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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尘霜一肩 ...

  •   “今日,有人来闻雀轩拜访师兄。”林疏桐盘腿坐下,斟酌良久后道:“似乎是谢家的人。”
      燕归兮翻书的手一顿。

      他又续道:“小松拦着没让他见师兄。”
      案角瑞兽香炉袅袅生烟,燕归兮放下书:“你想问什么?”

      “昨日,疏桐不慎撞见师兄沐浴,他身上有许多伤痕……”
      林疏桐半垂眼帘,没再继续说下去。

      燕归兮置于案角的右手轻叩几下桌面,沉闷的声响在静室中回荡,空空落落的。

      “你知道阿照是什么境界吗?”燕归兮抬眸望着林疏桐。
      林疏桐沉默了下,回道:“羽化巅峰。”

      燕归兮长舒口气:“他告诉了你啊,你怎么看?”

      是指谢照乘羽化巅峰的事?
      林疏桐思忖片刻,小心翼翼道:“只觉得师兄着实是很厉害。”

      燕归兮一哂,那笑里掺了几分嘲讽,“九州传承十万年,天下修士往来如云,前后羽化高手何止百万,可如阿照这般年轻的,只他一人。”
      “他七岁时,就已经是立命八阶,而我立命是在二十五岁。”

      燕归兮怅然道:“阿照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以他的天资,假以时日,必能成仙。”
      九州人人皆欲成仙,却无道可走。

      “但再好的天资,也达不到阿照这样的程度,萧绎你是曾在芜陵见过的,先天道体,论天资九州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不早夭,便会是人族下一位神隐修士。”
      燕归兮薄唇紧抿,视线停在袅袅白烟上:“这样出挑的体质,眼下也不过是承光八阶。”

      林疏桐呼吸一滞。
      那…

      “他是炎凤化世,你应当明白,凤凰,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燕归兮扯了扯嘴角:“你的师兄,是一路撕筋碎骨,浴血飞肉,以最痛苦、最悔恨的方式长成的。”

      林疏桐眼睫重重一颤,抬眸去看燕归兮,后者旋即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你见过他的伤,知晓他与谢家不和,同你说个大概也无妨。”
      “他本不姓谢,合该是明,他父亲自始自终都不曾爱过他母子,凌云台上也有许多家伙不视他为人,只当作一件要紧的器物。”

      “你原来是不是觉得,阿照命相极佳,要越过很多人去?”燕归兮目中分明藏着抹悲悯。
      林疏桐本要应声,可嘴唇翕动良久也没能出声,燕归兮一眼便瞧得明白,幽幽道:“阿照不许我细算你的事情,但我那时已模糊推出个大概。”

      燕归兮高居阶台,居高临下审视着林疏桐,字字铿锵,直要烙进他皮肉里:“情断爱绝,天煞孤星,这便是你的命。”

      薄薄两片嘴皮一启一合,抛出的字眼却个个沉如泰山,毫不留情砸在林疏桐胸口,深可见血骨。
      林疏桐死死咬住牙关,仰首瞪着燕归兮平静的面容,目眦欲裂,也不知怒的是眼前为他批命的青年,还是那被辜负的二十五年。

      燕归兮仿佛瞧不见他的愤怒,只是和声道:“是极差的命相,但谢照乘,还要更坏些。”
      林疏桐一怔,紧攥着衣角的手陡然松开,填膺的愤懑瞬间被整块抽离,只剩无边的茫然。

      “阿照是有些喜欢你的。”
      燕归兮没头没尾如是道,像怕他误会些什么,紧接着又解释了两句:“他其实也没多少朋友,屈指可数。”
      “萧绎当年欲与阿照交好,可费了大心思,甚至闹得满城风雨,待你,已经是难得的亲近了。”

      “他的确心高气傲,却能算是至情至性,待喜欢的人几乎恨不得将一颗心掏出来赠予。”
      燕归兮稍稍一停,抿上口茶润了润嗓子方续道:“听小松说,你常常去山下买糖,与阿照献殷勤。”

      林疏桐闻言,面上不大挂得住,颇有些尴尬地轻轻颔首。

      燕归兮搁下茶碗,眼神复杂,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何阿照这样爱甜食?”
      林疏桐目光微动,摇了摇头。

      “他原本是不喜欢甜食的,只是他姨母觉着,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就该是爱有甜味的东西的,可他如何能算做普通孩子?”
      燕归兮轻叹一声:“但为叫他姨母开心,他便说他喜欢,这许多年下来,纵然是不喜欢也早习惯了。”

      林疏桐覆在膝上的手乍然一紧,不由自主忆起谢照乘瞧见糖果时的神情,从前他只觉得可爱,却不想内里满是那人的酸楚。

      “就如他其实早惯了伤痛,剔骨削肉也只是皱一皱眉,却怕我与他姨母见了难过,刻意做成副娇气模样,假装活在蜜罐里,不曾在荆棘中滚打,让我们这些人能好过些罢了。”
      燕归兮落寞道:“我和殿下,到底是来得迟了。”

      林疏桐心下五味杂陈,道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胸口沉闷,不如何好受。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燕归兮低声道:“我其实并不愿意教你,但那孩子坚持,到底不想拂了他的意。”

      “或许道来无耻,可我还是想说一句,无论日后如何,请念在今时阿照诚心待你,莫要伤他。”
      说着,燕归兮起身,深深一礼:“如有可能,也盼你能助他一二。”

      林疏桐慌忙去扶他:“哪怕院长不说,我也会如此的,师兄救我数次,这样的恩德疏桐决计不敢忘!”

      燕归兮尚未直起腰,轻快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其间还穿插着少年略有些张皇的呼唤:“归兮!”
      林疏桐循声望去,就见锦服少年飞奔而来。

      少年肩披灿阳,眉目不见丝毫阴霾,明朗得如绿上柳梢的第一点春色。
      谁也瞧不出这春色是如何支撑过凛冬烈风抵达此处的。

      他忽地有些不适,喉头仿佛堵着团棉絮,除不干净,一味压榨水分,呼吸都难受得要命。

      燕归兮同他说这些,其实并不怀好意,一旦他有分厘心软怜悯,在谢照乘面前便永远输半步。
      但凡谢照乘有毫许阴郁,他都能狠下这个心,可偏偏……

      “汤圆病了,瞧起来不大好,我不曾修过医术,只能先就近让归兮你瞧瞧…”
      谢照乘放下怀里的雪兔,视线扫过林疏桐时,在他面上一顿,伸手去试他额温:“你也生病了?脸色似乎不大对…”

      林疏桐连连摇头:“我没事,先看看汤圆。”

      汤圆恹恹趴在案上,双眼无神,口吐白沫,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林疏桐也不自觉担起心来,但下一秒却僵住了,余光里的燕归兮正摸着鼻尖,自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指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汤圆在装病?
      他抬眸瞧了瞧谢照乘,后者紧紧盯着汤圆,目中尽是关切。

      燕归兮捉住兔爪摸了摸,安抚道:“应该是吃错东西了,没什么大碍,这几日好好养着就行,我写份药方,阿照去趟退翳院即可。”

      你装病?
      林疏桐扬眉,汤圆别开脑袋,骄傲的小表情倒是像极了它主人。

      谢照乘松口气,“那就好,小松与元宵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汤圆…归兮便代我先照顾会儿,我立刻回来。”
      说罢,他拈起药方,转身就走。

      他一走,汤圆立刻翻身坐起,红瞳亮晶晶的,忽然有了精神。
      燕归兮敲敲它脑袋:“胆子大了,敢装病骗阿照?”

      “还不是笨蛋元宵说漏了嘴,让公子不高兴了,然后小松前辈出主意说,让公子忙起来就不会不舒服了。”
      “元宵觉得不好看,怕公子看见以后不再喜欢它了,当然只能我来咯。”
      汤圆捂着三瓣嘴,抱怨道:“甘蓝参可太难吃了。”

      林疏桐眼神一暗。
      “辛苦汤圆了。”
      燕归兮揉揉汤圆的脑袋,后者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趴回去躺尸。

      “公子吃桃桃!”元宵将果盘放在谢照乘手边,他以竹签戳了块桃子,慢慢喂给膝上的汤圆。
      元宵张了张嘴,撒娇道:“元宵也要。”

      谢照乘又戳了块喂元宵,而后去瞧边捏着本经书刻苦攻读,边看药炉的林疏桐。

      “他平时有这么刻苦?”
      少年疑惑。

      小松抱着松塔哼了一声:“保不齐只是做样子给你看,其实根本没认真钻研。”

      谢照乘失笑,戳了块桃子塞进他嘴里,道:“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这难道不是你爱干的事情?”
      小松语塞。

      因着汤圆在生病,谢照乘特许了它跟自己一起睡,好照顾这病患。
      他正宽衣准备就寝时,汤圆擦了擦胡萝卜,道:“咱们去看看竹子吧!瞧瞧有没有长竹笋,有的话明日就能吃了。”

      “竹子…”
      谢照乘眼波一横,唇角上扬:“是长在林疏桐卧房附近的罢?你想做什么?”

      被戳破心思的汤圆扁扁嘴,松开胡萝卜,默默蹬着后腿爬上床。
      谢照乘轻轻摇头,拎起汤圆,推门就是满襟月华,他踩着一庭空明,行入夜色深处。

      “倒是勤勉。”谢照乘望着窗边拉长的剪影,拍了拍汤圆脑袋:“想让我看这个?”

      汤圆没敢吱声。
      谢照乘抬袖飞出一道符,触及窗纱就散成道青烟,望着影子软软倒下去,他轻声道:“我多少还能撑些时日,倒也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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