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之地》三秦先生

143、番外三

　　“咳咳！这一次又是到哪里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
　　“额，文一你别急，这应该是……”韶云挠了挠头，有些找不着北，这个定位怎么说坏就坏了呢？
　　在二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地从飞艇后面传来：“你们是谁？”
　　“妈呀！嗝——”
　　韶云捂住了嘴。
　　一个黑发黑瞳黑衣的青年按着太阳穴从飞艇后走出来，表情不是很好：
　　“瞎叫什么？闭嘴。”
　　韶云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轻轻地后退，然后——“嗝！”
　　黑发青年蹙眉：“你什么毛病？”
　　韶云不说话，藏文一替他：“被吓了就打嗝的毛病。”
　　黑发青年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藏文一身上去。
　　他从没见过这么柔中带刚的女生，容貌长得是极其好看的，但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在昭示着她的不羁。
　　“你们是侵略者吗？”黑发青年问。
　　韶云疯狂摇头，藏文一：“我们是飞船故障掉到这儿的。”
　　黑发青年黑了脸：“故障的可真够巧啊，偏偏砸到了我的后院里。”
　　藏文一和韶云明白自己闯祸了，一时间都不敢吱声。
　　黑发青年在确定只有面前这一男一女二人后，放松了些：“我可以帮你们修好飞船，着急走吗？”
　　藏文一眼镜亮晶晶的，上来就握住了黑发青年的手：“真的吗？！太感谢了！你真是个好人！我们一点也不着急走！”
　　韶云拉开了藏文一，对黑发青年说：“会不会太麻烦你？”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上来就帮忙的人，他不知道他们是“白战神”的人吗？
　　黑发青年直截了当：“是挺麻烦我的。”
　　韶云：“……”行吧，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藏文一：“啊，那我们还是自己找人修理吧。”
　　黑发青年：“那也不必，我帮你们修飞船，你们负责把我的后院整理好，很公平的交易吧？”
　　藏文一：“没问题！”
　　黑发青年转身就要去拿工具修理，韶云叫住了他：“那个……我叫韶云，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黑发青年看了他一眼：“赛文特。”
　　半小时后，赛文特拿着工具开始检查起飞船的故障，韶云和藏文一两人则在清理后院，藏文一悄悄绕到韶云身后，指着手里的碎片道：
　　“韶云，这些碎片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我们不会要赔吧？”
　　韶云：“……你有钱吗？”
　　藏文一摇了摇头。
　　韶云：“那就之后看赛文特追不追责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儿做苦力偿还好了。”
　　“砰——”的一声，二人朝门口看去，是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老人把手里的盘子给摔地上了，茶和点心落了一地。
　　藏文一：“这不算在我们头上的吧？”
　　老管家颤抖着手指着他们道：“你你你们！来人啊——”
　　藏文一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眼前这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能喊得这么中气十足。
　　赛文特皱着眉从飞船后面走出来：“别吵。”
　　老管家立刻住了嘴，他看到赛文特后，立刻走上前，将胸前口袋里的手帕拿了出来，直接往赛文特脸上擦：“唉哟我的领主大人啊！你怎么还自己干这种事情呢，你看看脸上全都弄得黑乎乎的……”
　　赛文特拿过了手帕，自己擦，瞥了一眼另外二人说：“因为来了两个麻烦的家伙，上来就把我的院子砸了，要是交给别人去弄的话会有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韶云和藏文一在边上有点吃惊，因为刚刚那老管家叫赛文特什么来着？领主……他们竟然初来乍到就砸了一个星系领主的房子，还没有被抓起来。
　　老管家：“那他们……”
　　赛文特：“就当是客人吧，你下去安排房间。”
　　老管家：“是。”
　　他退出去，正要把地上的茶点给收走，赛文特叫住他：“让他们两个来吧。”
　　老管家：“唉，好。”
　　韶云＆藏文一：“……”真他妈算我们头上了。
　　韶云首先反应过来，说：“我们其实不用住一晚的。”
　　赛文特擦了擦手上的机油，说：“但是我累了。”
　　韶云：“……”
　　赛文特：“再说，天也快黑了，你的飞船和我们这边的有些出入，我得叫人去买了零件再修。”
　　韶云：“这样啊，那麻烦你了。”
　　赛文特：“知道麻烦我了还不快去收拾。”
　　韶云：“好好好！”
　　藏文一：“……”你怎么这么快就适应了打工人的身份。
　　晚上，两人果然受到了客人的待遇，藏文一看着一桌子丰富的菜肴，完全顾不上韶云之前跟她说的礼仪风范。
　　那么多的碎片收拾起来真的是很累的！而且不知道要不要赔，心更累。
　　韶云不忍直视藏文一的吃相，便偏过头去看赛文特，唔，怎么说呢，比旁边那位看着有食欲多了。
　　赛文特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他抬眼就撞上了韶云那淡色的眸子，停顿片刻，问：“是招待不周吗？饭菜不合口味？”
　　韶云尴尬笑笑，怎么不合口味呢？看边上那位女侠吃得多豪放。
　　他知道赛文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赛文特，多亏今天遇见你了，敬你一杯。”
　　赛文特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酒。
　　韶云：“你是这个星系的领主？”
　　赛文特：“嗯。”
　　韶云：“……就‘嗯’？你不再多说点什么吗？”
　　赛文特想了一下，说：“年龄二十二，性别男，身高一米八，体重六十二千克，单身——”
　　韶云：“好好打住！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赛文特挑眉：“为什么不盘问你们更多一点信息，直接放了进来？”
　　韶云被戳破心思，脸红了一下：“昂。”
　　赛文特继续低头拿起了刀叉，说：“我不是问过你们是不是侵略者了吗，还想我问什么？”
　　韶云：“这么草率的吗？！你是领主啊，好歹多审问审问吧？”
　　赛文特就了口酒，说：“如果你真是侵略者，我多问几遍你就会说了吗？而且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侵略者，如果你真的是，我想我可能会使用策反的方法让你为我所用，套出我想要的情报。”
　　韶云：“……咱能不要这么光明正大的当面批评吗，听见我心碎的声音没？”
　　赛文特：“没有。”
　　很好，又把天聊死了。
　　韶云不甘心的又找了个话题：“你听说过‘白战神’这个种族吗？”
　　赛文特：“嗯。”
　　韶云：“那你就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奇吗？”
　　赛文特：“我好奇干嘛，不都是人吗，多稀奇。”
　　韶云顿了一下，是啊，都是人，多稀奇。
　　但是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说出来。
　　韶云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有点想实践一下。
　　晚上，韶云去找藏文一。
　　藏文一穿着睡衣推开了门，打着哈欠道：“干嘛啊，我不想离开我柔软的床……”
　　韶云：“你——想要一直拥有这张柔软的床吗？”
　　藏文一点头。
　　韶云：“我是来找你商量一下，要不要选择这里作为我们的落脚点呢？如果合适的话，我还想长期留下。”
　　藏文一立刻就醒了：“什么意思？你想在这个星球定居？如果结局还像前几次那样呢？”
　　韶云：“我确实也犹豫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领主给我的感觉就和以前不一样。”
　　藏文一看了看着周围，把韶云拉了进来，关上门。
　　“哪里不一样了？！谁不是看中了我们的身份，一开始好说歹说都要留下我们，最后变得贪婪无比？”
　　她深叹一口气：“我们人不多了。”
　　韶云无奈摸了摸藏文一的头：“真是抱歉，带着才十六岁的你颠沛流离。”
　　藏文一：“……该抱歉的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你带领大家也辛苦了。”
　　韶云：“所以让我再试一次吧，如果成功了，我们就能有一个家了。”
　　藏文一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赛文特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就看见两个人跟雕塑一样守在他门口，一左一右，看着还怪喜庆的。
　　藏文一笑眯眯地说：“领主大人早上好啊！”
　　韶云：“早上好。”
　　赛文特：“你们……我知道了，今天尽量帮你们修好飞船。”
　　藏文一：“不不不，我们不是很急，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聊一下。”
　　赛文特：“什么事？”
　　韶云：“就是想问一下，您这儿还缺打工的吗？”
　　赛文特：“……你们想留下来？”
　　韶云点头。
　　赛文特：“我不要。”拒绝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韶云石化在了原地。
　　走廊尽头，赛文特侧过脸看了一眼韶云，旁边冲出来一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赛文特神色一变，就急匆匆的走了。
　　藏文一拉了一下韶云的衣服，指了指。
　　韶云：“虽然这样不太好……我们跟上去看看。”
　　两人一路偷偷摸摸的跟到了会议室门前，赛文特走的急，没有完全把门关上，两人就透过那一条缝悄悄听着。
　　“领主，五十六号星球联系附近的星球，已经组成了不小的势力，我们派去的人传消息回来，他们都已经准备军队要攻击主星球了。”
　　“真是反了他们了！前领主前脚刚走，现领主也刚即位不久，就逮着这个空隙造反！”
　　“领主，你怎么看？”
　　赛文特一阵沉默，缓缓开口道：“我们的兵力跟他们相比怎样？”
　　“报告领主，是对方数量的一半。”
　　赛文特蹙眉：“他们藏了私兵？”
　　“是，找这个数量看来，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说不定前领主的死都在他们计划之内。”
　　赛文特：“我知道了，我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别的星系的支援吧，也许可以去问问齐亚克罗拉。”
　　“齐亚克罗拉是第二大星系，经济榜排名第一，如果要找他们帮忙的话，我们应该会被收取很大的代价。”
　　赛文特：“……先保证我们的星系不要乱，其他的，之后我再想想吧。”
　　韶云在门外听了感到疑惑，赛文特为什么不说出他们两个的存在，“白战神”是那么好的战斗人选——
　　“不都是人吗，多稀奇。”
　　赛文特的话在韶云脑中闪过，他牟光微动，推开了门。
　　“谁？！”
　　围着桌子的那些人，除了赛文特，看见韶云的样貌之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个种族，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你怎么来了？”赛文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
　　韶云：“很感谢你对我们种族的平等对待，但是我现在想跟您做个交易。”
　　赛文特对交易很感兴趣，但是他已经料到韶云要说什么了，所以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惊讶。
　　“什么交易？”
　　“我帮你解决掉眼前的问题，你给我们‘白战神’家族一席之地，如何？”
　　赛文特沉默了许久，周围的人的表情都是期待着他点头答应，毕竟还没有哪个人能让这些战神们自愿停留。
　　“……好。”
　　听到这个回答，韶云也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人都走光之后，赛文特和韶云还站在会议室内，藏文一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韶云先打破这个安静的气氛：“那，就要麻烦领主大人给我们安排住所了，还有很多家人会过来的。”
　　赛文特：“回头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呆了，也可以随时走人。”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韶云一怔，看来他应该没有看错人，他们在乌波洛斯应该是自由的，这回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了。
　　赛文特走了出去，擦肩而过时，对韶云说：“叫我赛文特就好，我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韶云笑了笑：“好。”
　　一个月后，造反的星球联盟招摇的包围了乌波洛斯主星球，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对方只有他们一半的人数却还能完胜。
　　当天造反的所有人都被关进了第一监狱，那几个联合起来的星球则是被赛文特派了重军驻守，贬为了乌波洛斯星系的最低等星球。
　　战神们的效率果然高得出奇，赛文特为他们举办了很大的宴会来欢迎庆祝，并且明确表示，“白战神”以后会定居下来，是他们的一份子，不能有人区别对待，心生妄念。
　　那一天，赛文特重新认识到了韶云这个人，他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平日里温柔风趣的韶云，在战场上冷漠厮杀的样子，让他眼前一亮。
　　很多年后，韶云和藏文一结婚了，他等到了他的女孩儿长大，那一天，全帝都的人都在庆贺，毕竟很早就有人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好像只有一人在内心高兴不起来，那应该就是赛文特了。
　　三人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但是这场婚礼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平衡，另外两个人的关系是更近了一层，这下只剩赛文特还留在原地了。
　　他从独自一人到有了伙伴，但是又回到了从前，这样的落差让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在他看见婚礼上二人交换对戒，相视一笑的样子，却好像怪不起来任何人，也许是自己太幼稚了吧。
　　那天，明明不高兴的赛文特脸上浮起了最完美的笑颜，也是那天，他无师自通了伪装。
　　赛文特基因复刻了一个孩子，谎称孩子的母亲早已去世，孩子是他悄悄养大的。好像只有这样，他们的距离才会对等。
　　时间很快又到了很久之后，韶云退出了他的世界，藏文一的精神状态不对劲了起来，哦对了，他自己好像也不太正常了。
　　藏文一的女儿死了，但是在五年后又回来了，她告诉赛文特能让韶云醒过来，赛文特信了。
　　他第一次什么把握都没有就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做了交易，因为是韶云，因为是韶云的孩子。
　　他还记得五年前那个孩子与他做交易的场景，她说，自己喜欢的人与她讨厌的人走的很近，赛文特一度以为那个喜欢的人是昭闻。
　　但是后来得知那个人是藏落的时候，赛文特也没有太在意，正常，这样荒唐的事是没有做过呢。
　　赛文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会被一个小丫头看穿。
　　“赛文特叔叔，是不是你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了啊？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我们应该合作的。”
　　赛文特不得不承认，他许久没有如此慌张过了。
　　赛文特觉得这个孩子比昭闻还要更加接近他的个性，同样是一起带大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
　　藏文一做了个梦——
　　梦里面，三人的初遇之后，就是赛文特的步步经营。
　　他故意让韶云一步步踩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而自己却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直到他步步沉沦。
　　赛文特故意将他们留下，欲擒故纵，会议室的门缝是他刻意留下的，说不在意白战神是假的，婚礼上的祝福也不是衷心的。
　　更可怕的是，韶云对这一切都知情，他将计就计，让“白战神”有了可以安居的一席之地，甘愿为赛文特驱使。
　　她猛地惊醒，喘着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粘湿了衣裳，她循着光亮转头看向窗外——
　　花瓶里的一支白蔷薇悄悄地落下两片花瓣，天亮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