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57、一家子

　　江陵大街上，虽比不了从前热闹繁华，但时不时小贩的吆喝声，三三两两相携的同伴，偶尔说到新鲜趣事溢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也是别样的风情。

　　街道上，一身藏蓝长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五六岁的男童，两人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旁，一袭青衣的女子笑靥如花与他们并肩而行。远远望去，一男一女的身影极为般配，怀中抱着的孩童像是二人的孩子，一家三口极为幸福。

　　林和小脑袋窝在萧毅肩上，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糖人，小胖手快速指了过去，眼角微微勾起，“我要吃糖人！阿姐答应我可以吃糖人！”

　　小贩一听见孩童的叫声，赶紧热情招呼，“公子瞧瞧，我家的糖人可是江陵一绝，包管吃了还想吃！”

　　不知怎的，萧毅下意识转头看了林念一眼，她才嘱咐过的话，他已经记在心里。

　　开门做生意的个个都是人精，眼瞧着萧毅看向林念，立马转了口风，“夫人瞧着就是有福气的人，公子俊逸不凡，小公子着实惹人喜爱，饶是我在江陵多年也没见过像您一家三口这么般配的！您尝尝，若是不好吃我手上这糖人只当送给夫人您一家。”

　　小贩一口一句夫人，叫的林念脸红语塞，侧眸看了萧毅一眼，他只抱着林和站在一边，看她陷入窘境却没有打算解释的念头。

　　“什么夫人！这是我阿姐！”林和嗓门大了许多，原本他还想买糖人吃，听着小贩老是叫他阿姐夫人，越听越不顺耳，摆摆手嚷道：“我不吃糖人了！咱们去买夜灯！”

　　就算小舅很好，可阿姐是他长大后要娶进门的媳妇啊，再说了，小舅和阿姐一点也不般配，哪有他和阿姐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嘛！这小贩都没问清楚张口就来，什么夫人夫人，才不是！

　　想到小舅，林和偷偷瞄了自家小舅两眼，怎么说呢，小舅的确长得俊逸非凡，尤其那双宛若深潭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是少见的温柔。他在府邸的时候听到过女婢们私底下悄悄议起小舅相貌的事，每每说完个个都脸红羞涩，像是被小舅听见了一样。

　　想到这，林和骄傲的昂起头，他还小呢，等他长大了定是比小舅要好看许多，阿姐那挑剔的眼光一定也会觉得他好看，在济安堂的时候隔壁家的虎妞可是见到他就死死拽住他衣服不愿意撒手嘞，附近农户都说他生的好，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哩！

　　思念此，林和满意的发出一声轻叹，有时候太过出色也着实头疼。

　　林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满脸愁容的模样，只当他还沉浸在糖人没吃成的惋惜中，“不是说出来买糖人，怎么又不吃了？”

　　“糖人哪天吃都好，不拘非得今日吃！”林和借着小舅托着身子，朝阿姐伸出手去，“阿和也不是小孩子，糖人吃不吃都可以，阿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是，阿和是小大人了，本来阿姐想着若是前面还有卖糖人的替你买了，既然说不吃了那便不买了。”

　　林和愣了一下，话又说出去了，要是现在临时反悔阿姐肯定觉得他说话不算话，算了算了，今天糖人没吃上，回头让青冥姐姐偷偷给他去买，到时候多买些只管吃到腻。

　　卖糖人的小贩眼见着这“一家人”离开，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到嘴的鸭子飞了，如今江陵生意不好做，这下好了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就该哄着那娃娃，怎么反倒对那两个大人评头论足了一番，唉……

　　正垂头丧脑叹着气，眼前出现一只洁白无瑕的手递过来一串铜钱，在他还没反应之际，随手取走了两根糖人。

　　等他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那串铜钱，高呼：“姑娘，要不了这么多……”

　　那女子仿若没听见，同身旁的人渐行渐远。

　　他只当女子没听见，刚要喊出一声，突然低眸怔怔地望着手上的铜钱，瞬间明白过来，再抬眸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掌心紧紧握住那串铜钱。

　　两根糖人便宜到不能再便宜，一串铜钱虽不多，却足够他们一家子几日吃喝了。

　　他没有去看身旁小贩羡慕的眼神，自顾自转身继续吆喝，只是垂头丧气的脸此刻洋溢着笑容，卖力吆喝着。

　　乱世之中，能有安身之处已然是走了运气，可若温饱也能顾上便是大幸中的万幸，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人微言轻，过好一日便是一日，卑微却也容易满足。

　　“怎么折回去了？”萧毅微微侧目瞥见她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显然是快步跟上来的。

　　“没什么，瞧着糖人还不错便买了，总不能辜负他方才说了那么多的好话。”

　　他来了兴趣，怀中还抱着阿和，脚步却缓缓停下，侧过身同她面对面，目光灼灼却露出几分调侃的欲味，“你也觉得他说的是好话？”

　　“当然！”她坚定回道，对上他促狭的眸子，方才的笃定开始摇晃，他分明没有说什么，可她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他突然的询问是出自什么缘由，快步跟上的心此刻变得起伏不定，像要跳出心口。

　　她左手拿着两根糖人，右手稍作掩饰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她总觉得他的眼神能透过她的手看到她此刻慌乱，跳动不停的心。

　　他眸底笑意更深，转而问向怀中抱着的林和，“阿和觉得方才小贩说的话如何？”

　　小舅是不是故意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小贩说的话在他听来没一句好听的。

　　“不好听！”林和气呼呼地扭过头，瞥见阿姐手中的糖人咽了咽口水，糖人在眼前只能看不能吃，勾得他馋的不行，连回小舅的话也愈发敷衍。

　　萧毅掂了掂怀里不安分的小家伙，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外甥，就想着吃，没出息的样子任凭怎么装都能让人一眼看见他时不时目光瞥向糖人的馋鬼样。

　　“你不是说不吃？”

　　林和目不斜视望着前方，故作无所谓的摆摆手，神情还多了几分不耐烦，像是极不喜欢这糖人，“我不吃。”眼睛滴溜溜转着，突然来了主意，看向林念，“阿姐，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言下之意我不介意帮你吃了。

　　“买了也不一定就得吃掉，拿在手里看着也挺赏心悦目。”林念抬高手里的糖人，朝林和的方向划过一抹轻微的弧度，角度不偏不倚从他鼻尖划过，糖人独有的甜香很快让林和破功。

　　他双手大力抓住林念拿着糖人的手，眼神切切望着她手里的糖人，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开口说话眼神却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阿姐，你不是说浪费不好，那这糖人不吃只看着不也是浪费吗？”

　　萧毅低头勾唇，他这小外甥今日可算是把丢人发挥的淋漓尽致，说不吃是他，馋的抱住人家手的也是他，见到糖人快走不动道了。

　　林念深酌片刻，“阿和说的也有理，那边送人吧。”

　　林和瞪大眼，送人？送人还不如让他吃了，干嘛要肥水流外人田？他的小肚子现在还是能塞的下啊。

　　“阿姐，我觉得糖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的，要不……”他犹豫开口，说话也越来越吞吞吐吐，好想把话说的明白，又觉自己若是反口便成了小小男子汉说话不算数。

　　“要不今日就给阿和吃了吧。”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他岂有不向着的道理，眼巴巴看着糖人，却苦苦挨着馋劲，这就跟你明明饿的不行了，满汉全席尽在眼前，突然请你出去说是不让吃了，落差以及不甘会叫人发疯的。

　　只是他怎么记得母后曾说他是不爱吃甜食的，长姐也是，怎么阿和却和他们一点也不同，难不成是像那位？

　　想到阿图勒那张脸，他竟没来由的觉得晦气，阿和是他长姐的孩子，是他的亲外甥，同那没有担当的男人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即便阿和今后长大成人，他也断然不会在他面前提起那位“父亲”，因为他不配为父。

　　林念察觉到他的异样，刚想说话，手腕被人牢牢攥住，手里的糖人被大力咬下一口，惟妙惟肖的兔子糖人被咬去半块，方才可爱的小兔子瞬间变得四不像。

　　林和小嘴咀嚼着，发出“嘎嘣”的清脆声，糖碎黏在嘴角却丝毫不影响他吃的快乐。吃到爱吃的东西，几乎是狼吞虎咽，半块糖人很快下肚，不满足的舔了舔甜腻的唇瓣，目光落在林念手上还剩下半块的糖人。

　　林念微微皱眉，将手里的糖人拿开他能够得着的距离，“说好的不吃呢？”

　　林和心虚的斜睨了眼自家小舅，软糯的嗓音带着丝丝委屈，“是小舅说给我吃的。”

　　林念稍稍抬眸看向一旁的男子，晃动着手里半块糖人讨说法，“你同意了？”

　　舅甥两人双双心虚。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谁承想他这小外甥手快嘴快，眨眼的功夫就把糖人吃了一半，“买家”还没同意可以吃，这混小子倒是聪明先下手为强。

　　萧毅清清嗓子，声音轻快，试图将眼前的僵局扭转过来，“你阿姐还没同意，你怎么能先吃了！”

　　林和接收到小舅挤眉弄眼的神情，瞬间明白过来，低头认错态度端正，小嗓音还尾携着略带哭腔的颤音，“阿姐……我错了。”