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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笼火闻声,晨晓见颜 ...

  •   今晨,崇阳山上的雾比往常还要浓些。自北方而来过冬的鹧鸪三三两两落于松枝之上,发出“咕咕”的啼鸣声。

      已更衣的景愉坐于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令自己完全适应的娇俏面容,相较于初次在手镜之中看到时相比,已恢复了不少血色。

      然不知为何,自以景愉的身份从棺椁中爬出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总是使不上力,甚至时不时还会有晕眩之感。这些在昨夜下山去暗访别苑时反应得尤为明显。

      起初下山时还不觉着有什么,但折返上山时却感觉异常疲累,甚至还会气喘不止,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扶住树干暂歇,待气息喘匀方能勉强前行,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

      窗外又传来了鹧鸪的啼鸣声,她循声望去,看着两三只鹧鸪立在枝头嬉戏。目光上移时,她惊讶的发现松枝内居然还有一个草窝。

      正帮景愉梳发髻的杏株,见她抬首一直默默看向窗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松枝上的鹧鸪和鸟窝,便说道:“诶?前几日还没见着呢,什么时候搭的窝儿?”

      担心生性好静的景愉不喜欢,杏株又道:“小姐若是觉着吵闹,奴婢稍候让家仆将它们驱离。”

      景愉心想,自己和鹧鸪没什么不同,便会心的笑了笑:“算了,它们也是受不了北方的严寒才会飞到这里过冬的,能够在这里安家也不易,偶尔听听也无妨。”

      过了拱券门,经中庭院落沿着东西廊道来到衔晖堂外,未及堂门口,景愉便隐约听见堂内老太师正在与人攀谈些什么。

      景愉猜想,难不成山下那帮宗亲这么早就上山了吗?

      这时,忽闻堂内有男声传出:“晚辈临行前,家严曾再三吩咐,若是途径襄州务必要上崇阳山,代他向恩师问安。今日冒昧登门拜访,还请太师恕在下唐突之罪。”

      乍听之下,此男子之声颇为耳生,并非庄内之人。且昨夜探苑之后,显要宗亲她都刻意观察,听他的口吻却并不在其列。

      可细一回味,景愉却又感似曾相识。直到她回忆起昨夜那个差点让自己在别苑中暴露的男子,其声线与之甚为相合。

      站在景愉身后的杏株见她走到门边又伫足不前,便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杏株的话虽然很轻,但还是引起了堂内的注意。老太师看向堂口,知晓景愉已至门外,便笑道:“进来吧。”

      听老太师唤自己,景愉不得不进去,她料想昨夜笼火昏暗,加之自己始终低着头,也改了嗓音,即便是他应当不会察觉才是,于是便静下思绪行至门前,侧身迈过门槛向老太师行礼:“孙儿问祖父安。”

      这下景愉得以看清男子长相:一袭绣有银丝海棠纹的青衫长袍,玉佩悬于腰际。束发玉冠、剑眉薄唇、神韵如玉、英气十足。见着自己时嘴角微扬,提出了两凹浅浅的酒窝,那笑容好似三月暖阳,颇有些人畜无害的纯净,足以卸下人的防备之心。

      老太师抬手对景愉介绍道:“这位是长孙承渊,乃南公的夫人百里氏之子。”

      一听到“长孙”、“南公”两个词,景愉顿时后脊一阵发寒。原本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巨大伤痛,顷刻间又如洪水决堤般淹没了她的心田,阻塞了她的呼吸。

      就是这个南公长孙焕,让自己失去了原本的家,即便是将她烧成灰,长孙焕带给她这份痛楚也不会消失。

      凝视着眼前的长孙承渊,景愉很怕,她怕自己难以压抑内心名为仇恨的巨兽,怕这只巨兽挣脱理智的束缚。

      老太师又为长孙承渊介绍道:“这就是老夫的孙女景愉。”

      长孙承渊见景愉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小绺秀发并束垂于左肩,生得丽质容颜,若含苞花蕊般娇弱。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她看着自己时似笑非笑、温文尔雅,长孙承渊却隐约感觉她凝视自己之时,眼眸居然略含愤懑之光。

      不过这些没有丝毫根据,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对其拱手施礼道:“原来是老太师的千金,承渊多有失敬。”

      原本景愉认为自己差点就要失控了,可长孙承渊的话却有如给了她当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积蓄在她脑中的冲动,使其迅速冷静了下来。

      而眼见着长孙承渊对自己行礼,她自然也不能没有表示,便欠身回礼:“景愉见过公子。”

      回礼之余,景愉开始反省自己有多么愚蠢:昨夜连大批景氏宗亲都只能居于西厢,而眼前的男子却只身住在东厢,这足以证明了他的地位远比宗亲高贵。

      她万万没有想到,长孙氏的公子居然会突然出现在崇阳山。

      少顷,福伯入堂门内禀报道:“禀太师,宗族耆老们已相继上山。”

      太师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他便起身对长孙承渊说道:“此番你来真是赶巧了,前些日子景愉大病了一场,不知怎的竟传出她病故的缪闻,惹得这帮宗亲纷纷上山。这人多难免顾虑不过来,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你不要见怪。”

      长孙承渊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满怀歉意的拱手作告辞状:“太师说得哪里话?是承渊唐突拜山,搅了太师宗族团聚和乐。既已将家严问好带到,承渊还要赶往武安,先请告辞。”

      站在一旁的景愉见长孙承渊要走,心中不免暗自高兴。虽说日后难免,可至少现在的她,不想再看到长孙家的人一眼。

      然老太师却伸手拉住了长孙承渊的右腕:“诶,大老远来了如何就急着要走呢?崇阳山虽远离城郭繁华,却也别有一番景致,难得你来就小住几日。”

      此话一出,莫说长孙承渊,就连景愉也顿感吃惊。眼见着景氏宗族已经上山了,长孙氏的人留在这里无疑特别扎眼,也显得极不应景。她真不知老太师是怎么想的。

      长孙承渊也颇感为难:“可我一个外人,此时留下似有不妥。况且前日晚辈已去信武安,娘亲和观潮兄长那里......”

      未等长孙承渊把话说完,老太师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你虽养在长孙家,却与观潮同为牧夫人所生,况且长孙与百里有‘过子之谊’,你是两家的宠儿,老夫料想他们断然不会介意的。再者你爹爹去世后,你兄观潮要主理族务和军务,老夫也好久没见过百里家的儿郎了,得空老夫得和你促膝长谈一番。”

      立于不远处的景愉,发觉这个长孙承渊的身份并不单纯,他虽然顶着长孙的姓氏,但却出生于百里氏,这其中的关系颇为复杂。得知了他身上流的并不是张孙家的血脉,无形之中让景愉迁怒到他身上的恨意消减了不少。

      不过,她也对这个养在长孙家的百里小子多了一个心眼,毕竟他和“御手五指”中最大的两支都有密切关系。或者更为确切的,正是他维系了两支之间的关系。

      即便长孙承渊再三婉拒,却架不住老太师的强留,只好勉强应允。

      见他答应了,老太师忙唤来福伯:“福伯,你帮承渊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说罢,老太师的目光又聚集在景愉的身上,对其说道:“景愉,宗亲们马上就要到山庄了,我与你祖母先去相迎。承渊他对庄内并不熟悉,你代祖父尽一下地主之谊,领着他先行转转,稍候我再让家老唤你去与宗族想见。”

      一听要让自己带着长孙承渊游览山庄,景愉双眉上扬,直接将讶异显露于脸上,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这超脱她掌控力的情绪表现,从她回到山庄以来还是第一次。

      景愉可以感觉得到,似乎祖父很看重这个长孙承渊,且言谈举止似乎仍将他视作百里家的人。

      毕竟这是祖父的吩咐,况且也无不合理之处,景愉不好推却,只得趁着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本意之前,率先张口应允:“孙儿明白。”

      老太师心满意足的离去后,整个衔晖堂内只剩下了长孙承渊和景愉主仆三人。

      短暂与长孙承渊对视之后,景愉便有意的回避他的目光,迈步上前至五步之距时方止,转而以东道的身份侧过身,将手伸向了堂门外:“公子请。”

      长孙承渊也伸手示意:“有劳小姐。”
      出衔晖堂左转,由景愉在前方引着,沿游廊相继为其介绍庄内东西两院,又穿□□道自闲花池、水栈桥而过。

      在经过水栈桥时,长孙承渊停步不前,双手撑着松木扶手俯瞰着闲花池。

      见他停了下来,景愉便折身回返至他身旁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长孙承渊的目光停留在碧波之下潜游的各式锦鲤,有感而发道:“真羡慕这些鱼儿,无论山外巨浪滔天,它们却始终能够享受这山林清漪下的安闲恬静。”

      景愉看着他的侧脸,透着淡淡的哀伤,随即背靠凭栏笑道:“我虽久居这崇阳山,却也听祖父说起过不少朝堂上的传闻,公子这番言论可不像是长孙家的人说出来的。”

      听她这么说,长孙承渊侧首凝视着景愉,笑问:“哦?小姐所认识的长孙家,是何等存在?在下愿闻高见。”

      景愉笑答:“天下谁人不知令尊长孙焕乃朝中独尊、总揽军政,朝野皆高呼为定国柱石,除却孤坐御庭的天子外,谁人胆敢悖逆?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等荣耀又何须我这一个小女子来评判呢?”

      虽然回答时依旧面带柔水般的笑意,可在长孙承渊的眼中看来却并非如此,他缓缓侧过身子,右手肘抵靠在凭栏木柱之上,仔细端详着景愉的面颊:“小姐似乎话里有话?”

      对此景愉垂首笑道:“公子多虑了,这不是与您无事闲聊嘛。”

      说罢,她将背移离凭栏:“厢房就在前方,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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