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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农历七月半,街边卖小吃的都早早收了摊,街上车辆似乎也比平常少,但准高三生们的晚自习还是雷打不动到晚十点,走读生林鹊迈出市一中大门时,都已经过了十点半。

      这个年纪的少年很多喜欢把书包单肩背,觉得这样更潇洒,林鹊并不例外,他用左边肩膀勾住包带,勾得有点歪,另一条无肩可依的带子只能顺着斜垂下去,林鹊个头中等,包带却放得有点长,垂下去的那条时不时扫过小腿,他没在意。
      今天要带回家的只有一本没刷完的题,一套英语阅读,任务不算重,所以男生心情轻松,边走路还边玩手机,反正他家小区离学校还不到一站路,他回家从不赶时间。

      “啪嗒,啪嗒。”

      后方似乎来了人,男生的目光专注投在手机屏上,他走的这条路是条大道,路灯敞亮,每天到这个点行人不算多,也不是没有,林鹊往旁边让了让,他正给人打字回复消息,很有自己走得不快的自知之明,所以主动让道好让别人先走。

      “啪嗒,啪嗒。”

      谁知后方的人像也不赶时间,脚步声不紧不慢,还是走在放学的高中生后面。

      林鹊回完信息,他又往前走了一阵,终于,他渐渐感到后面那人走路有点怪。

      背后的人每一步间的间隔都拉得有点长,行动称得上拖沓。
      这人落脚的动静也很重,听着像是每往前走一步,这人都要先高高把膝盖提起来,再慢吞吞将腿往前拿,然后“啪”一声,前脚掌紧紧贴地,鞋后跟再磕在路面上,发出“嗒”。

      一般谁会这么走路?

      学生的想象力总是多彩又丰富,林鹊在脑子里模拟了几次这个走路场景,不知道怎么,思维一转就想到了和朋友挤在一块看过的恐怖片,想象里的情景也自动转成了鬼怪慢慢抬腿,再踮着脚踩在地上,僵冷身躯慢慢朝前移动的画面。

      “啪嗒,啪嗒。”

      后方的脚步声还在,小高中生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想出个激灵,他平常胆子也不算小,偶尔在学校里留晚了,11点钟还在回家路上都没在怕,可今天,平常肯定要回头探个究竟的他却莫名不太敢回,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针扎一样戳在脊梁上,让林鹊连一度的脑袋都不想往后转,只想赶快回家。

      三伏天刚过,立秋之后也下了好几场雨,空气里留着暑气将走未走的尾巴。

      今晚的风湿热粘稠,吹到人皮肤上就像吸附了一层东西上去,很不舒服,林鹊匆匆往前走,不知不觉,他短袖外的胳膊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大道,路灯光线暖黄,这条街走到尽头,转过一个四通八达的交叉口,就到了小区北门。
      可林鹊确定自己已经又往前快走少说两三百米,他离路口的距离竟丝毫没变,这条走惯了的路今天仿佛没有尽头。

      街上空无一人,远近都看不到车灯。
      连路灯下平常扎堆翻飞的虫子都看不见一只,整条街道都寂静着。

      除了……

      “啪嗒。”

      林鹊攥紧包带,他握着手机的手湿滑,冷汗涔涔。

      在发觉周围环境不对劲的瞬间,男生情不自禁停了下脚步,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啪嗒”也只响了一声。

      后面的人站在背后,跟他一起停下了。

      他在跟着我!
      这念头闪电般击中男生。

      晚风似乎变了个方向,那股原本扑面而来的黏腻感悄悄附着到后颈,像一只在人后脖子上若即若离触摸的手。

      “啊啊啊!”

      林鹊再也忍不住,他大叫一声,使出了体测考50米冲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开始狂奔。

      “啪嗒,啪嗒。”

      脚步声如影随形地响起,后方的人——也或许已不能称之为“人”——仍跟在奔跑的林鹊身后。

      路灯忠实照出了人影,林鹊不敢回头,他只敢见缝插针地往地上瞥。

      地上当然只有他的影子……但影子里,林鹊没好好背上的那截书包带子往后抻着。
      本该垂下的背带未曾下垂,它抻得笔直。
      就像有一只手静静将它往后拉拽。

      ……所以不管包的主人怎么跑,那东西都能在后面跟着。

      “可我不能丢包!”高中生悲痛地想,“里面有我宝藏一样的错题集和晚自习干完了还没讲的三张卷子!”

      对于学生来说卷子作业约等于半身,痛失写完了还没讲的卷子可以视作丢半条命,丢错题集等于武林大会前丢了多年攒的独门秘籍。

      林鹊只能跑,一步不敢慢,他心跳如雷,肾上腺素疯涨,跑得拼尽全力。

      这一次,可能是看在他已经跑出了极限速度的份上吧,他和前方交叉口的距离终于缩短了,打破了那个“走不到尽头”的魔咒。
      林鹊在看见路口近在眼前时简直快喜极而泣。
      人在面临危险时会想逃,想回家,他还有点想喊妈。

      交叉路口处有好几道人影,远看那些人像坐在一块吹着晚风聊天。

      林鹊的嘴快于大脑,他在发现有人时一嗓子喊了出去:“不好意思——”

      他猜那是附近上夜班的人,不管认不认识,他都想要打声招呼,赶快蹿到人群中去,靠人多的力量来给自己壮壮胆。

      交叉口处的人也的确听见了这声快破音的呼喊,他们朝这边看过来。

      “我——”林鹊的下半句话猛然卡在了嗓子里。

      那些“人”没有一个有脸。
      他们面目模糊成一团。

      并且他们也不是坐在一块,这些没有脸的人是在交叉路口正中央跪着,中间围着一个燃烧的火盆,盆内亮着火光。

      林鹊“妈”都叫不出来了。

      这些被他惊动的“人”有了朝他靠近的意思,他身后是紧跟不放的“啪嗒”。

      林鹊往前跑不行,往回跑不敢,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快窒息般的哽咽,在这么个当头,只见这位新时代的小同学把眼一闭,深吸口气:“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一个像自浓稠夜色中剥离出来的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旁边,刚一抬眼就听见了这新时代辟邪真言:“……”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林鹊背到这后卡了壳,他紧紧闭着眼,“然后……然后是……”

      “不会背?”一旁有人冷不丁问。

      这声音很冷,还带有挑剔意味,林鹊这会却分辨不了太多,他第一反应是跟了一路的“啪嗒”在说话。

      “我我我我会背,我就是这会太害怕了!”林鹊鬼哭狼嚎地说,“我政治成绩很好的,我今晚才背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三个代表四项基本原则,还背了主要矛盾次要矛盾……”

      冷淡声音的主人——忽然出现的男人估算了一下,觉得背完这些也差不多了,他打断还在跟报菜名一样报知识点的小崽:“那你背。”

      林鹊没见过鬼考人背政治的阵仗,反应慢了半拍:“……啊?”

      冷淡声音变得不耐烦,一听这人就不是个好脾气,说:“边背边跑,背完睁眼到家。”

      “到家”这两个字对此刻的林鹊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词语都要好听。
      “我真的背完就能到家?”他战战兢兢确认,“还有,是要我闭着眼跑吗?我,我不会闭着眼撞上什么吧?”

      忽然出现的男人总共说了十八个字,不知他的嘴是不是遵循什么诸如“地狱只有十八层,所以坚决不说十九”之类的怪规矩,反正,听了林鹊这番诚惶诚恐的求教,男人一个字都没回答,还沉默出了一股“再逼逼我就反悔”的味道。

      林鹊敏锐察觉危机,闭眼胡乱朝他感觉是男人方向的地方一拜——给一根电线杆子结结实实作了个揖。

      小同学不再叨逼叨,他二度深吸气:“一个中心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和电线杆起码偏差一个直角的男人:“……”

      天幕昏黑,泼墨一样的暗色像要从天空流下来,深夜里的雾裹着水汽,浓雾正在变成成越来越黏稠的质地。
      街灯最先受到污染,光线越发昏黄,暖色掺起杂质。
      交叉口中央的火盆还在燃烧,将那一块照成了不详血色,纸屑飞灰打着卷缠进风里,“呜呜”似鬼泣。

      ——而就在这样的情景里,有个闭着眼的小同学一路飞奔,大声背政治。

      男人听着“必须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声音逐渐飘远,他不用专门去看也知道,再背个两条,这被引入“表潭”的小崽子就能跑出边界,回到真正的大路上去。

      男人的手里捏着一截断骨,腐朽得像老树枝,被他夹在修长指间轻轻一晃。

      这是他从高中生的书包带上扒下来的。

      “七月十五。”

      男人自言自语,声音没刚才那么冷,反而带了点不知名的笑。

      交叉口的“人”方才仿佛被谁按了暂停键,在男人出现时一动不动,这时,他们不知怎么又播放起来,这些无脸之影一摇一晃,朝还停在潭里的男人走过来。

      林鹊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跑进的小区,他牢牢记着被告诫的话一路没睁眼,记忆力超常发挥,将那些平常背起来还会出点小错的知识点背得一字不差。
      他先在心底反复确认,检查三遍自己确实把说好的都背完了,林鹊才小心翼翼睁眼,然后惊喜发现他家楼栋就在眼前。

      他真的到家了!

      小高中生这一刻几乎想欢呼,但随即,他又有点谨慎和迟疑,因为他看恐怖片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刻,越有可能还会遭遇一个“开门杀”或“回头杀”。

      就在他踯躅时,一楼一扇窗口亮起灯,有个人影在窗口一晃而过,林鹊很没出息的一激灵,还以为“开门杀”真的应验,情不自禁“嗷”了一嗓子,脚下连连后退。

      原本都已经走过了窗口的人又退回来,拉开窗,室内灯光追在这人身后,外黑里亮,光线将他的轮廓勾勒分明。

      这是个光看轮廓就非常好看的人,他高挑劲瘦,肩膀将夏季的薄衬衫也撑开得平平整整,腰线收束,是标准的宽肩窄腰,随便撑窗一站,都有点像个拍夜景的男模。

      不过,“夜景男模”先生显然也不爱听人大晚上鬼叫,他开了窗,表情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非常糟糕。

      林鹊这时候会认人了,明白长这么帅的肯定不可能是鬼,他喊了一声:“哥。”

      林鹊紧张之下还拽了拽包带。

      他没留意,包带底部沾着半片没烧完的纸铜钱,被他动作一拉,纸铜钱像忽然活过来的飞蛾,它借着夜色幽幽飞起,飞到了那扇亮着的窗户墙角下。

      七月十五,忌夜间出行,夜行勿轻易答生人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挑选了一个应景的日子悄悄开文。
    虽然序章他们谁的名字也没出现,但寻静流是受,弋延淮是攻,林鹊看名字就知道,是搭桥喜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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