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宜彤

26、第二十六章

　　新历一年六月，路遥坐在基因实验中心的接待处，手里攥着入职的调令，时不时的将手松开，擦擦手心的汗。

　　三年了，她终于可以接触到基因实验的核心了。

　　三年前，她是第一批接种成品疫苗的成员之一，其余人身份都不知比她尊贵了不知多少倍，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但是她在观察区生活的并不快乐，她被疏远，孤立，不被看好，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

　　但是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注射基因疫苗后她昏迷了两个月左右，比大部分人的时间都要长，效果也更加明显，她从未觉得如此清醒过，各种知识在她头脑里划过，毫无滞涩，最可贵的是她的精神力在这几年里一直稳步增长，如今似乎只比那个传说中的纽博恩差一些而已。

　　但是她的身体却出了问题，不同于其他人，西若斯病毒依旧在繁殖生长，每一天她都变得更虚弱，只能靠着联盟给予的短期抗体苟延残喘。

　　为了更好的工作和治疗，她被分配到实验中心，地球……不对，已经改名叫康纳星了，康纳星最令人向往的工作地点。

　　路遥不否认她也是非常欣喜的，但是她的关注点与其他人不同，更多来自于即将与故友的相见。

　　左阑在这里工作，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当年她被选择改造也是出于左阑的提议，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了八年时间，她有太多话想和他说，太多的感激想向他倾诉。

　　入职的流程繁琐而又冗长，一天的时间她足足签了七十多份保密协议，录入了十几次个人信息，疲惫感涌进她的躯体，让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吃不消。

　　靠着强悍的精神力，勉强将入职的手续办妥，路遥有些跌撞地回到宿舍，这是联盟为她准备的特殊房间，除了生活必须品，七成都是医疗用品，方便她在身体不适时可以第一时间治疗。

　　确实方便，就是不像个人住的地方，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打开终端，订购了一束兰草，她要把它摆在客厅里，就像左阑，一直在她心里。

　　第二天，路遥开始了她的新工作。

　　核心实验室位于实验中心的地下四层，徒步走过去大约要半小时左右，大部分人选择小型代步车，五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但就是着五分钟，路遥的脑海里已经设想了无数个与左阑重逢的场景。

　　儿时的左阑哥哥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还会不会浅笑着揉她的头顶，又唯恐如今的自己容貌枯瘦，左阑怕是也认不出她。

　　穿过最后一道屏障，一座上千平的巨型实验室展现在她面前，上百名实验员穿着各色的实验服在这个空间里忙碌着，路遥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始终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或许正赶上他休息呢，或者他暂时去了别的地方，路遥只能想各种理由自我安慰。

　　迫切感从她拿到调令那刻起就侵蚀了她的心，几年间的思念像一缕缕丝线，慢慢捻动，结成一股细绳，再打结，成为一个抹不去的桎梏。

　　前方的引路人并没有发现她的情绪变化，依旧带着她在实验室里走走停停，介绍每一块区域的具体功能，但是多少受到路遥情绪的影响，语气不自觉的越来越恭敬，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

　　走进一道暗门，气温骤降，一个个标本瓶子整齐摆放，并不是什么珍惜动物，只是许多相似的器官被注射了不同的基因病毒。

　　果然如此……路遥对于基因实验有过很多猜测，最终确认这不过是以少数人的牺牲拯救世界罢了，这满屋子的标本瓶应该就是那些赴死的人吧。

　　虽然多少有些感激和崇敬的情绪，路遥却无法为他们感受到痛苦，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互通，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明白其中的情绪波动。

　　实验室真的是太大了，一个上午还没有走完，草草吞了几口饭，她就再次开始忙碌起来。等到她走完全部区域，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幸好他们每人都分配了一台代步车，否则以她的身体素质，估计早就累趴下了。

　　午夜将至，实验室的人并没有减少，虽然看上去都很疲惫，但是眼睛里的热忱驱使着他们投身于眼前的实验中，心无旁骛。

　　刚刚入职无事可做的路遥就自己溜达起来，许是因为自己特殊的精神力，她在实验室里有着很大的权限。她走近了实验室最中心的实验仓，她刚刚就对这三十六个实验舱很感兴趣，里面会是什么人呢？街上强拉来的乞丐？为了钱出卖生命的亡命徒？还是单纯喜欢刺激的赌徒？

　　可惜每一个都注满了混浊的高浓度营养液，让她无法窥视。

　　也不能说每一个，最中间的实验舱就是透明的，里面的人她经常从新闻里见到，一个看起来非常完美的男人，就像是按照神明的样子塑造出来的样子，让她没有与之交流的欲望。

　　纽博恩是联盟创造出来的怪物，在她的世界里，他都不能被称为人，鬼知道他最初是个什么东西。譬如现在，路遥看着仓门上方例行维护几个字忍不住冷笑，人需要维护吗？

　　右侧一个实验舱忽然响起警报，红色的警示灯不停闪烁，仓内的营养液急速排除，一个□□的人软塌塌的瘫在舱门里，几个工作人员上前将他拖了出来，检查之后确认没有生命体征，将人放上推车，走向了角落的房间。

　　路遥记得那里是用来销毁失败实验品的地方。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推着一个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实验品回到那个空荡的舱体，连上数据检测仪，闭合舱门，注入营养液，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一切都恢复了原装，除了僵硬矗立在旁边的路遥。

　　她晃了晃脑袋，久违的感到眩晕，呼吸也有些不通畅，一阵阵耳鸣声让她感到反胃，中午吞下去的食物应该还没消化，直直地往咽喉里顶，但是到了卫生间，吐出来的只有淡黄色的胃液。喉咙里还是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路遥伸手扣索着，却什么都扣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吐出来的液体里夹带了一抹红血丝，路遥才停下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被胃酸腐蚀发红的嘴角，苍白发青不住颤抖的嘴唇，太狼狈了，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冷水洗了把脸，路遥的意识慢慢恢复，刚刚工作人员的对话被她下意识忽略掉了，如今也慢慢想起。

　　克隆体f013……克隆体吗？那个和左阑一模一样的人吗？

　　死了，就要销毁，然后再换上另一个克隆体，如此往复？

　　带着疑问，路遥再次走进实验室，花费不少时间找到她的引路人，想要开口提问，嗓子却一阵撕裂地疼，任她再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

　　无奈她只好伸手值了下实验舱的方向，刚好又一个瘫软的克隆体被搬了出来。引路人一看就清楚了她的意思，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

　　轻了轻嗓子，他解释到:“那只是没有意识的克隆体，是由纽博恩先生的原始基因复刻的，时间长了你就会习惯的。”

　　“核心实验的实验体有的是，都是当年左阑的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