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重生往事 ...
-
林陌将飞行器速度加到最大，一路奔驰来到父亲家中。
忐忑不安地叩开门，雄父林枭正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等他。
林枭的面容和林陌有几分相似，但也许是虫到中年，他的脸颊更为瘦削，多了几分高位者的成熟与稳重。
“雄父，我。。。”林陌张了张嘴，看到雄父沉静的双眸，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对不起。”
林枭看着他，眼神悠远，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但这茫然并未持续太久，林枭很快晃过神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林陌身上，带着慈爱与悲悯，“不用道歉，去看看你雌父吧。”
林陌点头，快步上了二楼，但一踏入走廊，他的脚步又变得迟疑。他轻轻地走到雌父卧室门前，在门口踟蹰。
“是陌儿吗？来了就进来吧。”门内传来雌父温和的声音。
林陌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到雌父安东尼斜倚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林陌不用看标题，也知道必然又是脑神经方面的书籍。
他无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温柔地抽走雌父手中的书，插好书签后放在床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雌父床头，双手拢上对方额头，轻柔地按摩着太阳穴。
安东尼明显很享受林陌的照顾，他放松身体倚靠在林陌怀中，微微闭上眼睛，唇角微勾，神情恬静而又愉悦。
林陌注视着雌父的侧颜，十年过去了，安东尼的面容已不再年轻。曾经意气风发的双眸归于平静，眼尾隐约可见的细纹，又增添了岁月的慈悲。此刻他满足地倚靠在自己怀中，就像任何一位依赖子女的父亲，看不出一点点曾经杀伐决断的铁血。
曾几何时，安东尼也是位声名赫赫的将军，是帝国的守护神，驾驶战舰穿梭于星辰大海，弹指间灰飞烟灭。
可是再光辉的神祇，褪去那身战甲，也不过是个伤心人。
“雌父。”林陌柔声低语，“您要多休息。”
“我哪有那么弱！”安东尼睁开双眼，他有一双浅绿色的眸子，如同初春第一片新叶，顾盼之间流转生辉，摇曳出无限生机。他孩子一般不服气地说到，“不过是这次雄主接连出访数国，跃迁了太多次，我好久没这么密集出行了，一时不适应，下飞船时腿软了那么一下。这不，可算被你雄父逮住机会了，大张旗鼓地拽来卡恩那孩子给我看病。你说我能有什么病？卡恩不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嘛？我告诉你，就是你雄父嫉妒我，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走到哪儿都要靠我保护，他心里不平衡呢，非要和我一较高下，把我比下去他才高兴！”
林陌莞尔，他柔声劝哄，“既然是雄父嫉妒您，非要把您比下去，那您更应该好好休息，尽快恢复，这样雄父的小心思才不会得逞啊！”
安东尼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我有好好休息啊，我都躺了几个小时了，躺得我腰酸腿疼的，所以才找了本书看，在你来之前才开始看的。”他越说声音越小。
林陌也不戳穿，继续温声劝着，“即使您想看书，也该看些轻松的，这种脑神经方面的书太深奥了，看起来多伤神。”
“我都看了多少年了，早都看习惯了。”安东尼小声辩解了一句。
林陌没有说话。他已经三十岁了，虽然在平均寿命三百岁的虫族，三十岁还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但毕竟已经成年，不可能还像幼童一样懵懂好骗。雌父为何几十年如一日地研读这些艰深的书籍，他比谁都要清楚。
但他心里清楚却也无力改变，往事不堪回首，谁也回不到过去。
半晌没听到林陌说话，安东尼有些不安，他坐直身体，重新靠回床头。林陌也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他握着安东尼的左手，为他细细按揉指尖的穴位，带来一阵酸麻而又舒爽的感觉。
“你的按摩技术真好，感觉你什么都会，总是带给我惊喜。”安东尼微笑着说。
“我也只会些皮毛，毕竟不是医生，只是以前和战友们在飞船上一待几年，空间小，活动不开，大家就通过互相按摩来舒缓肌肉，就这样学了几招。”林陌也微微笑着，似乎想到了某些愉快的回忆，眼中闪过淡淡的温存与留恋。
安东尼静静地看着林陌，看着他和雄主如出一辙的黑眼睛，和自己完全一样的高挺鼻梁。这孩子继承了他们的相貌优点，和他们两个都像，也比他们两个都要英俊。
谁又能说，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呢？
可是虫族的幼崽，不该懂人类的事情，不该熟稔地使用虫族语言，说着恍若隔世的人类往事。
他看着林陌怀念的眼神，这种怀念带着与往事一刀两断再不回头的决绝。他想起林陌说的那些话，那些生命无趣、不知意义何在的话。网上的视频是从侧面拍的，他看不到林陌的眼睛。不知在他淡然地与院长剖析自我时，那双黑玛瑙一样的双眸，是否也会流露出一丝半缕的脆弱？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过不了内心的坎，放不下几十年的执念，为了一己私欲，逼迫林陌再次活着，哪怕是活在这个迥然不同的陌生世界，毫无归属感地游荡着。
安东尼心里难过，他犹豫着，伸出右手抚上林陌的脸颊，细细描摹着年轻雄虫白皙光洁的侧脸，他叹息着低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林陌轻轻握住雌父温热的手掌，更紧密地贴在侧脸上，像个真正的幼崽一样，依恋地蹭了蹭。他看着安东尼强忍着哀伤的眼神，轻轻地说：“雌父，不要说抱歉，您给了我新生，我永远感激您。”
“不，是我的错。”安东尼淡粉色的薄唇微微颤抖着，“我即将分娩时遭遇敌袭，受到致命伤害，虽然九死一生产下了蛋，但幼崽也受到影响，被诊断为先天性脑死亡。此后二十年，他一直沉睡在培养舱内，在沉睡中一天天长大，但始终不曾醒来。医生们都说，如果一直这么昏迷不醒，他早晚会死去，必须找到办法唤醒他的大脑。”
忆及往事，安东尼向来灵动跳脱的眼神带着惊恐，林陌安抚地捏了捏他颤抖的手，温声说：“雌父，不要害怕，都过去了，您看，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
安东尼紧紧抓着林陌的手，就像抓着毕生的希望，“我在虫星上试遍各种方法，都无法唤醒他。绝望之际，雄主建议我和他去外星系转转，说不定会有转机。”他定定看着林陌的眼睛，“然后我就遇到了你，那时你的休眠舱就像一粒尘埃漂浮在空中，也不知漂了多久，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枯竭了，但你的脑电波还微弱地存在着。”
林陌笑了笑，“所以我说，您救了我，否则我就真变成宇宙中一粒尘埃了。”
安东尼也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充满苦涩，“我执意带回你，执意用你的脑电波唤醒我的幼崽。大家都说我疯了，说我罔顾宇宙间的物种隔离，也不够尊重你。而且即使利用你唤醒了幼崽，也不过是维持着他的躯壳，他的一切记忆、知识与情感，还都来自于你。”
“但是您成功了不是吗？”林陌轻轻拍了拍雌父的手，“您的幼崽醒过来了，我也有幸，拥有了两位父亲。”
“你不会怪我吗？”安东尼哽咽着说，“是我的错，才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一定觉得我们都是怪物吧？如果让你选择，你也许宁愿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和战友们一同死去吧？”
林陌沉默了半晌，如果是十年前问他这个问题，在他刚从一名人类稀里糊涂地变成一只雄虫时，他的答案肯定是宁可死去，以一名人类的身份在休眠舱中安详死去，最终和万千星海融为一体。毕竟那时他一无所有，生与死对他而言，毫无区别。
但是现在，十年过去了，他重新拥有了宽容慈爱的父亲，古道热肠的卡恩，还有很多其他亲人朋友。虽然他始终无法全然融入，但也做不到毫不留恋地死去。
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克洛泽，那只坚韧而又隐忍的雌虫，有着挺拔的身材与紧实的肌肉，悍不畏死，同时又百转柔肠。他还记得待会儿要去看他的承诺，还隐隐期待着他们互相陪伴的未来。
现在的他，还会觉得虫族都是怪物？宁可去死吗？
林陌看着安东尼企盼的目光，哀痛深藏却又小心翼翼，他的内心就不禁酸软下来。他扪心自问，安东尼还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幼崽的折磨吗？尤其是他还曾经得到过十年，然后突然间一切化为乌有。这种曾经拥有又最终失去的悲剧，也许会彻底毁灭一位铮铮铁骨的将军。
安东尼的幸福就在自己一念之间，他一定要自毁吗？
一念至此，林陌握住安东尼的手，凝望着雌父的双眸，轻柔却坚定地说到，“雌父，我从未怪过您，相反，我很感激您。正如您所说，我的战友已经死去多时，我的身体已经彻底枯竭，而死亡除了逃避，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能借着这幅躯体重生，成为您的孩子，收获这么多美好的亲情友情，或许将来还有爱情，这都是我的万幸。所以尽管生难死易，我也愿意好好享受我的虫生。”
安东尼细细审视着他，似乎在判断这番言语是发自真心，还是仅仅出于对病虫的安慰。林陌拍了拍他的手，爽朗笑着，“雌父，我所言不假，您尽管放心。”
得了他的保证，安东尼便真的高兴起来，他拿起那本厚重的脑电波书籍，在手心掂了掂，“陌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密切关注着脑电波领域的研究进展。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完整复制出你人类的身体，这样再次导入你的脑电波后，你就可以做回人类了。”
林陌笑了笑，“雌父，我再次做回人类，那这副雄虫的躯体，又当如何呢？”
安东尼一愣，的确，没有情感与记忆支撑的躯壳，只能像先前一样一直沉睡。他以前是没有指望，可现在拥有了林陌生龙活虎、言笑晏晏的十年，他还能再次淡然地面对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吗？
安东尼苦笑，他果然是自私的，他永远无法面对现实，总是卑劣地期望着，林陌能以幼崽的样子活着。
林陌自然明白安东尼的想法，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雌父，我觉得现在这副样子挺好的，比我做人类时帅了很多。我很满意，不想改变，雌父也不要再钻这些牛角尖了。”说着再次拿走安东尼手中砖头般厚重的书，踮起脚尖放在高高的衣柜上面，潇洒地拍了拍手，“好了，您也够不着了，好好休息吧。”
“别忘了雌虫会飞。”安东尼孩子气地卖弄着，“你就算放在屋顶上，我都能瞬间取下来。”
林陌狗腿地竖起大拇指，“雌父威武！”
父子俩相视而笑，阴霾尽散。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读者小可爱们的留言没有一一回复，但我每条都有看，当然大部分都是催更。。。
三次元的蠢作者是个工科屌丝、IT民工，过着白天上班、晚上学习的忙碌生活，难得闲暇。而且在我看来，写文需要心静，我享受心无旁骛安静写文的感觉，这样每句话都可以反复推敲，当然也就写得很慢。
所以更文速度这事，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说每周都有更新，不会坑（大不了快点结束。。。）
望读者小可爱们海涵，今日收藏破100，再次感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