　　洛良低落地摇了摇头，雨天情绪不高，不像平时那样欢脱，他再次靠近厨房，视线落在乔怀景的颈后，那一小块腺体被肉色的阻隔贴挡住了，“景哥，信息素。”

　　乔怀景皱着眉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对洛良认真说道：“你是Beta，不会对信息素产生反应。”
　　“可是会舒服一点。”洛良轻声说，乔怀景分化后，他就很喜欢闻他的信息素。从前在学校闻不到，现在就在眼前，心里想念的紧。

　　“那是你的心理作用，不能过于依赖。”乔怀景尝试用科学告诉洛良，信息素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Alpha的话混着耳鸣传声入耳，显得沉重模糊。洛良垂下眼眸盯着亮得反光的瓷砖地板，微微颤动的睫毛好像随时都要飘走，他攥紧了身上的毯子，指尖抠着那一小块面料，良久才开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注视着乔怀景的黑色拖鞋，看来对方没有要做出反应的样子，于是转身离开。

　　空气传出一声妥协般的轻叹，乔怀景利落地撕下颈后的阻隔贴，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立时，Alpha的柚子信息素在客厅中蔓延，很快，柚子的清香苦涩化成香甜的气息，是Alpha特意转换的安抚信息素。

　　洛良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柔软的面料轻轻蹭着脸颊，一只鼻孔好像已经通气了，耳鸣也不难么难受了，果然Alpha的信息素才是治愈他应激反应的良药。
　　脸上平淡，脑海里却是泛起了浪花，小小的窃喜和信息素一起落在心间，景哥还是最舍不得他的。

　　“吃饭了。”
　　乔怀景把菜摆上餐桌，简单的二人食，洛良从小不挑嘴，对乔怀景的手艺从没怀疑过。即便刚开始做得非常难吃，但他依然一扫而空，竖起大拇指夸景哥做得真棒。

　　有了信息素的调和，气氛不再那么僵硬，也或许是外面雨停了，洛良心情好了起来，他接过乔怀景手中的空碗，给两人盛饭。

　　白天在食堂，乔怀景说了他几句，刚才没说几句气氛又绷了起来，乔怀景觉得自己过于较真了，他看着面色晴朗的洛良，伸手在他柔软的小耳垂上捏了捏。

　　指腹有点湿，碰在耳垂凉凉的，洛良侧脸躲了一下，眉眼弯成了月牙，嬉笑着说：“好痒。”
　　他知道这是乔怀景在哄他，于是放下碗，凑近乔怀景轻声说：“景哥，你不生气了吧。”

　　乔怀景垂着视线，一眼就能看到漆黑晶亮的眸子在暖色灯光下眨巴眨巴看着自己，他用食指抵着洛良的额头，把人推开了些，清冷地嗯了一声。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洛良夸张地说：“景哥，你也太棒了吧，全是我爱吃的。”乔怀景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先吃了起来。

　　“哎，景哥，”洛良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吃，继续说：“我时隔一年回家的第一顿的饭，你没有想说的吗。”

　　乔怀景的手被压着，冰凉的温度从手背传至身体，他反手握住洛良的掌心，对着对面有些期待的眼神，声音带着笑意沉稳而绵长：“洛洛，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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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门诊大厅熙熙攘攘，腺体神经清创室内，乔怀景正在给一位腺体破损的Alpha缝针，科室的实习医生找来了：“乔老师，上次摘除腺体的Omega醒了，哭着喊着要投诉，没经过他同意就私自摘腺体...”实习医生声音越来越小，不敢看他。

　　乔怀景微微皱眉，手上丝毫没受影响：“投不投诉是他的权利，不用管。”

　　椅子上疼得嘶哑咧嘴的Alpha病人开了口：“Omega就是矫情，医生多辛苦啊。”

　　乔怀景抿着嘴唇没说话，快速缝合后贴上了消毒纱布，而后又贴了一层阻隔贴，最后的动作稍稍用了力，Alpha顿时疼得大叫起来。

　　“好了，下一位...”
　　等待的同时，乔怀景脱下一次性橡胶手套扔进垃圾桶，对实习医生说：“接着你来。”
　　实习医生点点头，说没问题。

　　乔怀景离开了门诊，去了住院部查房。他到的时候，那个Omega病人刚哭过，泪眼浮肿，一见到他像是遇上救星：“医生，再种一个吧，求你了。”

　　“你的腺体神经已经无法支撑提供腺体营养，摘掉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的Alpha不会再爱我了...”

　　“纯粹的爱，无关信息素。”乔怀景在他的药单上又加了一剂营养液，而后抽了纸巾给他，“好好养身体，你会遇上更好的人。”

　　即便看多了这种事，心情依然会变得槽糕，乔怀景扯了扯领带，回到了办公室。

　　严禾正趴在窗台看风景，窗户外的热气呼呼往里灌，他忽然冲着外头吹了一声腻人的口哨，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洗手的乔怀景，“今年天海大学来的实习护士倒是不错，个顶个的好看。”

　　综合医院跟天海大学有合作，每年都会进来一批成绩优异的医学生，这一年一观的风景线是严禾的迷之爱好，花心的他将从这些优异的Omega里挑出自己的下一任。毕竟单身一周对他来说有点痛苦。

　　乔怀景没理他，仔细清洗完手后拿着毛巾擦了又擦，他没有洁癖，只是职业习惯。严禾哎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乔怀景皱眉，刚要拿开，又听人说：“快看这个人，是Omega么，这眼睛扑闪扑闪的跟个兔子似，太好玩了。”

　　乔怀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敛下目光，啪得一声关上了窗户。

　　严禾猛地吓一跳，啧了一声，正要说乔怀景，怎么不让人看帅哥呢。身旁的乔怀景毛巾一扔，手也不洗了，转身向门外走。

　　“去哪？”
　　“食堂吃饭，你去楼上四号床看一下，护士说打了药滴头有点疼。”
　　“哦，那你帮我打点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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