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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年 ...

  •   一年后
      漆黑的夜色里,贴着明星海报的厢式小货车停在在大铁门前,驾驶室的窗子缓缓落下,车窗后面伸出一条小麦色的胳膊,用夹着烟头的手朝着铁门上挂的大尾巴摄像头挥了挥,细丝缕缕从烟头一点红中升入长空。
      “咔嚓”的机械转动声,铁门自动开了,那条胳膊不慌不忙把烟头在车里按灭,顺着车窗丢出去,才再次发动小货车。
      天空中飘着几片薄云,云后的月隐隐绰绰,不算太明亮的夜晚,两边树丛遮遮掩掩,小货车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栋破旧的厂房,厂房被废弃的时间久远,到处都飘着尘土的味道,只有大门新刷的棕油漆,上面还挂着手写的“1005”号码牌,嵌在大门里的小门开出条隙缝,露出了里面幽暗的灯光。
      小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跑出来的青年似是逃命般慌慌张张,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摔了个大马趴,手里拿着的半个面包叽里咕噜滚到了地上。
      “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追出来的几人各个膀大腰圆身手矫捷,没等青年有所反应,就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人是个秃头,道上人称秃头疤,肌肉健硕身材魁梧,一只手就将地上的青年提了起来,“跑啊,接着跑啊。”
      被秃头疤提在手里的青年人很消瘦,嘴角沾着几粒面包渣,伸手够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面包,嘴里不住的哼哼着“饿”,看样子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饿?”旁边的小弟揪住青年的头发,强迫他露出脏兮兮的脸,“老板白养着你们这些废物不是想听你们说‘饿’的,给小爷听好了,再他妈偷吃东西就打折你的狗腿!”小弟松开手,像驯化宠物狗那般在他头上拍了拍。
      青年对那小弟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执着的够向掉落在地上的面包,嘴里又哼了句“饿”。
      “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秃头疤手上用力将青年狠狠推了出去,“来,兄弟们,教教这小子什么叫做规矩”
      还不等这几个摇头晃胳膊的小弟抬脚向前,“吱......嘠......”的摩擦声划破长空,厢式小货车几乎是贴着青年刹停下来。
      车大灯照亮了夜色,将厂房的四周映照的灯火通明,门前的空地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堆积着清理出来的大小零部件,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
      要说这货车司机的车技也是好,这么恶劣的环境,又是黑夜的,竟安安全全的将车挺稳。可司机毕竟是司机,脾气不好那是通病,货车司机这回没有从驾驶室的窗子里伸出胳膊,直接打开驾驶室的门跳下货车。
      司机来到车前查看时,青年正要爬进小货车车底去够他掉落的面包,确定没人受伤,心中的火气立刻冲进脑子,“小伙子,你不要命是吗!刚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要不是...”
      青年嘴里叼着脏臭的面包从车底钻了出来,低着头吧唧吧唧的啃起面包,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又舔了舔手指上面包屑,才满足的扬起头冲着司机笑了笑“还饿”
      “......”
      秃头疤手下那些肥头大脑的小弟见差点儿闹出人命,顿时都傻在当场,甚至都忘记了抬起胳膊遮挡刺眼的灯光。
      秃头疤不愧是道上的大哥,走到小货车前,再次像抓小鸡那样把青年拎起来,“别他妈的在这给老子丢人现眼,滚进去!”飞起一脚踹在了少年身上。
      对比身后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弟,做大哥的经验毕竟是丰富,拎着棍棒刀枪啤酒瓶子板凳腿儿的场面见得多了,别说差点闹出人命,就是眼前这青年人真的死在车轮底下,他都不会惊慌失措,人命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不值一提,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连自己的命都已经别在了裤腰带上,又何谈别人的呢!
      副驾驶的门开了,下来的人是个姑娘,二十多岁的年龄,v领长袖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外罩白大褂,双手插着兜,来到车前查看情况,“池哥,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慢。”
      “没事,刚刚差点儿撞到人。”被称为池哥的司机指着青年对穿白大褂的姑娘解释道。
      穿白大褂的姑娘这才注意到被秃头疤提在手里的青年,青年感受到姑娘的目光,一双温柔的桃花眼望向姑娘的方向,鼓着腮帮子委屈巴巴的挤出句‘饿’。
      姑娘家心柔如水,见到这样的场景难免生出恻隐之心,“饭都不给吃,你们就是这么看人的吗?”看向秃头疤的眼神里燃起愤怒,连语气也跟着硬了几分。
      “这位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我们可是好吃好喝照顾着他们,他吃不饱是他胃口大,不能怪我们吧。”秃头疤说完回过头寻求身后的小弟意思,“是吧,兄弟们。”
      “对”,“没错”,“不能怪咱们”...
      身后这些小弟也是阿谀奉承惯了的,此起彼伏的呼应声气力十足,简直比总统驾到还要热烈。
      “我只不过是给人打工的研究员,你的这些话留着跟老板说吧,这个人我先带走了。”这姑娘也不是吃素的,胆量不小,拽住青年的胳膊就要把人带走。
      秃头疤也是寸土不让,拎着青年手更加用力,“带走谁不带走谁你说的不算,你要的‘货’都在里面,这个还得再喂上几天。”
      “药物实验的成败和人体各个指标都有关系,善意的提醒一句,这可是老板倾注所有资产的项目,要是有万分的差错,丢饭碗的可不止我们这些研究员。”姑娘不再争论,以退为进,松开了拽着青年的手,转身要回到车里去。
      能当道上的大哥秃头疤定然不傻,实验失败不一定会追究到自己身上,可这姑娘要是把今天的事捅出去,那实验失败就必定是自己的问题了,堵住这姑娘的口和封上这青年的嘴相比孰轻孰重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这批货早晚都是要被送过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秃头疤也松开青年,“这批‘货’早晚都要被你们拉走,你要是喜欢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听到这话,姑娘停下脚步,“把这批‘货’装车,回实验室。”
      猴精的秃头疤这才松了口气,忙回过头,满面不耐烦的冲着身后那堆蠢小弟吼道,“蠢货都他娘的愣着干嘛,等着老子亲自动手吗!还不滚过去帮忙!”
      小弟们捏不准大哥的脾气,谁也不敢多句嘴,乖乖撸起袖子跑去干活。
      把要拉走的‘货’装进车厢,小货车驶离厂房,穿越茂密的林子,回到来时的铁门。
      铁门依旧应声而开,司机将档杆向左前推进到1的位置,给了脚油,再次将小货车发动起来。
      “池哥,那个少年可以让我先带他去吃点东西吗?”脱去了刚刚面对那秃头疤时的强硬,她的嗓音带着些南方女孩儿特有的轻柔甜美。
      被叫做池哥的司机用空着的右手从旁边的扶手箱里拿起烟盒,取出根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你救得了他一次两次救不了他一辈子,如果让老板知道了还会丢饭碗,你可要想好了。”
      “被送去实验室的‘小白鼠’,结局都一样。”姑娘侧身面向池哥,从扶手箱里掏出打火机,凑过去点燃池哥手指间的烟,又忍不住向后面的车厢看了几眼,“我知道我救不了他,我只想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吃顿饱饭而已。”
      “那你可要想好,明天老板来实验室前,必须要把他送回实验室。”池哥舒服的裹上几口,吐个大烟圈,才将烟条换到左手,伸到车窗外弹了几下。
      “我来的时间不长,承蒙池哥照顾。池哥放心,如果事发,我不会牵连到池哥。”姑娘掏出兜里的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放进扶手箱,整个过程自然到令人无话可说。
      经不住这姑娘百般念叨,池哥最终还是答应了,在某个不显眼的街口,将她们放下。
      过了晚上十点,外面的店铺已经打烊关店,姑娘只能把人带回员工宿舍。
      实验室的员工宿舍离实验室不远,姑娘一路上都很小心,把回家当作玩《第五人格》,这才平平安安回到宿舍。
      ......
      客厅的沙发上两个姑娘打着《王者荣耀》,都敷着夸张的面膜,一个绿脸一个红脸。
      “左边,左边,哎呀不是,靠!”
      “出大招,啊!是不傻B!”
      两人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叫“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先是脚步声,然后是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红脸的姑娘将脑袋从游戏里抬起来,“是饭团回来了”
      “家里乱,你随便坐,别客气。”她们的室友饭团边往墙上挂着将脱下来的白大褂挂,边招呼着身后的青年。
      房子的格局很简单,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加餐厅,隔壁是饭团的房间,饭团对面是并肩挨着的枸杞和小芋的房间,中间隔着客厅。玄关出口的右边是储物柜,再旁边是公用浴室。
      见家里来了客人,两个姑娘停止了游戏,从沙发上站起身,满脸懵的瞅着门口这二人。
      “忘了介绍,这两位是我室友枸杞、小芋。”
      “这位是...”饭团看向身后有些胆怯的青年,不知道怎么称呼...
      青年抬起手指指自己胸前脏到看不清的牌子‘xz’,脸色微微涨红,羞涩的往饭团身后躲了躲。
      “可我们总不能叫你字母吧”饭团看到沙发上放着的手机“就叫你小赞吧”为生活点赞之意。
      看饭团对那青年如此温柔,枸杞和小芋忍不住想打断饭团的含情脉脉,敷着面膜的脸挂上坏笑,顿时成了恐怖片的质感。
      两人来不及洗掉满脸的面膜,轻轻咳了下,憋回想开个玩笑的想法,走过去迎接客人。
      离得远加上玄关的灯没开很暗没注意到,走近才瞧见青年满身的肮脏污秽,还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腥臭味。仅是这样已经是令人很难忍受,当看清楚青年的服饰,最后的忍耐终于破碎,皱起的眉头均是拧成一团,眸光里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焰火更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担忧。
      “饭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枸杞指着青年对饭团大喊着,语气中的着急上火任谁都听得明白,“你疯了吗!他可是实验室的‘货’!”
      小芋有些担心的看着饭团,话没多说,都是实验室的人,帮助‘货’逃跑意味着什么,都是明白的,小芋想开口劝几句,可看到饭团身后那个可怜的青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的”室友的关心驱散了夜色的寒意,饭团同时拥抱住枸杞和小芋,“我看他好几天没吃过饱饭,想给他顿饭吃。”见二人还是忧心忡忡的苦脸,饭团只好再三保证,“好了,我保证,明天就送他回实验室。”
      “就一个晚上”
      “就一个晚上”
      “真拿你没办法”再怎么发火也改变不了饭团将‘货’带离实验室的事实,枸杞无奈的推开饭团,和小芋转身走向沙发,“吃的都没有了,只剩面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收到”饭团调皮的对着枸杞敬个军礼,然后转身拍拍青年的肩膀,丝毫不嫌弃青年浑身的脏臭,“小赞,先去洗个澡,然后有好吃的。”
      “没拖鞋可以光脚,没男士睡衣,你总不能让他洗完澡光着出来或者穿女士睡衣吧。”枸杞向来不会说话,又不待见那青年,几句话是变相下逐客令。
      “没事,我去帮他找件浴袍,等明天他的衣服洗好了再换上。”
      “那他晚上睡哪?你屋里吗?”
      “沙发呗”
      “OK,你别后悔就行。”枸杞终于不再过问,拿起手机走进自己房间,“嘭”的关上房门。
      在亲自接小赞下车时,饭团就决心定不能把池哥、枸杞和小芋牵连进来,反反复复在心里念叨几遍,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抚平内心的不安,可看着枸杞和小芋担忧的脸色,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自私了,同住屋檐下,早已是分不开的整体,她走上歧路,她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饭团,枸杞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不是责怪你,其实她...”小芋想解释却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到最后成了无话可说。
      小芋的话将发呆的饭团带回现实,饭团朝着小芋温柔的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们!”
      帮小赞准备好衣物,饭团走进厨房,就像枸杞说的,冰箱里确实没有现成的饭菜,只有半根黄瓜,两根胡萝卜和挂面。
      等饭团准备好饭菜,小赞正好也从浴室出来,桃花眼饱含笑意,薄薄的唇瓣,剑眉略带英气,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头上,身高体长,本来宽大的女士浴袍显得捉襟见肘,尤其是袖子只到小臂中间,露出的白细手腕上佩戴着红色手环,浴袍下摆遮掩着若隐若现的长腿,正应了那句话:肌肤如雪,人如玉。
      小芋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只剩下刚出浴的小赞和准备叫小赞吃饭的饭团。
      “吃...饭了”与之前那个浑身脏臭的青年相比眼前的人简直帅到掉渣儿,饭团很艰难的才将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开并且转身回去厨房
      小赞羞涩的点点头表示道谢,迈开长腿跟在了饭团身后。
      饭桌上摆着大碗拌面,煮好的手擀面,酱油、耗油、米醋、黑醋均一勺,半勺盐和糖,加入葱沫和蒜末,适量的老干妈牛肉酱,新捻的花生碎和黄瓜丝胡萝卜丝搅拌好,既有淡淡的香辣味打开食欲又清淡可口。
      饭团将椅背转向餐桌,倒坐着椅子趴在椅背上,开心的看着小赞大口大口享用自己忙活了半天的成果,“你慢点儿吃,没有和你抢,别噎到。”
      小赞嘴里忙着咀嚼食物,顾不上说话,只好用频频点头来回应她的关怀。
      “看你吃东西的时候鼓着腮帮子,像生气的河豚,真可爱”看着看着饭团笑了起来,饭团人如其名,个子不高,还有没褪去婴儿肥的小脸像团好的饭团儿,长发配上空气刘海,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很有南方姑娘的味道。
      笑着笑着,胸腔中的苦涩弥漫到喉咙口,“吃吧,吃了这顿就不一定有下顿了。”
      小赞还在埋头吃着面条,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为讨口吃的,能活到哪天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签过卖身契的,愿意说说你的故事吗?”饭团睁着双大眼睛等待着他的故事。
      小赞听到‘故事’两个字,慢慢停下嘴里在咀嚼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饭团,摇摇头,复又埋下头继续吃面,过去对他而言是无字白纸,迷迷糊糊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清醒的那天,他已经身在那个破旧厂房里,至于怎么进去的,就不得而知。
      “那我来说说关于我的故事吧”饭团很是健谈“我和枸杞、小芋都是实验室的人,老板对我们很好,但是他出国了,听说受了很重的伤,那段时间公司群龙无首,实验室封闭,我们失去工作。”说到这里饭团有些失落,以深呼吸重新调整好心情,“还好,老板回来了,实验室重新运作,我们也跟着回来了。”
      饭团往玻璃杯倒满水推到小赞面前,“在实验室干的久了,都会变得冷漠,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去送死,刚开始还会有触动,慢慢就变会成漠然的冷眼旁观。”饭团的目光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投向对面那两扇紧闭的房门,“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就连我们自己都是靠老板养活的,把我们所有的钱拿出来也付不起一份赎身金,更别说有成百上千的人,我们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救下你们哪怕是一个人,我们只能眼睁睁的做个旁观者,遭受着内心的谴责,直到最后变得漠然无感,才算解脱。”要不是过了零晨,她想喝酒,只有喝到醉才能不难受。
      “你很好”小赞不知什么时候从吃面变成倾听。
      这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零晨除了‘饿’小赞说出的第一句话,饭团微微怔住了。
      没等来饭团的回应,小赞还以为自己含着食物口齿不清,又开口重复了一遍,“你真的很好”
      “谢谢”饭团道谢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再次深呼吸调整好状态,鼓足勇气,下定最后的决心,“你逃走吧,惩罚我来承担。”
      “不走”小赞摇摇头,“你的面条很好吃”小赞嘻嘻笑了起来,便埋头继续吃他的面条。
      也对,签过卖身契的人都被安装过一种特殊的GPS定位芯片,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实验室的电脑屏幕,饭团觉得自己天真的想法实在是幼稚的可笑,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他更可笑的不愿离去的理由,“时间不早了,吃完就去睡吧。”
      想到那些实验室项目将会摧毁他的身体他的意志,而她眇眇之身廖如星辰只能袖手旁观,她救不了他。想到他说“你很好”时眉眼间清纯的笑容,而她被逐渐侵蚀的灵魂早已肮脏到骨缝,她配不上他。想到这里她难受到全身抽痛,连带筋疲力竭的倦意爬上心头,她站起来走出厨房,随后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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