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沉眠[外传]》岳千月

11、在新钟敲响时重逢（2）

　　同一个夜晚，白翡翠宫内。

　　凌晨三点，林歌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从房间里猫着腰出来了。

　　这位执掌全帝国的女人，此刻双眼呆滞，黑发凌乱——
　　虽然她向来不太在乎身为皇帝的偶像包袱，但能把自己弄成这幅活像磕了药的鬼样子，显然是发生了某些特别的事情。

　　这一切的原因，全因为她在两天前拿到的一张照片。

　　林歌早就开始感觉莱安不太对劲了。就像之前，好端端开着会议呢，皇太子接了个通讯就往外冲，喊都喊不回来。

　　那种焦虑到压不住火的神态，瞬间让她幻视了一些不该幻视的过去。

　　再后来，莱安瞅空就往外溜的行为变本加厉，白日走神与心情波动的频率也有所上升。
　　老陈头隔三差五就跟她告状，先是苦着脸说什么“孩子大了心野了，不好管呐”，紧接着又露出那副老狐狸的神态，问“小殿下是不是在外头有了牵挂啊”。

　　疑心作祟，林歌决定悄悄查一查。

　　其实对于这个小基体，这么多年来，林歌一向是不怎么管的。再加上她本人就是个不拘常理的性子，莱安并没提防着皇帝会专门来盯他的社交关系。

　　总之，种种原因的叠加，使得林歌还是赶在莱安筹划的坦白之前，先一步拿到了“证据”。

　　——两天前的夜晚，林歌用发抖的手捏着腕机，腕机上投射出来的半透明照片也摇摇晃晃。

　　照片很模糊，像是什么狗仔队偷拍的明星照。

　　没办法，储君是经过军事训练的人，反侦察意识很强，遮蔽器之类的东西也能轻易拿到最高规格，想要追他的行踪极为困难，能搞到这么一张高糊照片已经不容易了。

　　而且，也够用了。

　　虽然带着遮蔽器，但林歌依然一眼就认出，那对在冬雪长椅上拥吻的小情侣中，身量稍高些的那个，就是她那亲爱的混账的名义上的非亲生儿子。

　　而另一位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判断出是个身量清瘦的黑发少年。袖口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是个残人类。

　　什么叫五雷轰顶，什么叫眼前发黑，林歌算是体会到了。

　　片刻后，穿着睡袍的皇帝陛下，脸色青白地打开了跨星际通讯的仪器。

　　事情大发了，这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
　　外援呢，她要找外援！

　　就这样，一道通讯就打向了欧米伽异星，黑鲨基地首领那里。
　　可俗话说得好，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迎接皇帝的不是西尔芙，而是甜美的人工智能声音：

　　“您好，由于基地现处于忙碌状态，您的呼叫暂时无法接通，请在‘滴——’的提示音响起后说出您的留言。滴——”

　　“……”
　　林歌悲愤地抬腿，咣咣踹了两脚桌子，嘴里鱼吐泡泡似的冒出一串脏话。

　　人工智能的声音彬彬有礼：“您的留言已收到，感谢您的来电。”

　　次日，林歌又打通讯。
　　结果与第一天没什么两样。

　　“您好，由于基地现处于忙碌状态，您的呼叫暂时无法接通，请在‘滴——’的提示音响起后说出您的留言。滴——”

　　“西尔芙。”林歌语气深沉地说，“凯奥斯好像谈恋爱了。”

　　“您的留言已收到，感谢您的来电。”

　　“……”

　　而此刻，年节当日的凌晨三点。彻夜难眠的女皇帝用发抖的手指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您好，由于基地现处于忙碌状态，您的呼叫暂时无法接通，请在‘滴——’的提示音响起后说出您的留言。滴——”

　　“…………”

　　林歌终于崩溃了。

　　“&*（#！%……！！”
　　她将双手插进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里，在深更半夜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西尔芙！西尔芙你这个死丫头，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加班，加个屁的班，加班有那么重要吗，哪个正常人年节当天凌晨三点还在加班啊！！”

　　“朕就不明白了，年年赶过节加班，黑鲨基地就没个有骨气的站出来告你吗！？”

　　“他妈的小混蛋谈他妈的恋爱了，老娘到底该怎么办，你能不能管管——”

　　女皇帝捶着桌子破口大骂，那悲痛的表情，似乎恨不得从义眼里也飙飞出眼泪。这连珠炮般的发泄过了很久才消停。

　　而人工智能的声音如期而至，依旧甜美优雅：
　　“您的留言已收到，感谢您的来电。”

　　林歌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面如死灰。

　　她实在是没料到这个发展。

　　毕竟，这十多年来，莱安维持着他那副孤高铁血的少年储君形象，心思都放在学业、国家事务和远星际战场上，在人际关系上总是淡淡的懒得搭理谁。
　　就这么个人，怎么会飞速进入了谈恋爱的阶段？
　　那亚斯兰又算什么？等凯奥斯原身记忆和基体记忆融合，他该怎么面对？

　　而且抛开这些，按照原本的计划，再过几年这个小基体也会投入到晶粒子的战场上去的。他哪能谈恋爱呢，不是祸害人家吗？

　　只是此前因为莱安还年幼，心智有待成熟，她没来得及坦白晶粒子的真相……林歌一想这个就恨得牙痒痒：你你你，你说你才十几岁的小屁孩，学什么不好，学早恋！怎么着，想搞青春校园恋爱啊？

　　好吧，虽然上一辈子凯奥斯对亚斯兰示爱的时候年龄也不大……不过那是亚斯兰啊，是统帅啊！
　　林歌理直气壮地在心里想：亚斯兰那种人，招人爱上他不是正常的吗！？

　　但这股气势很快又泄了。

　　林歌萎靡地趴在桌子上，又拿出那张“狗仔偷拍照”，失神地看。

　　这可怎么办呢？

　　那两个人，尤其是凯奥斯在赴死前，将后事托付给她。现在弄成了这样……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

　　林歌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暗想：不等西尔芙了。过了这个年节，她就去找莱安问清楚。

　　她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狐狸精崽子，姓甚名谁，居然有本事把开国大帝的心给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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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当天，还是下雪。

　　簌簌的细雪中，一架租赁飞行器停在了白翡翠宫外的大道边。

　　飞行器的门开了，姓姜名见明的“小狐狸精崽子”走下来，先刷了币点，将飞行器停放在街角，这才仰头呵了一口气，抬眉看向这座巍峨的皇宫。

　　来亚斯兰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这座宫殿。现在夜晚七点半，一层层的建筑像是要穿透天穹，与星河相接。
　　周围的人流来来往往，大都是游客，拍照声咔咔地响。姜见明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边上，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没有刻意做什么准备。

　　并非没有考虑过，相反，白天他认真琢磨了许久，包括是否该花上那么几万甚至十几万币点，弄一套高级点的衣装去见人。

　　但又一想，在贵族皇族的眼里，一套十几万的礼服又算什么呢？自己的出身和人种摆在这，若有人看不起他，哪怕穿了几十万的礼服去，也要被嘲讽一句打脸充胖子。
　　而愿意尊重他的人，哪怕身份与他云泥之别，也会郑重地拉着他的手，说“有我在，没谁敢欺负你”。

　　这么一想，姜见明也就释然放弃了钱包大出血的选项。
　　稍微拾掇一下，干净得体也就行了。
　　顺便用省下来的钱买了本他很喜欢的科幻小说，经典纸质版，当做给莱安的新年礼物。

　　腕机震动，打断了姜见明的思绪。

　　他立刻挂了耳麦接起来，对面传来熟悉的嗓音：“姜。”

　　莱安：“我看见你了，怎么来得这么早？”

　　……那还不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提早过来等着。
　　姜见明心里吐槽了一句，顺便一瞅时间，果然，比他们的约定提前了半个小时。这个人总是这样。

　　“路程没算好，我以为年节会堵飞行器的。”
　　姜见明随口一敷衍，目光穿过人群四处寻找：“殿下在哪儿？”

　　“那边游客太多，我不方便过去。你转身，左转进小道，有辆黑色的车。”

　　姜见明依言避开人群走过去，很快看到一个小门。大概是莱安已经吩咐过，两位门卫向他敬了个礼，恭敬地打开了那扇写着“游客止步”的门。

　　“谢谢。”姜见明点头致意，又瞧了下四处没人，和做间谍似的快速闪了进去。

　　进了小道，周围立刻清静了。再转过一个弯，果然有辆车子停在那里。

　　姜见明才加快了脚步，驾驶座的车门就开了。一道身影弯腰下车，向他看过来——

　　顿时，姜见明眼前堪比强光一晃。

　　莱安竟然穿了一身复古华贵宫廷风礼服，大面积的绣样图案狂放地铺满了前胸的位置，精美奢华到了极点。天生打着卷儿的白金长发似乎又烫过一层，优雅地编了造型束在脑后。
　　这也罢了，他臂弯里竟抱着一捧金玫瑰，打眼一扫，少说也有二三十来枝！

　　少年的面容热切而诚挚，抱着花快步穿过飘雪的小路，背后皇宫的灯光为他的轮廓抹开了一层光晕，就是像从什么爱情电影的片场里走出来的。

　　姜见明目瞪口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说：你打扮得这么华贵耀眼干什么，到底是谁去见谁家长啊！？

　　“小殿下，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
　　姜见明甚至后退了一步，颤声道：“香水味？你平常不是不喜欢喷的吗？等等你是不是还化妆了！？你……”

　　莱安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将想要往后窜的姜见明的手臂一把握住：“一点点，皇宫晚宴的要求。”
　　他说着，将怀里的花递过去。金玫瑰娇艳欲滴，每一朵的花瓣都没有半点瑕疵。

　　“没想到你会提早过来，本来想摘够九十九枝的。”莱安认真道，“听说情人之间要送九十九枝玫瑰花，是天长地久的意思。还差许多，等带你进去之后，我再继续……”

　　——不太好吧，皇宫的玫瑰花是可以这么乱摘的吗！？说到底，这孩子又去哪儿学的奇奇怪怪的约会攻略啊！

　　姜见明还在凌乱，就看莱安右手动了动，似乎就要将这一捧花枝塞进他的怀里。

　　但是那动作又顿住。

　　对了，莱安皱眉暗想，自己天生有高阶晶骨的本能防御，采一百朵一千朵玫瑰也不会受伤。
　　但姜不一样，新摘的玫瑰花枝还带着刺，或许会扎伤柔软的残人类。

　　莱安懊恼地轻啧一声，抬手抽下自己的发带。
　　如瀑的白金卷发一下子散开，纷纷落在少年的肩头。

　　但莱安并未在意，他垂着眼，将那条尾端缀着两串翡翠石与金流苏的深绿发带飞快绑在了玫瑰花枝上，就像一条束花的丝带。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头，目光与姜见明怔忡的视线对上。

　　“姜，新年快乐。”

　　莱安将金玫瑰仔细放进姜见明的手中，撩开爱人的黑发，在其眉心轻轻一吻，“……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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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
　　.
　　莱安：快乐！
　　姜见明：嗯…快乐。
　　林歌：老娘！不！快！乐——！！！（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