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雇佣关系》非羽烟

1、上任

　　“我找到你了。”

　　“陆冉。”

　　罗冉没想到他还有睁开眼的一天。

　　小船随波逐流，河水暗的不见光，浓雾包围了这艘小船，能见度极低。

　　“哼哼哼~~~哼哼~~。”

　　船头似乎有人在撑船，不知名的小调被哼的乱七八糟，唱歌的人心情很好，连带船身都随着节奏左右摇晃。

　　罗冉下意识摸向胸口，就在刚刚，繁忙的十字路口，他被一辆货车撞飞三四米远，血红色的世界里他最后模糊的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

　　不过现在他是在哪儿？

　　抬手时手腕上红线绑着的铃铛跟着叮铃铃作响，红线一直垂向船头。

　　听到铃声后，船头划桨的人停止哼歌，随后船身一阵剧烈摇晃，穿着白衬衫的精英男一步跨进舱内，问了声好：“你醒啦，你已经死了。”

　　罗冉听后没有过多的表情，反问：“这是哪里？”

　　“先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白无常壹号，宵市给灵魂引路的负责人。”白无常像个无证的黑导游，给罗冉介绍船外的风景，“这里是忘川河，说实在的这河一年四季毫无变化，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的，我还向冥界提交举办划渡船比赛的申请，可惜被无情的拒绝了。”

　　白无常面色悲伤，控诉无良领导。

　　能同意就怪了，罗冉内心诽谤，本来死亡就是一件挺悲伤的事，你这么一闹，直接办个狂欢节多好，群鬼乱舞，节日当天死掉的人还能收到免费的黑白花圈，普天同庆死你的正是时候。

　　白无常收回脸上过多的表情，第一次遇见这么冷淡没劲的鬼，平常的鬼不是一脸不可置信他居然已经死了，就是发疯，难地遇见理智正常也难以沟通。

　　做灵魂引路人真是孤独的职业。

　　“引路人都像你这样吗？”有点神经兮兮的。

　　白无常说：“我是独一无二的，我说过了我是壹号，万物初始。”

　　这条河似乎没有尽头，一叶小船漫无目的，他有些头晕，不过不知道是车祸后遗症还是晕船，他此时十分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摁下发昏的脑袋说：“那壹号先生，我们终点站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船似乎碰到坚硬的东西难以前进，白无常牵起地上的红线，安抚焦急的乘客：“嘘，别着急，就快到了。”

　　罗冉被牵着走上了岸，岸上雾淡一点，可以看见白无常模糊的背影。

　　白无常停了下来，转过身，他终于看见白无常的完整面貌，带着金丝眼镜，斯文俊秀，和普通的精英上班族一样，这点倒是让罗冉有些意外。

　　他印象中的黑白无常，通常是影视剧里的形象，穿着从头捂到脚的黑色、白色袍子，说不定还会露出又长又猩红的舌头。

　　白无常又哼起不成调的怪异曲子，哼了一会儿还大言不惭说：“一首贝多芬第二十六号钢琴曲告别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我记得你们人类还挺喜欢那个贝多芬的。”

　　搞了半天哼的居然是钢琴协奏曲，贝多芬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还以为是什么冥界地方小调，是他才疏学浅没听出来。

　　罗冉干巴巴的称赞：“谢谢，我可能没听过贝多芬的这首，寓意不错。”

　　兴许是有了听众，白无常黑导游之魂又被点燃，他兴致勃勃的领着罗冉参观自家领地，他们站在一个建筑物面前，这个建筑物的造型和白无常哼的钢琴曲一样随便。

　　通体黑色墙面，约莫三层楼高，白无常迈着圆舞曲的步伐勾上罗冉的肩膀，顺势往前一带，铃铛应声作响：“欢迎来到灵魂中转站，这是你在人间界最后的时光，接下来你会忘记一切，前往往生处，投胎转世。”

　　前方是黑黝黝的大门，白无常壹号牵着罗冉往前走，像牵着一只牲口，他就是那只嗷嗷待宰的绵羊，这个想法令他十分不爽。

　　进门后，中转站内部偏向复古，有点像古代当铺，长长的柜台横在中间，头顶是琅嬛宇宙，万千星辰，这美景让他恍惚还身在人间。

　　“这片星空好看吗？”白无常与罗冉并肩站立，仰望他看过无数次的星空，语气温和悠长，“这万千星辰就是渺小的人类，每当有人陨落，就会化作流星，这片星空每天都会有流星，你也是其中一颗。”

　　罗冉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他还没有从大好年纪就挂了的气氛中反应过来，听到这故事略显耳熟，似乎是什么老一辈人口中经常念叨安慰人的话，他说：“我以为那是长辈编故事，骗小孩的，什么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之类的。”

　　“有因必有果，只不过说法不同，就像历史上的洪水，东方是大禹治水，西方是诺亚方舟，故事流传下来，总归是有些依据。”白无常拍了拍罗冉的肩膀，带他来到柜台前。

　　柜台后面是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漂亮姑娘，专心致志给自己手指涂上鲜红的指甲油。

　　白无常敲敲柜台：“孟婆，干活了。”

　　孟婆小心对着刚涂好的指甲吹气，漂亮的长指甲在灯下格外好看，她头也没抬随手扯张纸递给白无常：“新人？看看资料对不对。”

　　罗冉盯着白纸看了整整一分钟，也没看出来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什么？”

　　白无常回他：“这是孟婆写的生平，记录了你生前的一切，包括怎么死的。”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白无常一拍脑袋，光顾着扯皮忘记教人使用方法：“指纹解锁，你摁个指纹就行了。”

　　为灵魂中转站的智能点赞。

　　罗冉依言按上了指纹，白纸上慢慢浮现出文字，记录了他的名字性别年龄，出声年月日和死亡时间，再多的文字好像被抹去了一般。

　　最后一行记载，陆冉，卒于宵市第十二十字路口，死因生魂离体，七魄被拘。

　　陆冉是谁？

　　白无常凑个脑袋来看，看到最后一行：“生魂离体？七魄被拘？你的死因可真够离奇的，我做白无常这么久没碰到过像你这样的。”

　　此时罗冉只想翻个白眼，他又不能选择死因，可以的话他想好好做个人，不过对于名字的问题，他带着一丝希翼问：“有没有可能我没死，你带错人了，其实死的另有其人？”

　　“不可能。”由于车祸场面过于血腥，白无常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语气十分肯定，“我到那地方的时候，你的脑袋都凹下去了，人当场就没了，你的灵魂在路边瑟瑟发抖。”

　　“我刚结束假期，就在附近，顺手就把你带下来了。”

　　他还想据理力争，却被白无常无情的打断。

　　“好了，之后喝下孟婆汤，你就可以投胎了。”白无常这时候他凝重的口气有几分冥界的样子，他有些惋惜，“你可真不走运，没有七魄的人，没准会转世成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或者是只会阿巴阿巴的傻子。”

　　就这么草率就定了下辈子的命运，那他真是死了也不瞑目。

　　罗冉不淡定了，手中卷轴越发烫手，他连忙甩开：“那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叫罗冉，不叫陆冉。”

　　白无常只当这个年轻的灵魂没办法接受，毕竟孟婆记录的生平很少出错，捡起卷轴安慰：“我知道你一下子难以接受，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罗冉气的脸色更白了：“我的确叫罗冉。”

　　白无常托腮沉思：“也许是改名了？”

　　“你是说我叫了二十年的名字是假的，我其实叫陆冉，不叫罗冉？改了名怎么不和我这个当事人说说？”他爹前年才仙去，正正经经姓罗姓了一辈子，他面色微变，“难道我是什么豪门私生子？”

　　豪门私生子不至于，白无常刚想说你小说看多了吧？一直没吭声的孟婆从她五颜六色的指甲油里抬起头：“你们在吵什么？”

　　白无常脑瓜子嗡嗡的：“这小破孩说名字不对，还说我带错人了，不肯投胎。”

　　“啊？什么投胎？”孟婆想挠头，手上未干的指甲油让她生生停住了，只好晃了晃脑袋表达疑惑，“不是你带回来的新人吗？”

　　没有上面的批准，新人哪能想带就带？白无常看向孟婆像看一个花里胡哨的憨憨：“这是新来的鬼魂，确认了生平，就要喝下孟婆汤，然后送往投胎，孟婆你指甲油涂到脑子里了？快把孟婆汤口服液拿出来，给他喝了完事”

　　孟婆和白无常拌嘴惯了，早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但孟婆还是想为她冥界流行新款的指甲油挽个尊，不甘示弱地说：“刚刚上头给我打电话，说白无常壹号会带个冥界公务员来交接事宜，你见过用这么贵的指甲油涂脑袋吗？你指甲油才糊住脑子！”

　　白无常有点懵，他摊开和平时渡魂没什么不一样的卷轴，彻底摊开后，隐藏在首行的冥界公务员招聘证书几个金色大字让他摸不着头脑，应聘书上还赫然摁上了罗冉的手印。

　　要命，冥界公务员委派可不是他随口就能任命的，白无常掏出一部手机想要联系上司，眉头紧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打电话和上面确认一下，我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黑色手机的屏保刚解除，就来了一条短信。

　　号码是冥界人事处的，冥界传统——官方机构号码都是四个4开头。

　　白无常确认就是人事处的短信，没有人敢冒充。

　　他打开短信，短信上写着：陆冉，性别男，享年22岁，特别委派其为冥界驻人间界灵魂事务所负责人，特许还阳，因还阳方式特殊，特批还阳大礼包，礼包由冥界通发出。

　　这叫什么事！白无常捏着手机上下看了两遍，他问留守在中转站的孟婆：“灵魂事务所是什么？在我休假期间，上面又搞什么幺蛾子？”

　　孟婆啊了一声，面色无辜：“我也是听差办事，自从孟婆汤全自动加工后，你也知道我工作一直摸鱼划水，我哪知道？”

　　白无常不想理这个脑子时常脱线的大龄少女，思考了一会儿，既然是上面意思，他也必须无条件遵循，看向罗冉的眼神变了。

　　他笑嘻嘻地走过来：“误会，都是误会，我觉得我不应该给你哼告别，改唱好日子，你改运了朋友，恭喜你成为冥界公务员！”

　　这回轮到罗冉懵了：“什么冥界公务员？”

　　“就是为冥界办事的工作人员，不过你这可能是个新单位，我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待遇怎么样，但是冥界公务员管理五险一金，还有年终奖，待遇非常好。”

　　冥界的年终奖不会是一堆冥币吧？和灵魂打交道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罗冉后退一步：“我不想做冥界公务员。”

　　白无常给他做了一个阿巴阿巴的口型，伸出手，手上是要命的应聘书。

　　意思是让他看着办。

　　罗冉一步上前抽走卷轴：“我忽然又想干了。”

　　白无常立刻做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拍他的肩想以前辈的口气鼓励一下新人，但他实在没有经验，说出来的话像是恐吓：“领导的想法说变就变，我也深受其害，总体来说是好事，你签订了契约，三魂七魄都要受冥界管理，这件事没法改变，不如试试微笑面对。”

　　“人间界有个广告怎么说的来着。”白无常歪头想了一下，“哦！笑出强大。”

　　薄荷糖吃多了吧，罗冉心底呸了一声。

　　白无常又拉着罗冉科普了点员工知识，说完带头鼓起了掌，孟婆跟着鼓掌表达了对新入职员工的欢迎。

　　罗冉还想问问其他具体事宜，毕竟他现在是两眼一抹黑，要问的事情太多，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青皮獠牙的小鬼打断了他的思路。

　　小鬼托着一个快递箱问：“有鬼在吗？快递请签收一下！”

　　孟婆踩着高跟鞋扭着细腰健步如飞：“一定是我的彼岸花精华液到了！”

　　她签了个名字，接到快递拆开发现不是她的东西，脸上明晃晃挂着失望，把包裹往白无常怀里一扔：“是你的包裹。”

　　白无常从没有收件人的快递箱里拿出一本工作手册和一个小瓶，上面贴着一张使用说明书。

　　——吞下丹药，可还魂，尸体已运回事务所，望珍重共勉。

　　东西又回到了罗冉的手里，他抚摸小瓶，白色的小瓷瓶冰凉，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这工作手册，打开又是一堆白纸。

　　罗冉短短20多年的普通人生因为一纸委任书变得天翻地覆，从明明白白的路人人生，变得再也无法窥视。

　　他想了想，为谁办事不是打工？为了摆脱阿巴阿巴的命运，他不得不接下从天而降的陌生未来。

　　想通了，罗冉倒出白瓷瓶里的丹药，一颗黑漆漆的丸子落入手心。

　　长得像麦丽素。

　　他心中默念一二三，憋着一口气吞下丸子。

　　药效发挥的极快，片刻后，罗冉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像是身处滚筒洗衣机。

　　他看见白无常面带关心的靠近：“罗冉你怎么了，没事吧。”

　　有事……他快吐了。

　　眼前一片模糊，最后回归黑暗。

　　白无常刚想扶起罗冉，罗冉的生魂慢慢化成一缕青烟飘向中转站外，一路飘回忘川河，直至消失不见。

　　白无常眺望青烟消失的地方，叹气：“我有种预感……”

　　孟婆斜眼，想听听白无常的高见：“什么？”

　　白无常摇头晃脑，学着电视里的老学究沉声说：“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孟婆翻了个白眼，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