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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割稻谷 ...

  •   段少平一连两天呆在家里不出门,急得方家远不得不提了啤酒和烧鸭上门看他。

      村里大多数房子还是泥砖砌成的瓦房,个别家里富裕的也都盖起了红砖平房,能盖起二层红砖楼房的,也就只有段少平这样的个体暴发户了,村里独此一栋,别无他有。单就这一点,前来说亲的媒婆就踏平了段家的门槛,奈何段少平谁也瞧不上,那些媒婆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也都识趣地散了。

      如此优越的段少平,偏偏看上了摆摊卖面的姜文妮。

      方家远觉得姜文妮黑了心瞎了眼了,才看不上段少平,要知道向来只有段少平挑人家姑娘的份儿,哪有别人挑他的时候?如今沦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方家远很能理解他的消沉。

      段少平住在二楼东间,那个水泥铺地的房间里,方家远进门时,他正靠在床头上吸烟,眯着眼说了句,“你来干什么?”

      屋子里扔了满地的烟头,烟味呛人。

      “平哥,我在家里闲得慌,找你喝酒吃肉。”方家远推开窗户,散了这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段少平眼神不善地瞧着他,“我不喝酒。”

      方家远笑道,“那我喝酒你吃肉,谁也不吃亏。”

      段少平吐出一口白烟,“我想吃面。”

      方家远一时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要不要这样撞了南墙不回头,要不要这样一根筋死到底?

      段少平拿烟头点了点他提的啤酒和烧鸭,戏谑地说:“拿去和陆大华一起吃去,那天你们不是看得贼起劲么?”

      “平哥,是陆大华吃了你的面,啃了你的双黄蛋,是他捅的篓子,才惹得李家嫂子她侄女朝你发脾气,我无辜受牵连,真没我一丁半点的事儿。”方家远太了解段少平了,较起真来小肚鸡肠的,屁大点事都能拿来和你算旧账。

      段少平没空和他贫嘴,正经说道,“海叔在广东一家电器厂做组长,陆大华不是跟过去打工了吗,他这次回来干什么?”

      “又不是过节又不是放假,他回来干什么?”方家远也觉得奇怪。

      段少平一脚把他踢下了床,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按灭在桌上,“拿上你的啤酒鸭去问,看看他现在搞什么名堂,过几天去广东送货,争取把一批紧俏的电器给我运回来。”

      方家远从水泥地上爬起来,弱弱地说:“烧鸭给你留下,啤酒我带走。”

      段少平光着膀子在穿裤子,裤头提到腰上就没有了动作,他转头看向了方家远。

      方家远认栽,老实交代道:“这烧鸭是我媳妇她娘家大舅的外甥女做的,特意要我拿给你吃。”他媳妇听说段少平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了,嚷嚷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说什么也要帮她那远方亲戚的外甥女牵线搭桥,他没办法拒绝,就只能照做。

      “拿走。“

      段少平下楼,打了一盆井水洗脸刷牙,弄干净了脸,他拿来一面镜子,抹了香皂泡沫,对着镜子在那里刮胡子。

      方家远边走边回头看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冲到他面前,开口问他道,“平哥,你收拾得这么体面,要去相亲啊?“

      段少平用水冲走了肥皂泡沫,抹了一把光滑整洁的下巴,瞧着镜子说:“你怎么知道?”

      方家远凑近了问他,“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居然被我家平哥看上了。”

      段少平尽量平静地说出那个名字,“姜文妮。”

      这名字太有杀伤力了。

      方家远急吼吼地道:“平哥,你别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行不,看看你身后,一整片桃林都在为你盛开。”

      “老子眼瞎你不知道吗?她说不和老子处对象就不处,门都没有。“

      段少平推出自行车,一脚跨坐上去,朝着门口骑了出去。

      段少丽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静,见段少平走了,她过来问道:“家远哥,我哥这是去哪儿?”

      方家远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你哥这是给你们找嫂子去喽。”

      文妮早早地来到村口,趁着日头没那么盛,她拿起镰刀下到田里,开始收割稻谷。

      原想着在中午之前把这亩地的稻谷收了,再把谷子送回村里的场坪晒干,现在看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割稻谷这个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文妮上辈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她半条腿陷在泥地里,每走一步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去拔腿,这日头升得又快,还没割下一捆稻谷,她身上的汗都快流光了,更别提腰酸得就跟被车碾过了一样。

      段少平骑车骑到村口,看到的文妮就是这么一副死样,她头上顶着斗笠,半条腿陷进了泥地里,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托扶着腰,脸上的汗水涔涔地往下落,她虚脱地无力望天。

      “割稻谷割得跟狗啃了一样,你到底会不会用镰刀?“

      姜文妮不可思议地看着田埂里单脚撑地,还骑在车上的段少平,他身上白衬衣配黑长裤,看起来斯文儒雅,刮去胡子后,那张脸尤其显得英气。

      “你到这里干什么?”

      段少平下车,双手插兜地走到地头,睥睨地看着她说,“我先问的你,到底会不会用镰刀?”

      文妮就快被太阳晒干了,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甜腥味,“管我会不会用镰刀,反正割完这亩地,我就快死了。”

      段少平是来找茬的,可是看见她如此惨状,他又心软得一塌糊涂,跳下水田,他一把夺过她的镰刀,吓得文妮站在那里愣是不敢动。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上去。“段少平割稻谷跟他说的话一样狠,那动作那力度,一刀钩过去,一茬的稻谷迎刃倒在他的手里,然后被他使劲甩到身后去。

      文妮看得心生惭愧,这才是干农活该有的样子。她识趣地拔出她的泥腿,笨拙地走向了地头。

      段少平顶着烈日在水田里割稻谷,文妮就蹲在田埂间看他忙活,等他将稻谷落成小山堆,她就下去将稻谷一捆捆地抱上地头。

      正午的太阳晒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文妮下到田里给段少平送水,她高举着军水壶将水倒下,段少平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喝着水,那声音逗笑了文妮,她莞尔道:“渴得像一头水牛,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段少平被她这么一说,一个没忍住,水呛进了气管里,然后一口水从鼻腔里喷了出来,他连声咳嗽,好不容易缓过劲后,他直起腰来怨念地看了她一眼。

      文妮倒出些水来,将军用壶的壶嘴洗了洗,试问他道,“将就着对着瓶口喝吗?”

      段少平就着她的手对着壶嘴喝水,眼神一直粘在她身上,那样浓烈的目光,比这日头还要炽热灼人。

      剩下的稻谷,没个半小时根本割不完。

      文妮看着段少平白净的衣衫被淤泥脏得不成样子,不忍心道:“不割了,再这么暴晒下去,你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你先到榕树下歇着,我割完这亩地就过去。”说完他拿过她手里的斗笠戴到头上,趟着泥水,在正午最毒的太阳底下挥舞着镰刀,一茬茬地割倒稻谷。

      半小时后,段少平坐靠在村口的大榕树下,虚脱地喘着粗气。他晒得满脸通红,就着军水壶的壶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

      坐在边上纳凉的阿婆,摇着蒲扇对文妮说道:“你男人心疼你哟,没舍得让你累着,他自己倒喘成了狗。”

      文妮接过段少平递过来的水壶,说道,“阿婆,这是我哥。”

      阿婆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谁要是嫁给你哥,下半辈子可就享福喽。”

      阿婆说话的过程中,段少平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也不看文妮一眼。

      文妮坐到段少平身边,靠在大榕树上叹了口气,她看着树叶缝隙渗漏下的闪闪金光,望着远处随风起伏的稻浪,夏蝉在低吟浅唱,轻风吹散了燥热,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段少平转头看她,看她脸上的纤毛,看她如刷子般翘挺挺的眼睫,怕她就这么睡过去,和她说话道:“你打算怎么运这些稻谷?”

      文妮一下子睁开了眼,“有手推板车,我一捆捆地运到村委广场,晒好了再打成谷子,捆包拿回家。”

      “一个人?”段少平狐疑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身板,不走个十来趟她怎么运得完,催了她道:“起来,干完活收工,三趟运完了事。”

      文妮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帮到这个程度,当把所有的稻谷运到村委广场,全部摊开来暴晒后,段少平没留一句话就走了。

      “段少平,你等一下。“文妮喊了他,他跟没听见似地继续往前走。

      文妮顾忌着周围人的目光,紧走几步跟在他身后说,“谢谢你了,段少平。“

      他跟不认识她一样,漠然地走在前面。

      姜文妮快走两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段少平差点没站稳,连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脚后跟。

      她没想到他会累成这个样子,连站稳都要喘上几口气来。

      “去我家吃个午饭。“文妮抱歉道,”一碗粥搭上几个小菜,不会做太久的。“

      段少平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扯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不怕别人嚼舌头了?”
      文妮攒紧了他的衣袖道,“你敢下田帮我割稻谷,我就敢带你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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